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灵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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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家

    疯娘跟在周倩的身后,疯疯癫癫的走进有哨兵站岗的武警三支队的大门,站岗的哨兵看了一眼疯娘。没做声。他们已经习惯了。周倩的母亲患精神病已经好多年了。那时,周倩还小,不懂事,记忆中的母亲,经常披头散发。在部队的院子里乱跑。大冬天,天气寒冷,有时候,她也会光着两片脚丫子,跑到外面院子里的雪地上去。

    父亲没办法,虽然经常带母亲这家医院,那家医院的去看。把父亲在部队上挣的那点工资都花完了,也没看见母亲的精神疾病有什么好转。有一段时间,母亲病情严重的时候,把家里的东西扔的到处都是,还拿起菜刀要砍父亲。把父亲追的在部队的院子里乱跑。还是部队的战士看见,捉住母亲的胳膊,夺下了她手中的菜刀,并把她绑起来,帮助父亲,把母亲送到了市里唯一的一家精神病院。

    母亲在那家精神病院一住就是两年。父亲每到星期天,就带着周倩去精神病院看母亲。给母亲送些衣服和食品。

    每次去看母亲。母亲呆滞的目光总是望着周倩笑。有时,她还会猛的伸出手,一把把周倩抱进自己的怀里,不停的亲吻着,摸着女儿周倩娇嫩的脸蛋。

    而每次,周倩也总是拼命挣扎着,努力从母亲的怀抱里挣脱,跑到父亲身边,恐惧的望着身穿白间蓝道的病号服的母亲。直到父亲把她拉到自己面前,低头对他说:“她是你的妈妈。叫妈妈。”

    她才有些胆怯的望着母亲惊愕的眼睛,轻声的叫到:“妈妈。”

    母亲听到她的叫声,脸上马上就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神情也好多了。早已麻木的表情也活动起来。在自己的丈夫及女儿面前,露出一排整齐的,洁白的牙齿,“嘿嘿”的傻笑。笑着笑着,她就会哭出声来,她伸出手去拉父亲的手,把父亲的手抓住不停的摇晃着:“让我回家。让我回家。”

    父亲看到母亲的神情,也总是会劝说到:“美华,你的病还没好,大夫说了,你还得在这里治疗一段时间,等你病好了,我和倩倩,就接你回家。好好听话,在这里治好病,我们就回家。”

    母亲听了父亲的话,就像个小孩子,拉着父亲的衣服,缠着,闹着要回家。直到医生和护士将母亲拉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还能听见母亲远去的声音:“我没有病,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母亲是怎么得的精神病,年小的周倩一无所知。那时候,她总是胆怯的望着发病的母亲,疯疯癫癫的披头散发,在部队的家属院内跑来跑去,而经常是被部队的人像押解犯人般的送回到家里。每次被送回家,都会被父亲关进自己的卧室里。常常一关都好多天。有时候,母亲会不停地敲卧室的门,喊她的名字。“周倩-----。周倩-----。”

    周倩每次从那个把她和母亲分隔开的木门里听见那个女人的喊叫,她就像受到了什么惊吓。父亲要是上班去了,她就一个人跑到外边,不敢回那个家。直到父亲回来。

    有时候,她也看到,父亲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对面的墙上高挂着的周倩小时候的全家照。暗暗的流眼泪。她知道,自母亲患上精神病以后,父亲那两条浓眉就没有舒坦过。他常常独自的唉声叹气。独自的喝酒,独自的抽烟。

    母亲病后,照顾周倩自然就落在父亲的肩上。父亲很爱她,这一点。到周倩长大后,她才明白。父亲把从母亲那里失去的精神依恋,全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那不仅仅是一种父爱,更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那种独一无二的爱。

    周倩是幸运的。她有一个奉她为掌上明珠的父亲。一个深深爱着她的父亲。一个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她的父亲。

    周倩也是不幸的。她从记事起,就很少得到母爱。她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在母亲患精神病的恐惧中渡过的。她害怕那个疯女人抱她,更害怕那个疯女人把她搂在怀里,张开脏兮兮的,散发着腐烂食物在久已不刷的牙齿里发酵的酸臭味的嘴,去亲她的脸蛋。

    周倩就在那个疯娘的怀里拼命往开挣,她喊爸爸,爸爸总是微笑着对她说:“倩倩,她是你的妈妈,妈妈爱你,就让妈妈抱抱。噢。”

    “我不让她抱我,她是疯子,我不让她抱我。”说着,周倩还会伸出柔嫩的小手往那个疯娘伸过来的脸上打。每次,那张小手打在疯娘的脸上,疯娘不仅不躲,还把自己的脸凑到她的小手前,让她的小手打自己的脸,那清脆的巴掌,给疯娘带来的不是痛楚,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欢悦。

    这些,周倩是体会不到的。童年里,她只知道那个“娘”很害怕,像童话里住在黑暗圣殿里,披着黑纱,遮着自己的脸,时常露出吓人的面孔的妖婆。

    但也不完全是这样,在母亲病情不发作的时候,母亲也会牵着她的手,在部队家属院后面的小树林的玩耍,和她一起扑蝴蝶,逮蚂蚱、捉蜻蜓。

    晚上,父亲出差的日子,母亲也会把她搂在怀里,给她讲《小红帽》、《卖火柴的小女孩》、《白雪公主》、《大灰狼》。

    母亲还会唱歌。她的嗓音很好。如果不是患了精神病。母亲说不定就是一个歌唱家。她喜欢唱歌,常常给周倩唱《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山茶花》《外婆的澎湖湾》《在水一方》。

    母亲还会弹钢琴。家里客厅的东南角,靠近窗户的地方,就放着一架钢琴。听父亲说,母亲以前当过钢琴教师。他们结婚的时候,父亲专门用自己节省下来的钱,给母亲买了这架钢琴。

    记忆中,小时候的周倩,听过母亲给她弹奏的钢琴。上初中的时候,有一阵,母亲没有犯病,那时,父亲很高兴。在周倩的记忆中,那是父亲最开心,最幸福的一段日子。母亲就时常坐在那架钢琴前,给她和父亲弹奏着《梁祝》、《蓝色的多瑙河》、《命运》、《维也纳的森林》。

    有一次,是个星期天。父亲也在家。母亲从浴室沐浴出来,腰上系了一条浴巾。站在客厅里,整理着湿润的一头秀芳。周倩才看到,母亲长的很漂亮。丰满的身体,瓜子型的脸,一对弯弯的柳叶眉。一对大大的杏核眼。双眼皮,长长的眼睫毛。就像画上去的一样。俏鼻梁。樱桃嘴。微笑时,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那神态,那模样,就像天上下凡的仙女。

    都说周倩长的像她的母亲。父亲也说她简直就是母亲形象的复制品。一点不假。小时候,她是部队家属院里最漂亮的小女孩。人见人爱。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就是园里最漂亮的小姑娘。凡是幼儿表演,她都会被选上,但,每次她都是因害怕、胆怯,而无法表演下去。

    上学的时候,她就是学校里的校花。不过,受母亲的影响,她从来不参加学校的文艺活动,更不愿和男同学交往。她把自己内心的世界封闭在冷漠的表情里。所以有了一个外号“冷美人。”

    上高中的时候,她理科成绩不好,自己对那些繁芜复杂的数学、物理、化学公式提不起兴趣,反而喜欢。喜欢文学。就上了文科班。她学习很努力。很少出去玩。她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成绩竟然排到了全班第二名。学校也把她当做尖子生,重点培养。

    高考的时候。她一心想上中南大学文学系。那知道。临场发挥不好,成绩还是不理想,虽然被中南大学录取了。可不是她一心想读的文学系,而给她调剂到了历史系。她并不喜欢历史系,所以,当她领取录取通知书,和蔚可心往回走的时候,她才对高考被录取一事没有多少高兴的感觉。

    她不知道回家后该怎样对父亲说。当第一眼在路边看见自己的疯娘的时候。周倩那个高考被录取的心情就完全没有了。母亲患病这么多年,时好时坏。就像多变的天气。常常让人摸不准。父亲还在部队里忙碌。很少有空陪她。她看到可心的微笑,相信可心回到家里,一定是举家欢腾。她回到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