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清尘如霞烟
字体: 16 + -

101赵元青贪色灾祸起,樊春雨赌气离西园

    赵元青不惑之年才尝到了偷腥的味道,自然是紧紧抓住不放,眼见两个孩子可以用米油养活了,夫人几次想要辞退奶娘,都被丈夫拦下,推说玉换姐俩上了学堂,,奶娘是个好帮手,家里再穷也不差她那两块大洋。

    夫人当然知道丈夫的猫腻,却又做不了他的主,忌恨郁结便想回娘家散散心,顺便带上槐花,也好借娘家人之手,好好治治她的毛病。两夫妻同床异梦,各有各的打算,夫人提出回娘家,赵元青极力赞同,他巴不得夫人出去多呆几日,那样自己才更有机会与槐花尽情鬼混。

    三日后的清晨,佃户陈贵头早早套了马车,赶到‘大楼‘府前伺候着,老伴陈婆子一并赶来帮衬,当赵元青指挥着众人将大包小包装上车后,夫人便催着奶娘上车,却被赵元青以两个女儿无人照看为由拦了下来,眼见自己的计划落了空,夫人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悻悻坐进车里,走上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旅程。

    去青州府东南二十余里,有一东西走向的丘陵地带,群峰连绵,皆不高,却蜿蜒呈走龙势,龙山口是龙头,起于弥河东岸,恰似蛟龙探海,传说是大禹治水时降服的一只害龙,至今老龙头上有六合宝塔在山顶镇压,龙身龙尾一路向东,中断有一乱石山峰,名‘二龙山’,充其量海拔二十余米,四围却是壑深林密,荆棘丛生,自古一条官道,是青州去东南诸乡的必经之路。

    此山最早可考自‘水浒’二龙山聚义一段,书中方位、里程、名称、皆属实,至今山顶还有聚义大厅的屋底,看来施大才子著书也并非是一味杜撰,此地自古时起就是盗贼的沃土,土匪的天堂。山上有山寨,山脚更难得有一片平坦之地,据说山大王们发财归来,必定由此解甲,故地名‘解甲营’。取解甲归营之意。

    后来陆续有些不安生的人家迁居这里,遂结成村寨。村子不大,姓氏杂,平日里靠山吃山,村民大多生活困顿,便少不了做些不安分的营生,山上的土匪呢,秉承着‘兔子不肯窝边草’的古训,使得这里比之外面的乱世更多了一份安宁,于是有意无意的一些村民便成了山上土匪的眼线,当然通风报信者,山上自然也少不了一份酬劳,更有些索性就投靠了土匪,大碗地吃肉,大称地分银,就这样一群亦匪亦农的山民,共生着行踪不定的惯匪,成为临朐县地方治安官的一块心病。

    匪首马翼,昌乐西南乡人氏,家里百亩良田外还拥有一座山林,于昌乐西南诸乡也算是个大户。

    马翼出生时双手紧握,月余方松开,恰逢满月抓周,小小的婴儿双手掠过笔纸,直取刀枪,马财主看后闷闷不乐,席间有一讨喜的方士,见婴儿眉清目秀,然视其双手,皆断掌之纹,忍不住于无人之处对马财主千叮万嘱,小少爷操刀之手,杀气太重,长大后是会背人命的,要破此煞,唯有多读书,才能去除身上的戾气。

    马财主老来得子,又是自己最宠爱的二夫人所生,自然视马翼为掌上明珠,方士之言,自是铭记在心,八岁开蒙,拜在龙山镇付老先生门下,同学中就有后来的临朐县救国军司令宫紫英,以及临朐县县长吴化龙。

    付老先生曾偶得一联,红莲花,白莲花,莲花池边恋莲花。命弟子对对,点到得意弟子吴化龙,小才子不疾不徐缓缓说道:“尊先生,敬先生,先生帐中贤先生。付老先生含笑赞许,叫过马翼,马骥一时词穷,付先生命其一旁思考,唤过宫紫英,宫紫英翻翻眼睑对道;新士兵,老士兵,斩将台上示士兵。付老先生心头一凛,久久未语,思之,其对虽不甚工整,却凛然有一股杀气,点点头,又摇摇头,示意宫紫英落座,(从此不喜此子),老先生正暗自嗟叹,忽然听到马骥兴冲冲答道:“大傻子小傻子,傻子家里杀傻子”。

    付先生一阵恼怒;“马骥啊,对得好,竖子翌日必成大道(盗)。”

    马骥受了师傅揶揄,并不为耻,反有得意之色,哪成想十年之后,还真让师傅一语成谶

    大清朝亡了,断了仕子们的登科之路,马财主接回马骥让他跟随两位兄长历练,谁知马三公子最不喜营务家事,倒是天天同家丁护院混在一起舞枪弄棒。终于有一天,在家里憋屈够了的三公子开始频频外出游荡,不幸成了二龙山土匪的肉票。

    村里土匪的勾子(内应)半夜给马财主下了帖,五百大洋赎人,二日为期,过时撕票!

    马财主再心疼钱,也舍不了爱子,何况二夫人觅死觅活不停地搅闹。赶紧筹足赎银,让长子背了上山赎人,临行前大夫人背地里叫过儿子马能面授机宜,大公子上路后开始走走停停磨时间,等到舅舅假扮的山匪赶到,轻轻松松地‘劫’了赎银,扬长而去,马能又捱扯了半晌,方假意惺惺哭着跑回家,早已耽误了赎人的时间。

    不知是靠了什么手段,马骥并没有丧生匪窟,倒与老把头成了磕头的兄弟,马骥记恨家人舍命不舍财,遂放出风来说自己死了,一心一意做了山匪。

    马财主经不了人财两空的双重打击,半年后气绝,黄泉路上做了个糊涂鬼。

    再后来,老把头半身不遂,便把山上的事物交给兄弟马骥,勉强又捱扯了两年,一命归西。马骥便成了二龙山山上名副其实的老大。

    送走了主人一家四口,院子里顿时寂静下来,槐花少了手里的活计,顿时觉得无聊起来,眼见晌午饭还早,何不趁此回家一趟,随手收拾了些主人送给自己的一些半新不旧的衣服,用一个灰包袱裹了,出了门。

    王育自从老婆得了美差,日子不再紧手紧脚,便心生懒怠,忘记了家里缺粮时火急火燎四处做工糊口时的艰辛,日上三竿了,爷儿仨还像三根棍子一样直挺挺躺在炕上。

    家里更是大门不闩,二门不闭,想想也是,就这么个猪窝似得烂家,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呢?。

    槐花进房,首先闻到的是一股呛鼻的尿骚味,知道儿子们图省事,半夜里又在炕前撒了尿,他们的爹,只管自己挺尸,哪里还顾得上儿子,槐花心中恼怒,恨恨的将包裹掼到丈夫身上。王育梦中正惬意地啃着一只猪蹄,突然被包裹砸醒,没好气的正要开口骂人,睁眼看到老婆爽爽净净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禁眉开眼笑,忙踹醒两个儿子,自破席下摸出两个大子交给他们上街买馃子去。槐花望着两个儿子,跟自己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兴冲冲地跑远了,内心一阵酸楚,这是过得啥日子啊,回头看丈夫王育,立即换了一付鄙夷的眼神,冷冷的问:“今天又不上工了?合着全家就靠我自己一人养活了,你也是个长着鸡巴的男人,怎么就这么怂呢”。

    这些日子,王育早已习惯了槐花的冷脸,心中懊丧,也只能在肚子里暗暗地骂几句‘娼妇’:“呸,还好意思骂我?兴你陪别家男人痛快,就不兴我清闲几日?我这根鸡巴,长着有何用,你不在家它还不就是个摆设。”

    想到自己老婆躺在别人怀里的景象,王育禁不住邪火下行,搂过槐花,欲行好事,早被槐花一巴掌打醒。这娘们钻过主子的被窝,早被富人家的风流浸染,怎么还会看得上土猪一样的王育,若不是两个儿子的牵绊,她甚至早忘了回家的路。这女人后退一步,格开丈夫再次伸过的污手说:“孩子就要回来了,别老不正经的,回头让他俩看见。过会儿先让他俩洗洗身子,择几件衣裳穿上,这都十几岁的孩子了,还光着身子满街跑,丢不丢人啊。”

    王育欲火中烧,又不能发泄出来,气得咬着牙,心里发狠,想想自己手里没了银钱,只得把怒火强压了回去,重新换了一张笑脸问道:“今日里咋就半晌不热地回家来了,东家开饷了?”

    槐花恨恨的说:“钱钱,就知道伸手要钱,我能屙钱呐,谁知道我在赵家做得多累,要不是今日太太回娘家,我会有空回家来?”

    说着话,自大襟内袋里摸出两个大洋,扔到炕上,嘴里说着“算计着花”,扬长而去。

    待到怂男人穿好衣服追出大门,槐花早已没了踪影,王育嘴里恨恨的骂着:“这年头,啥世道啊,狗日的娘们儿,自己的男人还动不得了”。远远看见赵春香一步两回头地走过来,像是见了什么稀罕物件似得,一副意犹未尽得样子,看见王育,忙嬉笑着叫哥,说道:“呦,刚刚看见嫂子了,越发年轻了,大哥艳福不浅啊。

    “啥艳福,臭豆腐”王育满腹牢骚正没地发作,见来者搭讪便恨恨的对着他嘟囔道:“好好地娘们儿,自打进了赵家,眼眶子就飞上天去了,赵家真是害人不浅呐。”王育知道赵春香与赵家的过节,自然就把他划归到自己的阵营,有些话并不背他。

    赵春香尽管有些鄙夷王育的为人,但觉得这人也并非一无是处,他不是还有个娘舅住在解甲营村吗,常常四乡里走动,老头贼精贼精的,人前老标榜自己良顺,可谁又不知道他就是马骥的勾子?想到这里心里一个歹毒的主意冒出心头,故意自言自语地说道:“听说赵元青一家去了昌乐西南乡,回来可是要经过二龙山的,拉了一车的细软,不怕遭匪吗?”说着话,头也不回的从王育面前过去了。

    王育恍惚了半刻,突然明白了赵春香的言外之意。

    女子大泛爱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那才真叫做‘灾难’,她会时时有一种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感觉,樊春雨此时就是这样,女子特有的矜持,让她羞于向心上人表白,更深层的顾虑是,毕竟人家心里已经有了个表姐,即便你鼓足勇气向他表白自己的心迹,人家真会接受你吗?果真那样,自己还有啥脸面呆在这里。

    哎呀,该是一个多么标致的人哪,竟让赵汗青如此的朝思暮想,似自己这般万里挑一的貌,竟换不回他一刻间短暂的注目。尽管天天相处在一个校园,尽管他脸上的那抹笑容从未消失过,但爱恋中的女子还是敏感的察觉了那抹笑容背后隐藏着的淡淡的忧郁,从中体味到了他心中类似自己的挥之不去地煎熬。

    赵汗青是一个谦逊的男人,从不让同事们称呼自己为校长,但当别人都习惯了称呼他赵先生时,樊春雨仍固执的以‘校长’称之 ,她在等待着,等待着有一天赵汗青亲自说出让其称自己为‘竹修’的那句话来,对于‘修竹’这个专制而亲昵的称呼,很多时候她几乎要忍不住地喊出口来。

    但她知道自己还没有权利这样叫,至少是现在。

    白天有孩子们搅闹着,时间倒也过得飞快,樊春雨最怕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可恨的金华,总是那样早早地进入黑甜,把孤独的自己扔给无尽的长夜。

    躺在心上人曾经睡过的床上,呼吸着曾经簇拥着心上人的那团空气,任谁还能安然入眠?早知道曾经无数次在在自己心目中憧憬的美好爱情,竟如此熬扯你的心,这种熬扯不要也罢。但哪个高明的医生又能将他从你的心里干干净净地拿开呢?

    何况,这熬扯何尝又不是一种凄美,苦涩中的甜蜜!

    半夜无眠,樊春雨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憔悴,她暗暗下定决心,搬家。

    午休时樊春雨故意压在赵汗青身前,有意无意的与金华商议着搬出赵家园子的事情。

    陆陆续续听了半晌,赵汗青才明白了范春雨的意思,忙赶两步与二女同行,问道:樊先生怎么就想起搬家了呢,难道家里招待不周吗?”

    樊春雨口气冲冲地说道:“就是招待得太好了,怕将来还不清啊。”

    姑娘的心,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赵汗青听了樊春雨的话,满头雾水,不知从何说起,转脸求援似的向着金先生。金华笑笑说:“赵先生别怪,春雨跟您说笑呢,老夫人多喜欢她呀,恨不得当亲姑娘待呢,是吧春雨姑娘?”

    赵汗青偷眼看了看姑娘,见她粉面上霎时生起一片红晕,故作恼怒的咬牙骂道:“金丫头又在胡沁,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金华笑笑接着说:“看看,小姐脾气又来了,不是说玩笑话不恼吗?我还不知你的意思,眼见少夫人就要生产,我们住在那里,到时人来人往不方便,对吧?”

    樊春雨点点头:“算你聪明。”

    赵汗青听了两位先生的话,也没有更合适的理由反驳,便说:“先生说的也是,但偌大一个校园晚上就你俩也不安全啊。”

    金华道:“这些赵先生倒不用担心,有三舅在啊,那可不是一般人,别看年龄大了,仨俩的棒小伙还是近不了身的。”

    赵汗青见两位先生主意已决,便不再有异议,说道:“搬到学校住倒也少了些拘束,只是饮食上自己弄,会清苦些。”

    樊春雨嘴上紧着要搬,心里还是希望赵汗青挽留一下的,见他并没有多少挽留的意思,心里暗暗生出些莫名地懊丧来:“当初咱们来到这里,心里有吃苦准备的,我们也有手脚的,会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