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马山扶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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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判刑

    最近几天二马村讨论最多的就是田东和张桥。

    原因是田东在医院清醒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指证张桥抢劫未遂并打伤他。

    当时张桥打伤田东后,被派出所带走。村民都没把这当成一回事,村里面生活不易,谁会没个小矛盾?张桥讨人厌是讨人厌了一点,坏事也做过不少,但大部分村民还是认为有张德正从中活动,田东顶多也就要一些医疗费,甚至医疗费也要不了多少。

    这种类似的情况村民见的太多了,虽说善恶有报,但张桥这种恶,未必能报到他身上。

    但是田东的指证,却出奇的顺利,隔天张桥便被移交到县公安局,案件由县公安局全权处理。

    田东和张桥当时的打斗情况没人知道具体怎么样,当有人看到的时候,田东已经倒下了。所以当事人只有三个,田东、张桥和田东媳妇。

    醒来后的田东一口咬定张桥当时要钱他不给,遂抢,遭反抗、后被击倒。而田东媳妇的口供则是出门后便看到张桥在拉扯田东衣服,田东推开张桥后,张桥捡起石头把田东砸倒。

    这时候的张桥已经被公安局的阵势吓懵了,老老实实的就把经过复述了一边,除了中间拉扯衣服那一段,其它过程竟然完全吻合。

    又加上上面传递出要从重处理的意见,而且这个意见三天之内连续下达了高达五次。县公安局虽然不敢多问,但也隐隐感受到其中的某种意思。

    政府部门办事很多时候根本就不用通过言语传达,上级部门只需要传递一个讯息,下级部门自然就会明白该怎么做。

    那日陈华那么爽快的答应李言这个请求,原因就在这里。

    农历九月二十五日,华水县公安局以抢劫罪、故意伤害等罪名对张桥发起公诉。

    这些讯息李言是从村民口中零碎的听到的。他并不担心这些事情,该做的他早已经做好了,结果到底怎么样,他也决定不了。

    而在二十五日的这一天,李言正在王和家的院子里晒太阳,秋后的太阳晒起来还是比较舒服的,没事他就喜欢出来晒晒。

    “小李书记,你好狠的心呐!”

    张德正不知道何时坐在了李言旁边的小凳子上,抽出一支卷烟,兀自抽着说。

    “张大哥这话什么意思,听不懂听不懂!”

    李言对张德正的到来一点都没表现出惊讶,甚至连半眯着的眼睛都没睁开。

    张桥是要判刑的,从李言去汝南市的时候,心里就非常清楚。区别不过是判多判少的问题。张德正收到这些消息后,不可能猜不到他中间动用了关系。

    所以不管是求情也好,怒骂也罢,张德正总归会忍不住来找自己一趟。

    “张桥要判刑了!”

    张德正看着不为所动的李言,深吸一口烟,沉声继续说:

    “小李书记,如果判刑,张桥这辈子就毁了,你这样做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张村长,你这话说的过了吧!”

    李言坐起来,看着张德正,

    “就算杀人也不是我,杀人的是法律!张桥这属于犯罪,自然要判刑!”

    张德正盯着李言,想起来自己这是来求情的,不管李言说些什么,自己都不该跟他吵。

    张德正很聪明,从张桥被转移到华水县公安局后他就知道李言必定从中做了手脚。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认为关键点不是李言而是田东,只要他能处理好田东,让田东松口,加上乡里面的关系,事情就好解决了。

    谁知道田东就是一个油盐不进的石头,无论他威胁也好,利诱也罢,田东硬是死磕到底。

    连续几天在田东那里吃了瘪后,张德正才想到了从李言这里寻求突破。

    在他看来,背后给田东底气的,就是这个李言。能说通李言,问题也基本解决了一大半。

    “小李书记,这样办你看怎么样,你说该要多少赔偿,你张口,我直接把钱给你,给田东多少,你看着办?”

    张德正对李言能拿出的筹码并不多,这也是他一开始为什么找田东而不找李言的原因。

    “张大哥,这忙,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我真的帮不了呐!”

    李言说的是真话,懂得利用权利的人都是顺势引导。就像这个案子,从轻处理的话就是一般的打架斗殴、民事纠纷,从重处理就成抢劫犯罪。这也是为什么每到严打的时候,平常的鸡毛小罪,一判就是多少多少年的原因。

    而一旦引导成功,想要改变,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张大哥,回去吧!”

    李言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有些事情,总归要有人负责,我来二马村是为了让大家富起来。谁在中间挡着,就得把谁踢开,这事情没得商量也商量不了!”

    “小李书记真当自己是青天大老爷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张德正怒极反笑,知道张桥的事情多说无益,开口讽刺道。

    “青天大老爷谈不上,最起码对危房改造的事情还能说个一二!”

    李言把烟盒中仅剩的两支烟掏出来,扔掉烟盒后给张德正递了一根后,悠悠说道。

    张德正面色一变,心中如波涛翻滚。危房改造牵扯甚广,至少乡里面的那几位都脱不了干系,李言想牵扯进来,张德正一时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如果李言只是一个普通的扶贫书记,张德正倒是巴不得他牵扯进来。危房改造涉及的人很多,一个小小的扶贫书记,在巨大的群体利益面前,一切都是虚谈。

    但是李言却有些让张德正忌惮,原因就是他搞不懂李言的后台和底气到底是谁给的,如果李言真不要命的拼个你死我活,张德正还真有点害怕翻船。

    “小李书记说的话听不懂呐,难道咱们村的危房改造难道我做的不够好?”

    不管他心里再怎么想,嘴上还是要装糊涂。

    “张大哥做的很好,我就是随口一说。”

    李言呵呵笑着,就像平常开玩笑。

    危房改造是国家扶贫比较重大的项目,早在李言刚来没几天的时候,他就发现白羊镇危房改造的补贴标准和国家规定的不一样,而且相差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这时候李言就意识到这中间的猫腻已经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问题了。所以他一直都没有提出来,毕竟在群体利益面前,一个小小的李言,不一定撬的动。

    今天对张德正提了这么一下,为的就是敲打一下,并不准备在上面做文章。李言首先考虑的是怎么提高二马村村民的收入,而不是成为众矢之的。

    为了扳倒张德正而挑起危房改造的风暴,在李言看来是划不来的。

    “我张某人就静看小李书记如何让二马村这个穷杂沓地方的穷人走向小康之路了!”

    张德正轻哼一声,站起身子说。

    张桥判刑已经不可避免,他也不愿意再向李言低头。两人的关系已经完全没有了缓和的余地,将来二马村注定只能剩下其一,所以张德正也不必给李言留面子。

    “张大哥看着就好!”

    张德正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做法让李言颇为开心。从李言来到二马村到现在,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两人就进行了两次交锋。这两次交锋李言都基本完胜张德正,这其中虽然有张德正轻视李言的原因,但胜就是胜了,张德正也没什么好说的。

    虽然心里像是吃了苍蝇般的难受,尤其是第二次原本以为可以将李言一军,结果军没将到,反搭进去一个车的张德正,这时候开始真正的开始正视李言。

    前面的只是小打小闹,后面才是决定身家性命的大战。

    后面的交锋,张德正并不认为能输过李言。他的根基还在,虽然现在丢了一些面子,减了几分在村民心中的威信,但真正的核心力量——张氏亲族,不过只搭进去一个张桥。

    剩下他可调动的力量和乡里面的资源,相对于李言,仍旧有着巨大的优势。

    而李言,虽然可能有背景有关系,但是山高皇帝远,能用到的地方并不会太多,所以张德正对打倒李言,还是有相当大的信心的。

    而对李言来说,两次交锋对李言最大的收获就是在村民心中的话语权。

    现在村里面已经开始讨论张桥这次是因为李言给田东撑腰之类的话。这些话极大的提升了李言在村民心中的威信,加上之前低保评选的事情。已经有不少村民认为李言确实是一个干实事、为村民的好书记。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已经有村民开始支持李言。

    与之相反的是李言和张氏一族的矛盾越来越激化。在此之前,以张德正为首的张姓人员,在二马村一直都自觉高人一等,如今被这个年轻小子接二连三的挑衅,早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李言这几天碰到张姓人一般都是连招呼都没得打,甚至有一些年轻人,还会说:

    “呦,这不是咱们村的李书记吗?”

    出言讽刺两句。对这些小摩擦,李言懒得多说话。

    他对张姓人的策略是打击分化,对张德正的核心一系进行打击,对张氏旁系、边缘的人员进行拉拢分化。

    只不过这个策略的实行需要巨大的利益作为引子。现在条件还不成熟,所以李言一直保持的是缄默的态度。

    张氏一族抱团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抱团可以获取村里面大数的资源。李言想要打破这种局面,就必须拥有更大的分配利益的权利。

    在利益面前,张氏这个松散的群体立即就会土崩瓦解。到时候,张德正除了直系的亲族,再无支持的人员。在李言面前,也不过是待宰羔羊。

    农历十月七日,张桥获刑三年零九个月的消息传到村子里的时候。张桥的老父亲,老泪纵横的提着一把菜刀,领着一干张姓年轻人,把王和家的大门围了个严严实实。

    知道这个情况的时候,王和匆匆的给李言交代一句呆在房间里面不要动后急忙出去。

    李言透过窗户看到矮矮的院墙外面露出几把铁楸,外面哭喊声、呵斥声交杂在一块儿,好不热闹。

    一会儿大门被打开,几个年轻人骂骂咧咧的踢倒院子里的凳子,叫嚣着:

    “李言,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旁边王和拦着这帮人,嘴上说着一些怪不得李言之类的话。

    而张桥的老父亲,老泪纵横的哭喊着你害了我儿子,我也不活了的话。

    李言推开门,走到院子里,看着面前的一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一看就也是张德正的手笔,张桥获刑,不管李言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田东作为直接冲突者,闹也应该是找田东闹才对。既然找到李言来闹,看来张德正纯粹就是这次吃瘪心中不爽,恶心一下李言而已。

    既然看出是张德正的手笔,李言心中清楚只要自己对这群人不花式作死,大多也就是吵闹一番罢了。这也是李言为什么敢走出来、不报警的原因。

    众人看到李言走出来明显都是一愣。稍过一会儿,张桥的老父亲才挥舞着菜刀,哭喊着:“你还我儿子!”朝着李言扑过来。

    张桥的老父亲也没敢真砍,又加上年老体弱,李言侧侧身子就轻易的躲了过去。

    “老伯,你听我说两句,再砍也不迟!”

    李言对着老人大声道,不管张桥在村里之前做了多少恶,这次终究是重判了。所以对于这位老人,他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感觉。

    但是愧疚归愧疚,如果再来一次让李言选择,李言仍旧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同样的决定。

    张桥的老父亲嘴里哭喊道:“我儿子都已经坐牢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身体却是止住了。

    “张桥的事情请老伯节哀,但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没人能够搬弄法律,让无罪的人有罪,我李言自然没有这个本事。”

    听了李言的话后,老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喊道:

    “我可怜的孩儿呐,你还没结婚就进去了,可让我怎么办呐……”

    “谁敢动小李书记一根指头,我田东宰了你!”

    王和家的大门猛地被踹开,可怜的木质橡木大门,原本就不算太结实,在经历两次摧残之后,被田东一踹,其中的一扇门居然被直接踹倒了。

    田东趔趄一下差点没站稳,不过脸上却是没有一点尴尬的表情。他的头上还缠着绷带,手上提着一把杀猪刀,看阵势,倒还真是做足了打架的样子。在他身后,站着五六个三四十岁的壮汉,是田东临时叫来的帮手。

    田东从别人口中听到张家一帮人去找李言麻烦后,怕生什么意外,就一刻不停的找了几个好友,提着刀过来了。他是做足了打架的准备的。

    看到田东后李言就知道坏了,如果说张桥的老父亲来找李言麻烦是张德正和他意料之中的事情,那田东突然横插一脚,是两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果然,张桥的老父亲看到田东后瞬间眼珠子都红了。再怎么说,他的孩子一辈子基本都毁了,如果正常情况下他还能保持理智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今天的情况,则真正的让老人失去了理智,他活了一辈子,生死和儿子相比显得就不是太重要了。

    被田东言语一刺激,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怒吼,朝着田东扑去。这一扑,身手矫健,和刚才判若两人,所有人都知道,老人这是动了真怒。

    老人的突然发狂,对田东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田东正值壮年,正是一生中体力精力最充沛的时段,轻易的躲开了老人的挥砍。

    这时候田东看清了局势,见到李言没事,他也就松了一口气。躲闪着老人,不与他接触。

    其他人也看的清局势,想要拉住老人,可是老人已经红了眼睛,一把菜刀舞的不分敌我,虎虎生风。众人竟近不了身。

    追了一会儿,田东没追上,反倒自己累的双腿打颤。老人终是把菜刀一扔,嚎啕大哭。

    张家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管来的时候他们叫嚣的有多厉害。但是进了院子后,谁都不是傻子,不会真的打了李言或是田东。

    前面张桥还在狱里面呆着,没人愿意当个愣头青进去给张桥作伴。所以看着气势汹汹,实际上雷声大雨点小,没人真的想动手。

    但是老人的做法却让这一帮年轻人左右为难,按理说他们是来打架的。现在都像个木头似的站在这里看戏,自己都感到脸上发烫。

    原本想象征性的招呼两下,走个过场,但现在看李言是打不了了,而田东提的杀猪刀闪闪发光,看着心里都虚,更别提上去动手了。

    所以憋了半天,一帮张家年轻人对着田东打起了口水仗。

    “田东,你欺负一个。老人算什么本事?”

    “我堂弟就是因为你坐的牢,你还有脸过来…”

    “……”

    田东一脸不耐烦的撇了一眼这群年轻人,走到李言面前哈哈笑着说:

    “小李书记,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的罪过就大了!”

    “你如果不来,可能还生不出这么多事!”

    李言白了一眼田东,看着坐在地上兀自痛哭的老人,头疼该怎么把他送走。

    李言最烦的就是女人和老人,打不得骂不得,讲理还未必讲的通。如果这个老人坐在院子里真的就不走了,恐怕李言和王和一家,连饭都吃不了。

    田东挠挠头,也是一脸无奈,他来的时候心系李言,自然想不到那么多。

    “罢了,等会张德正应该会来收场!”

    李言看着王和跑来跑去的来回磨嘴皮子,这事对王和一家来说,真正算的上是无妄之灾。突然有人来上门哭闹,在还有些迷信的二马村,算是不吉利的事情。

    这就算王和心里憋屈,也不能说出来。还得赔着一个笑脸,来回说好话。今天的事情摆在这里,双方都需要一个台阶下,王和不得不做这个中间人。

    过了好大一会儿,张德正才姗姗来迟,叫了声胡闹后,院子里的年轻人才如蒙大赦,一股脑出了院子。

    按辈分张德正应该叫张桥的老父亲一声哥哥,蹲在地上,低声安慰了好久,老人这才捡起被地上的石头磕了好几个豁口的菜刀,步履瞒珊的出了院子。

    张德正站起来,对着李言说道:“小李书记,张家人不争气,受了欺负没别的办法,控制不住只能这样,让你见笑了!”

    原本属于赔礼的一方,经张德正这么一说,顿时成了弱势群体。搞的跟李言等人是恶霸一样。

    李言也懒得跟张德正耍嘴皮子,拱拱手说:

    “张村长言重了,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赔礼!”

    张德正脸上面容抽动一下,算是对着李言一笑,扭身出了院子。

    “这张家人,作威作福惯了,如果不是小李书记,恐怕不知道还得嚣张到什么时候!”

    田东身后的一人感叹的说道,他也是二马村的村民,看到张家人在李言面前接二连三的吃瘪,仿佛自己也出了一口恶气。以前的张家人,对上其他的村里人,哪有讲理的时候。

    听完这名村民的话后,王和轻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不过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言身上,倒也没人注意到王和的心情。

    “田大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言笑着散了一圈烟,看着田东头上还缠着的白色绷带,开口问道。

    “山里人哪有那么娇贵!如果不是大夫不让拆,我早就想把这个绷带拆了,带着这个,难受死了。”

    田东毫不在意的笑着说完,拿着李言的黄金叶卷烟,贪婪的闻了闻,然后才点上抽了一大口。

    “那就好,如果伤无碍的话,这两天你去市里面走一趟吧,有些事情你去办一下!”

    李言招呼众人坐到院子里,徐徐开口说。

    让田东去市里是为了取二马山的矿物含量的检测报告,算算时间,报告这两天就该出来了。

    当然还有一个考虑就是如果检测出来真的有矿脉,就需要和陈华再进行一次接触。

    李言作为一个外来人,明面上并不适合安排组织这里面的事情。所以经过考虑,他打算让田东负责整个矿脉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