第27章 你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街上的柳枝像得了病似的，叶子挂着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无精打采地低垂着。马路上一个水点也没有，干巴巴地闪着白光。便道上尘土飞起?多高，跟天上的灰气连接起来，结成一片毒恶的灰沙阵，烫着行人的脸，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憋闷，整个老城像烧透了的砖窑，使人喘不过气来。狗趴在地上?吐着红舌头，骡马鼻孔张得特别大，小贩们不敢吆喝，柏油路晒化了，甚至铺户门前的铜牌好像也要晒化了。
暑月蝉鸣，天热得连蜻蜓都只敢贴着树阴处低飞，好像怕阳光伤了自己的翅膀。树的枝头，不时传来几声“知了知了”的叫声，那声音清脆而又动听，又时不时让你感到厌烦，而有时，老人们拿着扇子一边扇着，一边说着，一边听着知了动听的歌声，真是悠然自得。在宽阔的原野上，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云彩好像被太阳烧化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空中没有一片云，没有一点风，头顶上一轮烈日，所有的树木都没精打采地垂着头。野草丛中，青草、芦苇和红的、白的、紫的野花，都被高悬在天空的一轮火热的太阳蒸晒着，空气里充满了甜醉的气息，真迷人。
夏落日，vip旋转吧里。
“现在放心了吧？我们可不是骗子啊！”卡普佩尔教授笑着抓自己的后脑勺。
“嗯，我去一下洗手间。”珂灵说道。
珂灵走进洗手间，把门关上，背靠在门上，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爸爸妈妈，珂灵从没有想过会在一次接触这些词，更不会想到怎么多年后在儿子人生转折的关键时候，他们会帮自己......
他流着眼泪，感到越发的悲伤，反正这间vip旋转吧也就他们两人，不会有什么人进来干扰，洗手间又豪华得胜过其他酒店的标准间，珂灵就靠着门蹲下来，眼泪哗哗的。
直到一双黑色的抽折高筒靴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珂灵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看清了面前站着的是个女孩，女孩从下到上是一双黑色的抽折高筒靴，一条闪着细小水钻的黑色吊带短裙搭着一件小巧的牛仔披肩，头顶扣着一顶棒球帽。
女孩酒红色长发微卷着披泻下来，显得有些慵倦和叛逆。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细长的柳眉被她画上了深紫色，暗色的眼影下，被长睫毛盖着的褐色双眼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光，却深藏着不易察觉的忧伤，用冷酷深深掩着。那高窄的鼻梁，秀气中带着冷漠。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似雪的脸上显出几分苍白。
珂灵愣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一幕场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眼前就只是一个高挑明媚的女孩儿，斜眼看着珂灵，耳垂上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上面嵌的碎钻光芒刺眼。
“这是女厕。”女孩慢悠悠地向珂灵揭示了问题的所在。
而珂灵想到的是“是你。”
珂灵耸拉着脑袋回到早餐桌边，那个漂亮的高个子女孩冷着脸跟在他后面，一双略显有点妩媚的眼睛像是明快的刀子。
“哦，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卡尔维诺学院的学生龙梦，华裔，这次作为我的陪同来中国。”卡普佩尔教授说，“龙梦，这就是我们的新同学珂灵，你怎么那么晚才来？”
“龙梦？”路明非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愣。
“我昨晚吃了大排档，肚子不太舒服，刚才一直在洗手间里。”名叫龙梦的女孩摘下棒球帽，自若地坐在卡普佩尔教授的旁边。
“吃大排档怎么不叫我一起去呢？”卡普佩尔教授的反应是很遗憾。
“教授，love说你的减肥疗程还没结束，一天只能吃两顿。”龙梦毫不理会这个老家伙对于食物的渴望，望他盘子里最后一个鲑鱼卷瞟了一眼，“你最好多吃点，吃完这个可就只剩下一顿啦。”
卡普佩尔教授像是一个被严厉母亲管教的孩子，挠挠头，长叹了一声，开始吃他最后一个鲑鱼卷。
珂灵很感激龙梦没有说出他走错洗手间的窘事，不过这个女孩出现在餐桌上之后，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立刻就消散了，那女孩像是个言辞锐利的骄傲公主，即便在她直视你的时候，也会让人觉得她的眼里其实并没有你，那双漂亮的瞳子其实聚焦在你身后某处。此刻她坐在最靠窗的位置在面包上抹着黄油，阳光里她的长发晕出一股极深的红色，像是葡萄酒。
这是珂灵第一次遇到这种漂亮女孩，不像楚汐那样非常在乎别人看她的眼光有多羡慕，也不像唐韵那样弱弱的只闷头想心事，会回避别人的目光。龙梦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你介不介意我吃掉你那份？”龙梦吃完了自己的银鳕鱼，拿餐巾抹抹嘴，抬头看着珂灵。珂灵盘子里的那块银鳕鱼还没动。
珂灵只好点头，他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个龙梦，也不觉得柠檬汁煎银鳕鱼多好吃。
“龙梦，注意一点礼貌，我们可不是在学院的餐厅里。”卡普佩尔教授留恋地吃着自己的鲑鱼卷说。
“他没有胃口啦，”龙梦瞟了珂灵一眼，“你看他神不守舍的样子，估计连男女洗手间都会走错。”
珂灵心里咯噔一声，龙梦露出一个只有珂灵才能理解的、戏弄的笑来，把珂灵整个早餐盘端了过去。
“真的么？珂灵你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卡普佩尔教授急忙盯着珂灵的眼睛说，“卡尔维诺学院的入学机会非常难得，我建议你千万不要放弃啊！”
“我还得想想。”珂灵低下头去。
卡普佩尔教授带来的资料上面都加盖着美国教育部的戳儿，在照片中也看到了若干电视上常出现的美国政要，正笑吟吟地和穿着黑白色校服的学生老师们交谈，每个人胸口上都有卡尔维诺学院的“不朽的生命树”校徽，而卡普佩尔教授拿出的那份奖学金计划则是有美国健康研究会nih和花旗银行共同签字的，nih把奖学金打入花旗银行，花旗银行保证会按月开出一张现金支票给奖学金的接受者“lingke”，此外用于佐证的还有卡普佩尔教授自己在哈佛大学获得的终身教授证书以及他作为美国古生物学研究会理事的委任书。
卡普佩尔教授的脸色有点难看，“是卡尔维诺学院的条件还不够好？”
“没有，”珂灵摆摆手，“我……”
“是初恋女友啦。”龙梦嚼着银鳕鱼说。
桌上忽然安静下来，珂灵尴尬得想钻到桌子下面去。龙梦嚼着银鳕鱼的声音分外的清晰，她露出亮白的牙齿，对珂灵投去一个漂亮而不善的笑。
“开玩笑喽。”龙梦把扫空的盘子往前一推，“我们又不熟，也只见过两次，对吧？”
........
火球似的太阳高悬空中，炙烤着大地，地上热浪腾腾灼面而来。如果在水泥地上刷一层面糊糊，定能很快烤成一大块香喷喷的烙饼，叫人眼馋。
将珂灵送上了下楼的专属电梯，卡普佩尔教授皱了皱眉，征询着龙梦的意见，“你说是他们没相信我们？可是文件没什么问题啊，教育部批准成立私立大学的文件、照片、营业执照、我的教授聘书，都是真的啊，能看出什么问题来呢？”
“最有问题的是你是拿着钱来招生，可你还要带那么多证件来证明自己，还要请人家在五星级酒店的vip会所吃早饭，还一付眼巴巴地期待的表情。”龙梦毫不客气。
“可是珂灵在招生名单上的重要性是‘s’级，如果让‘s’级的学生跑掉，校董们可会很不开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校董会那些人的脾气！”
“没事啦，欲擒故纵。”龙梦耸耸肩，“那个家伙，一定会从了我们的！”
“你怎么知道，我看他很犹豫。”卡普佩尔教授挠头，“他在犹豫什么呢？”
“是初恋女友啦。”龙梦说。
“他都走了你就不要开玩笑了。”
“我是说真的啊。”龙梦吐吐舌头，“没吃饱，我还是饿。”
........
小区的地下室。
珂灵坐在他的老式笔记本前，挂着qq。老式笔记本是珂灵省吃俭用好久才在二手店里换来的。不过除了看看电视，玩玩qq，就没有什么用了，玩游戏想都不用想，虽说是二手店里的，但谁知道被几个人拿来买过，最后有经过几个人的手才来到珂灵的手中。
“想好了吗？”qq上一个大脸猫头像跳闪起来，备注名字居然是“龙梦”，珂灵不记得什么时候加过这个人了。
珂灵心头一跳，犹豫了一下，“真的是你？”
“嗯，龙梦。”龙梦的回答显得懒洋洋的，“你想好没有，接收我们的邀请么？”
“没想好……你们怎么知道我的id？”
“love查到的，根本不费事，你居然用‘琴弦斷奈何ら’这种id，你有女朋友了？
“你们好像当特务的。”珂灵说。
“你的履历里面唯一的亮点是，擅长竞技类游戏，譬如《leagueoflegends》或是《starcraft》。”
“love第一次给我你的照片时，我从没想过你会是我的学弟，我原来以为你是一个很好接触的人”
“我就怎么.......你看起来也不好接触，不知道你家人怎么和你生活的”
“随你说，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了。”龙梦的回答平淡至极。
珂灵愣了一下，想像龙梦说这话的表情，无论如何想像不出来。孤儿？父母离异？苦大仇深的童年？这些从诺诺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完全是个冷淡又骄傲的小公主，带点小小的恶意。
“你们不会是竞技类游戏学校吧……？”珂灵联想到了什么。
“当然不是，我们研究的东西，以及要对付的东西可比游戏里的怪物棘手很多，那可是传说中的……算了，不说了？”
“失恋了？”
“还没有……”珂灵忽然觉得很抓狂，龙梦像是个小巫婆似的看穿了他的心肝脾肺肾，在这个女孩面前他几乎无处容身，“我没有女朋友，当然不会失恋了，姐姐你想怎样啊？”
“姐姐叫得还蛮甜的，”龙梦打出一个无比欢快的笑脸符来，“来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也许能帮你忙。”
“你帮什么忙？你又不是我们学校的。”
“我也不认识唐韵是吧？”小巫婆龙梦很欠地说。
“你们到底知道多少？”珂灵忽的有种极大的恐惧。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父母会要你去卡尔维诺学院？还有你是不是还在怀疑卡尔维诺学院为什么给你这么个成绩一般的学生高额奖学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给你的一切解释都遮遮掩掩的？”
“是啊。”珂灵回答。
“可是我们无可奉告诶，我只能告诉你，你永远都有第二个选择，但是不是要接受看你自己！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事情你根本不知道，所以不要用你以前的知识来判断将来会发生的事……比如你没有跟女孩交往过，你就永远不会知道唐韵在想什么。”小巫婆的邪恶本质又一次蠢蠢欲动。
珂灵犹豫了很长时间，准备向小巫婆示弱一次，既然她那么强横，也许有些不同寻常的建议。
“唐韵在想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小巫婆龙梦很爽快地回答，而后话锋一转，“可是我也是女孩嘛，我虽然不认识唐韵，但我有女性的直觉！”
“那你女性的直觉是什么样的？”
“是她不喜欢你喽。”
珂灵气得几乎从鼻孔里喷出火来，一颗心却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可你若是觉得好，就去玩命地追喽，打动女孩，总有很多办法的嘛。”龙梦那张臭嘴里终于说出点转圜的话来，“反正一开始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的情况就不多，无非就是一个人追另一个人，‘追’你懂么？”
珂灵隐隐地觉出一点希望来，“怎么追？我跟她差好远，说话的机会都不多。”
“那你喜欢她干什么？你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珂灵不吱声了，有些事儿他还是不想跟诺诺说，比如唐韵邀请他加入文学社的那个下午，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唐韵和他两个人，他在擦黑板，唐韵穿着白色棉布的裙子，泡泡袖，运动鞋，白色的短袜，坐在讲台上低声地哼着歌，夕阳的斜光照在新换的课桌上，窗外的爬墙虎垂下来，那是春夏之间，花草树木飞快地生长，珂灵甚至能在擦黑板的时候听见它们疯长的声音。他已经忘记了那天唐韵为什么也要留下来，只记得唐韵忽然扭头问他说，你加不加入我们文学社？
窗外的花草疯长，窗口透进的斜光迅速地黯淡，蝉鸣声仿佛加速了一百倍，那时候珂灵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提升到天空里，感受着时间从指间溜走，脚下云流变幻，他和那个叫唐韵的天使四目相对。
“你送过花没有？”龙梦问。
“狗尾巴草算么？”
“切，请过看电影么？”
“学校搞革命影片教育展播时，《闪闪的红星》那场我坐在她旁边。”
“她生日是几月几号？”
“10月10号。”
“送过生日礼物没有？”
“她拿我的笔给送她贺卡的男生写回信，后来忘记把笔还给我了，第二天说那就算礼物了……”
“你能不能更衰一点？”
“我也觉得不能了。”
“妈的，小弟跟你这样，我真丢脸！”龙梦似乎怒了。
“小弟？”
“你是我学弟啊。”龙梦说，“我和卡普佩尔教授不远万里从美国跑回中国来招生，我不会让你逃过我的手掌心的！来，让姐姐教育你一下。首先，所有女孩都是要追的！你不主动你惦记着人家主动跟你表白？其次，对于女孩最重要的无非是幸福感，这个男孩有用没用不是绝对重要的，而是，你能不能给她幸福感！”
“幸福感？”
“比如说，如果唐韵很喜欢你，但是你对她没感觉，但是有一天你考试考砸了，无比沮丧的时候，忽然看见唐韵开着一辆法拉利来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摸着你的头发说，别担心，努力啊，下次会考好的。你是不是觉得幸福得要爆了？就算你对她没感觉，是不是也立刻从了。”
“立刻！绝不犹豫！给自己套上一根狗绳儿，就汪汪地跟她跑了！”珂灵回答得斩钉截铁。
“没出息！这样就显得太贱格了啊，怎么也得小小地扭动一下欲迎还拒嘛！”
“姐姐……那我该怎么办？”
“破釜沉舟喽，要追一个距离你那么远的女孩，就该不惜工本，不怕失败。成功了是你赚到了，失败了是理所当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嘛。”
“怎么破釜沉舟？”
“对所有人说你喜欢她呗，大声地说。把男人的尊严和未来都赌上去，”龙梦说，“你懂女孩么？没有一个女孩会真的讨厌一个男孩对她足够诚实和大胆的表白，就算她不接受，她也会记得你。”
“记得我又怎么样啊？”珂灵有点沮丧。
“带着你美好的记忆去美国读书，你看这个建议怎么样？”
“听起来还是好悲惨……”
“最好的结局不属于一般人了，总是得你在万军丛中杀出一条血路，”龙梦说。
珂灵愣了一下，他感觉到龙梦话里的杀气，眼前就浮现那张漂亮冷漠的脸儿。那个钢刀一样的女孩……现在她挥刀了，一刀正中珂灵的心头，血花四溅。珂灵做了他人生中大概是最大胆的一个决定，他要在万军丛中杀出一条血路，在毕业前的最后几天内，他和唐韵的最后时间里跟唐韵说他喜欢她三年了，无论这最后能否攻破女孩的防线，但是他一做好杀出一条血路，这让他心里一股暖流奔涌。
“知道啦！”他说。
“要有花，如果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玫瑰吧，深红色的，没有女孩会真的不喜欢玫瑰花，要有音乐，音乐比语言更有打动力，最重要的就是要当着所有人说出来，这是你的胆量！”龙梦说，“好运吧，小弟！”
她下线了，珂灵没有再回答的机会。看着那个灰色的大脸猫头像，珂灵忽然有种感觉，觉得他这次大胆的表白会成功，为此他可以放弃去美国的机会，也可能为此他再也不会看见龙梦，这个像是小巫婆的女孩。他忽然有点感动，觉得自己会怀念龙梦的，在龙梦之前，从未有一个女孩那么贴近他跟他这样的话，即使唐韵也不曾有过。
(本章完)
暑月蝉鸣，天热得连蜻蜓都只敢贴着树阴处低飞，好像怕阳光伤了自己的翅膀。树的枝头，不时传来几声“知了知了”的叫声，那声音清脆而又动听，又时不时让你感到厌烦，而有时，老人们拿着扇子一边扇着，一边说着，一边听着知了动听的歌声，真是悠然自得。在宽阔的原野上，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云彩好像被太阳烧化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空中没有一片云，没有一点风，头顶上一轮烈日，所有的树木都没精打采地垂着头。野草丛中，青草、芦苇和红的、白的、紫的野花，都被高悬在天空的一轮火热的太阳蒸晒着，空气里充满了甜醉的气息，真迷人。
夏落日，vip旋转吧里。
“现在放心了吧？我们可不是骗子啊！”卡普佩尔教授笑着抓自己的后脑勺。
“嗯，我去一下洗手间。”珂灵说道。
珂灵走进洗手间，把门关上，背靠在门上，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爸爸妈妈，珂灵从没有想过会在一次接触这些词，更不会想到怎么多年后在儿子人生转折的关键时候，他们会帮自己......
他流着眼泪，感到越发的悲伤，反正这间vip旋转吧也就他们两人，不会有什么人进来干扰，洗手间又豪华得胜过其他酒店的标准间，珂灵就靠着门蹲下来，眼泪哗哗的。
直到一双黑色的抽折高筒靴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珂灵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看清了面前站着的是个女孩，女孩从下到上是一双黑色的抽折高筒靴，一条闪着细小水钻的黑色吊带短裙搭着一件小巧的牛仔披肩，头顶扣着一顶棒球帽。
女孩酒红色长发微卷着披泻下来，显得有些慵倦和叛逆。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细长的柳眉被她画上了深紫色，暗色的眼影下，被长睫毛盖着的褐色双眼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光，却深藏着不易察觉的忧伤，用冷酷深深掩着。那高窄的鼻梁，秀气中带着冷漠。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似雪的脸上显出几分苍白。
珂灵愣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一幕场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眼前就只是一个高挑明媚的女孩儿，斜眼看着珂灵，耳垂上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上面嵌的碎钻光芒刺眼。
“这是女厕。”女孩慢悠悠地向珂灵揭示了问题的所在。
而珂灵想到的是“是你。”
珂灵耸拉着脑袋回到早餐桌边，那个漂亮的高个子女孩冷着脸跟在他后面，一双略显有点妩媚的眼睛像是明快的刀子。
“哦，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卡尔维诺学院的学生龙梦，华裔，这次作为我的陪同来中国。”卡普佩尔教授说，“龙梦，这就是我们的新同学珂灵，你怎么那么晚才来？”
“龙梦？”路明非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愣。
“我昨晚吃了大排档，肚子不太舒服，刚才一直在洗手间里。”名叫龙梦的女孩摘下棒球帽，自若地坐在卡普佩尔教授的旁边。
“吃大排档怎么不叫我一起去呢？”卡普佩尔教授的反应是很遗憾。
“教授，love说你的减肥疗程还没结束，一天只能吃两顿。”龙梦毫不理会这个老家伙对于食物的渴望，望他盘子里最后一个鲑鱼卷瞟了一眼，“你最好多吃点，吃完这个可就只剩下一顿啦。”
卡普佩尔教授像是一个被严厉母亲管教的孩子，挠挠头，长叹了一声，开始吃他最后一个鲑鱼卷。
珂灵很感激龙梦没有说出他走错洗手间的窘事，不过这个女孩出现在餐桌上之后，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立刻就消散了，那女孩像是个言辞锐利的骄傲公主，即便在她直视你的时候，也会让人觉得她的眼里其实并没有你，那双漂亮的瞳子其实聚焦在你身后某处。此刻她坐在最靠窗的位置在面包上抹着黄油，阳光里她的长发晕出一股极深的红色，像是葡萄酒。
这是珂灵第一次遇到这种漂亮女孩，不像楚汐那样非常在乎别人看她的眼光有多羡慕，也不像唐韵那样弱弱的只闷头想心事，会回避别人的目光。龙梦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你介不介意我吃掉你那份？”龙梦吃完了自己的银鳕鱼，拿餐巾抹抹嘴，抬头看着珂灵。珂灵盘子里的那块银鳕鱼还没动。
珂灵只好点头，他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个龙梦，也不觉得柠檬汁煎银鳕鱼多好吃。
“龙梦，注意一点礼貌，我们可不是在学院的餐厅里。”卡普佩尔教授留恋地吃着自己的鲑鱼卷说。
“他没有胃口啦，”龙梦瞟了珂灵一眼，“你看他神不守舍的样子，估计连男女洗手间都会走错。”
珂灵心里咯噔一声，龙梦露出一个只有珂灵才能理解的、戏弄的笑来，把珂灵整个早餐盘端了过去。
“真的么？珂灵你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卡普佩尔教授急忙盯着珂灵的眼睛说，“卡尔维诺学院的入学机会非常难得，我建议你千万不要放弃啊！”
“我还得想想。”珂灵低下头去。
卡普佩尔教授带来的资料上面都加盖着美国教育部的戳儿，在照片中也看到了若干电视上常出现的美国政要，正笑吟吟地和穿着黑白色校服的学生老师们交谈，每个人胸口上都有卡尔维诺学院的“不朽的生命树”校徽，而卡普佩尔教授拿出的那份奖学金计划则是有美国健康研究会nih和花旗银行共同签字的，nih把奖学金打入花旗银行，花旗银行保证会按月开出一张现金支票给奖学金的接受者“lingke”，此外用于佐证的还有卡普佩尔教授自己在哈佛大学获得的终身教授证书以及他作为美国古生物学研究会理事的委任书。
卡普佩尔教授的脸色有点难看，“是卡尔维诺学院的条件还不够好？”
“没有，”珂灵摆摆手，“我……”
“是初恋女友啦。”龙梦嚼着银鳕鱼说。
桌上忽然安静下来，珂灵尴尬得想钻到桌子下面去。龙梦嚼着银鳕鱼的声音分外的清晰，她露出亮白的牙齿，对珂灵投去一个漂亮而不善的笑。
“开玩笑喽。”龙梦把扫空的盘子往前一推，“我们又不熟，也只见过两次，对吧？”
........
火球似的太阳高悬空中，炙烤着大地，地上热浪腾腾灼面而来。如果在水泥地上刷一层面糊糊，定能很快烤成一大块香喷喷的烙饼，叫人眼馋。
将珂灵送上了下楼的专属电梯，卡普佩尔教授皱了皱眉，征询着龙梦的意见，“你说是他们没相信我们？可是文件没什么问题啊，教育部批准成立私立大学的文件、照片、营业执照、我的教授聘书，都是真的啊，能看出什么问题来呢？”
“最有问题的是你是拿着钱来招生，可你还要带那么多证件来证明自己，还要请人家在五星级酒店的vip会所吃早饭，还一付眼巴巴地期待的表情。”龙梦毫不客气。
“可是珂灵在招生名单上的重要性是‘s’级，如果让‘s’级的学生跑掉，校董们可会很不开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校董会那些人的脾气！”
“没事啦，欲擒故纵。”龙梦耸耸肩，“那个家伙，一定会从了我们的！”
“你怎么知道，我看他很犹豫。”卡普佩尔教授挠头，“他在犹豫什么呢？”
“是初恋女友啦。”龙梦说。
“他都走了你就不要开玩笑了。”
“我是说真的啊。”龙梦吐吐舌头，“没吃饱，我还是饿。”
........
小区的地下室。
珂灵坐在他的老式笔记本前，挂着qq。老式笔记本是珂灵省吃俭用好久才在二手店里换来的。不过除了看看电视，玩玩qq，就没有什么用了，玩游戏想都不用想，虽说是二手店里的，但谁知道被几个人拿来买过，最后有经过几个人的手才来到珂灵的手中。
“想好了吗？”qq上一个大脸猫头像跳闪起来，备注名字居然是“龙梦”，珂灵不记得什么时候加过这个人了。
珂灵心头一跳，犹豫了一下，“真的是你？”
“嗯，龙梦。”龙梦的回答显得懒洋洋的，“你想好没有，接收我们的邀请么？”
“没想好……你们怎么知道我的id？”
“love查到的，根本不费事，你居然用‘琴弦斷奈何ら’这种id，你有女朋友了？
“你们好像当特务的。”珂灵说。
“你的履历里面唯一的亮点是，擅长竞技类游戏，譬如《leagueoflegends》或是《starcraft》。”
“love第一次给我你的照片时，我从没想过你会是我的学弟，我原来以为你是一个很好接触的人”
“我就怎么.......你看起来也不好接触，不知道你家人怎么和你生活的”
“随你说，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了。”龙梦的回答平淡至极。
珂灵愣了一下，想像龙梦说这话的表情，无论如何想像不出来。孤儿？父母离异？苦大仇深的童年？这些从诺诺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完全是个冷淡又骄傲的小公主，带点小小的恶意。
“你们不会是竞技类游戏学校吧……？”珂灵联想到了什么。
“当然不是，我们研究的东西，以及要对付的东西可比游戏里的怪物棘手很多，那可是传说中的……算了，不说了？”
“失恋了？”
“还没有……”珂灵忽然觉得很抓狂，龙梦像是个小巫婆似的看穿了他的心肝脾肺肾，在这个女孩面前他几乎无处容身，“我没有女朋友，当然不会失恋了，姐姐你想怎样啊？”
“姐姐叫得还蛮甜的，”龙梦打出一个无比欢快的笑脸符来，“来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也许能帮你忙。”
“你帮什么忙？你又不是我们学校的。”
“我也不认识唐韵是吧？”小巫婆龙梦很欠地说。
“你们到底知道多少？”珂灵忽的有种极大的恐惧。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父母会要你去卡尔维诺学院？还有你是不是还在怀疑卡尔维诺学院为什么给你这么个成绩一般的学生高额奖学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给你的一切解释都遮遮掩掩的？”
“是啊。”珂灵回答。
“可是我们无可奉告诶，我只能告诉你，你永远都有第二个选择，但是不是要接受看你自己！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事情你根本不知道，所以不要用你以前的知识来判断将来会发生的事……比如你没有跟女孩交往过，你就永远不会知道唐韵在想什么。”小巫婆的邪恶本质又一次蠢蠢欲动。
珂灵犹豫了很长时间，准备向小巫婆示弱一次，既然她那么强横，也许有些不同寻常的建议。
“唐韵在想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小巫婆龙梦很爽快地回答，而后话锋一转，“可是我也是女孩嘛，我虽然不认识唐韵，但我有女性的直觉！”
“那你女性的直觉是什么样的？”
“是她不喜欢你喽。”
珂灵气得几乎从鼻孔里喷出火来，一颗心却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可你若是觉得好，就去玩命地追喽，打动女孩，总有很多办法的嘛。”龙梦那张臭嘴里终于说出点转圜的话来，“反正一开始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的情况就不多，无非就是一个人追另一个人，‘追’你懂么？”
珂灵隐隐地觉出一点希望来，“怎么追？我跟她差好远，说话的机会都不多。”
“那你喜欢她干什么？你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珂灵不吱声了，有些事儿他还是不想跟诺诺说，比如唐韵邀请他加入文学社的那个下午，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唐韵和他两个人，他在擦黑板，唐韵穿着白色棉布的裙子，泡泡袖，运动鞋，白色的短袜，坐在讲台上低声地哼着歌，夕阳的斜光照在新换的课桌上，窗外的爬墙虎垂下来，那是春夏之间，花草树木飞快地生长，珂灵甚至能在擦黑板的时候听见它们疯长的声音。他已经忘记了那天唐韵为什么也要留下来，只记得唐韵忽然扭头问他说，你加不加入我们文学社？
窗外的花草疯长，窗口透进的斜光迅速地黯淡，蝉鸣声仿佛加速了一百倍，那时候珂灵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提升到天空里，感受着时间从指间溜走，脚下云流变幻，他和那个叫唐韵的天使四目相对。
“你送过花没有？”龙梦问。
“狗尾巴草算么？”
“切，请过看电影么？”
“学校搞革命影片教育展播时，《闪闪的红星》那场我坐在她旁边。”
“她生日是几月几号？”
“10月10号。”
“送过生日礼物没有？”
“她拿我的笔给送她贺卡的男生写回信，后来忘记把笔还给我了，第二天说那就算礼物了……”
“你能不能更衰一点？”
“我也觉得不能了。”
“妈的，小弟跟你这样，我真丢脸！”龙梦似乎怒了。
“小弟？”
“你是我学弟啊。”龙梦说，“我和卡普佩尔教授不远万里从美国跑回中国来招生，我不会让你逃过我的手掌心的！来，让姐姐教育你一下。首先，所有女孩都是要追的！你不主动你惦记着人家主动跟你表白？其次，对于女孩最重要的无非是幸福感，这个男孩有用没用不是绝对重要的，而是，你能不能给她幸福感！”
“幸福感？”
“比如说，如果唐韵很喜欢你，但是你对她没感觉，但是有一天你考试考砸了，无比沮丧的时候，忽然看见唐韵开着一辆法拉利来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摸着你的头发说，别担心，努力啊，下次会考好的。你是不是觉得幸福得要爆了？就算你对她没感觉，是不是也立刻从了。”
“立刻！绝不犹豫！给自己套上一根狗绳儿，就汪汪地跟她跑了！”珂灵回答得斩钉截铁。
“没出息！这样就显得太贱格了啊，怎么也得小小地扭动一下欲迎还拒嘛！”
“姐姐……那我该怎么办？”
“破釜沉舟喽，要追一个距离你那么远的女孩，就该不惜工本，不怕失败。成功了是你赚到了，失败了是理所当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嘛。”
“怎么破釜沉舟？”
“对所有人说你喜欢她呗，大声地说。把男人的尊严和未来都赌上去，”龙梦说，“你懂女孩么？没有一个女孩会真的讨厌一个男孩对她足够诚实和大胆的表白，就算她不接受，她也会记得你。”
“记得我又怎么样啊？”珂灵有点沮丧。
“带着你美好的记忆去美国读书，你看这个建议怎么样？”
“听起来还是好悲惨……”
“最好的结局不属于一般人了，总是得你在万军丛中杀出一条血路，”龙梦说。
珂灵愣了一下，他感觉到龙梦话里的杀气，眼前就浮现那张漂亮冷漠的脸儿。那个钢刀一样的女孩……现在她挥刀了，一刀正中珂灵的心头，血花四溅。珂灵做了他人生中大概是最大胆的一个决定，他要在万军丛中杀出一条血路，在毕业前的最后几天内，他和唐韵的最后时间里跟唐韵说他喜欢她三年了，无论这最后能否攻破女孩的防线，但是他一做好杀出一条血路，这让他心里一股暖流奔涌。
“知道啦！”他说。
“要有花，如果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玫瑰吧，深红色的，没有女孩会真的不喜欢玫瑰花，要有音乐，音乐比语言更有打动力，最重要的就是要当着所有人说出来，这是你的胆量！”龙梦说，“好运吧，小弟！”
她下线了，珂灵没有再回答的机会。看着那个灰色的大脸猫头像，珂灵忽然有种感觉，觉得他这次大胆的表白会成功，为此他可以放弃去美国的机会，也可能为此他再也不会看见龙梦，这个像是小巫婆的女孩。他忽然有点感动，觉得自己会怀念龙梦的，在龙梦之前，从未有一个女孩那么贴近他跟他这样的话，即使唐韵也不曾有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