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风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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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好朋友

    春节很快就过去了,正月十五前后,村里的年轻人像是退潮一般,纷纷离开,剩下了喧闹过后的安静村庄。

    施工的队伍还要再过些天才回来,方宇每天索性好好练书法,准备房子都弄好后写几副字作装饰。

    这一天,方宇正在练字,李卫来了电话:“哥们,我找你去,发个地址给我。”

    方宇觉得挺意外,问:“你现在不是该上班了吗?还有功夫来找我?”

    李卫不愿意在电话里多说,语气也不是很好:“你别管了,见面再说。”

    方宇只好让他做车到北岭城,到时候自己去接他。

    第二天,李卫下午才到,方宇已经等在车站了,两个人先去吃了饭,吃饭的时候,方宇没敢贸然问李卫到底是什么事,只是细细地观察着他,李卫神情疲倦,话也不多。

    方宇终于忍不住了,问:“你怎么了?”

    李卫喝了口酒,说:“春节之后,刚一上班,单位就重新调了工资,这单位真是不要脸到一定程度了,就差没有基本工资了,我这一生气,把工作给辞了!”

    方宇吃了一口菜,“噢”了一声,没多言。

    李卫接着说:“周小洲听说我把工作辞了,天天跟我吵架!”

    方宇明白了,好在不是什么大事:“你来找我,周小洲知道吗?”

    李卫摇头,喝酒。

    方宇故意逗他:“你这是离家出走了,对吧?”

    李卫情绪低落,默不作声。

    吃过饭后,方宇带着李卫回了自己的住处,正是黄昏时候,方宇把车停到院外,问李卫:“累不累?”

    李卫摇头,方宇说:“带你爬山吧。”

    李卫跟着方宇上了光秃秃的山,没有植物掩盖,山路清晰弯曲,似乎也没有那么高,很快就爬到山顶了,两个人坐在山顶看西天的云彩,视野疏阔,方宇每次看这样的天空,都会觉得忘了尘世的烦恼,甚至可以在瞬间忘了此生此世。

    山风吹过耳边,渐冷了起来,方宇递给李卫一支烟,李卫吸了一口,说:“现在觉得特憋屈。”说完,把头埋进双臂。

    方宇看李卫这失落的样子,很心疼,因为他见过的李卫是意气风发、神采奕奕、壮志满怀的,他不愿意看到李卫现在这样沮丧颓废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李卫抬头,看方宇,苦涩地笑了一下,说:“你以前就像我现在这样吧?”

    方宇紧紧地搂了一下李卫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这种苦不可言的滋味。

    天快黑的时候,方宇带着李卫下了山。

    回到家,李卫没坐下,又返回门口看外面的院子,叹道:“这院儿也太大了吧!”

    方宇跟着李卫出来,指着院中的银杏树说:“这两棵,至少得几百年了。”

    看了一会儿,方宇提醒李卫:“给周小洲打个电话,我跟她说。”

    李卫跟周小洲还堵着气,态度坚决地说:“不打!”

    方宇抢过李卫手里的电话,直接拔了出去。

    电话接通了,周小洲一听是方宇,语气也客气起来,方宇又安慰了她几句才挂了电话。

    李卫一直竖着耳朵听电话,待方宇挂断电话,立刻说了一句:“贫贱夫妻百事哀!”

    方宇没说话,进屋沏好茶,说:“进来吧,外面冷。”

    李卫这才进了屋,在里间外间转了转,问:“这房租多少钱?”方宇说了房租之后,李卫忿忿地骂:“真tmd不应该买那个破房!”

    方宇递给他一杯茶,李卫接着骂:“跟tm上了套似的,不敢请假不敢得病,不敢辞职不敢换工作,弄tm一个房子,整得自己跟机器似的,把爸妈也掏了个空,都tm不敢想,哪天我妈我爸谁得个病都tm没钱给他们看病……”

    李卫就这样混乱地说着,说着说着,竟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方宇默默地拍着李卫因哭泣而有些颤的肩膀。

    过了好一会儿,李卫才直起身子,方宇递给他纸巾。

    李卫擦了一把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太不爷们了?”

    方宇盯着李卫,轻缓地说:“我知道你不好受。”

    方宇看他释放得差不多了,这才问:“下一步你准备再找工作还是自己单干?”

    李卫摇头:“现在脑子特别乱,还没想好,反正各有利弊。”说完,看了一眼方宇,问:“你有建议吗?”

    方宇想了想说:“你那行业我不懂,不过,打工没什么出路,要是你在这行业经验可以的话,我还是赞成你单干,单干的起步钱要不是很多的话,我应该能帮上你。”

    李卫问:“你……行吗?我要是借钱,怕是一两年都未必能还给你。”

    “大约需要多少钱?”

    李卫想了想,说了个大概的钱数,方宇没犹豫地说:“行,我支持!”

    李卫脸上终于露出点笑,但还是不太放心:“你别是把钱借给我,自己都没了吧?”

    “不会,放心吧。”

    第二天一早,方宇带着李卫来到未完工的农家院,李卫看到这些房子,真正傻眼了,问:“这都是你的产业?”

    方宇笑着说:“哪儿呀,只是盖了房子,这地是租村里的。”

    李卫赞叹:“那也够牛的了,方宇,没想到呀没想到,你这一心要脱离社会的人,居然有自己的事业了哈!”

    方宇也笑了,感慨着说:“我也没想到。”欣慰地看着这未完的工程,像是看即将落生的孩子,充满了期待。

    晚上睡觉前,李卫说:“昨天夜里你咳嗽得挺厉害的,是不是病了?”

    方宇在外屋摆好躺椅说:“没事,山里的气温到了晚上低,我可能不太适应。”

    李卫说:“今天我睡躺椅。”

    方宇推了半天,最终还是李卫抢着在躺椅上睡了,结果第二天就发烧了。

    方宇给李卫吃了退烧药,让他在床上躺着休息,到了下午再测体温,烧得更厉害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带他去医院时,石头进来了,摇着头说:“养个孩子真麻烦。”方宇问:“怎么了?”

    “我刚看见顾香姐了,她弟孩子发烧了,她和她妈正要去医院呢。”

    方宇一听孩子病了,问:“她们是做公交车吗?”

    “是啊,正往车站走呢。”

    方宇立刻起身,说:“你去叫住她们,我正好也去,让她们坐我车。”

    说完,就走到床边叫李卫:“带你去医院,起来吧。”帮着李卫穿好外套,两个人上了车,方宇开着车到了村口,看见石头带着顾香她们已经等在那里,等她们也上了车方宇启动车子直奔北岭城医院。

    到了医院,顾香她们带着孩子去了儿科,方宇带着李卫去了急诊,待李卫打上点滴之后,方宇说:“你睡会儿,我去看看那孩子,一会儿就回来。”李卫点头,闭上眼休息,方宇又看了看点滴,速度合适,这才放心地去找儿科。

    寻到儿科的时候,诊室里已经没有她们的影子了,又去儿童点滴室找,终于看到顾香和妈妈相挨着坐在那里,顾香正低着头看怀里的孩子,顾香妈妈先看到方宇的,站起身向他招呼了一下,待方宇走到身边,顾香妈妈连说谢谢,方宇客气了一番,这才低头看那孩子,点滴针头插在胖胖的小手上,可能刚才哭闹累了,这会儿脸上挂着泪痕睡了,长长的眼睫毛弯曲翘长,胖胖憨憨的小脸特别惹人爱,方宇情不自禁地用手指刮了一下那小脸蛋,然后就静静地端祥着他的睡态,只觉得心底很深的地方,荡起了温柔的涟漪。

    李卫的点滴先打完了,方宇带他去附近吃了点清淡的晚饭,又带了两份饭给顾香母女,然后跟李卫在车里等着,李卫这会儿精神好些了,方宇问:“感觉怎么样?”李卫缓缓点头说:“好多了。”

    天快黑的时候,顾香母女带着孩子出来了,她们上了车,方宇一边开车一边问:“孩子好点了吧?”顾香说:“好点了,又拿了几天的药,在咱们村卫生所再打几天点滴就行了。”到家后,方宇跟顾香妈妈说:“阿姨,要是孩子夜里再烧起来,您就过来叫我,我没事的。”

    顾香妈妈连连感谢。

    方宇带着李卫回了屋,他的精神显然好了很多,方宇催他赶快睡觉:“今天别跟我抢,你这体格比我还差了,才睡一天躺椅就发烧了。”

    李卫笑着说:“这次确实表现得脆弱了。”

    第二天一早,方宇熬好了粥,看李卫还睡着,便在外屋练书法,过了一会儿,听着里屋有动静,便放下笔去看李卫,他已经起来了,方宇摸了摸他额头,已经不烧了,这才放心,递给他一杯温水,说:“一会儿喝点粥。”

    李卫坐起来,笑着看方宇,方宇奇怪地问:“烧傻了吧?这么笑!”

    李卫说:“我觉得吧,你要是个女的,我肯定娶你了。”

    方宇瞪了李卫一眼:“闲的!快洗漱去!”

    吃过饭,李卫说:“我回去了。”

    “着什么急?”

    “我在这儿住,你就得睡躺椅。”

    方宇笑着说:“哟,这么体贴!我没事,真的,前几个月,我天天在院子里睡躺椅。”

    李卫认真地说:“我听见你夜里老咳嗽,吃药了吗?”

    “原来吃过,没用,反正白天什么事都没有,我觉得可能就是夜里太凉的过。”

    “这山里的夜,真是挺凉的,你一个人得多注意身体。”说完,李卫站起来说:“我得走了,坐车时间不短呢。”

    方宇去拿钥匙,说:“我送你。”

    方宇把李卫送到长途车站,李卫临上车之前,居然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方宇,方宇没推开他,过了一会儿,李卫才改了姿势,双手搭在方宇的肩上,眼睛带笑地看着方宇,几秒钟过后,竟“扑哧”一声笑了,方宇由着李卫摆弄,看他这一笑才问:“又犯坏主意了?”

    李卫控制了一下,说:“你要是女的多好!”

    方宇一下打开李卫搭在肩上的手,骂他:“你个老变态!”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李卫严肃了一下,说:“说真的,哥们,有你这么个朋友,真好。”

    方宇撇着嘴说:“这嘴甜的!”

    李卫坚持说:“严肃点!爷是认真的!一生得一方宇,足矣。”

    方宇推了李卫一把:“还犯上酸了!快上车吧,我这都快十八相送了!”

    李卫这才上了车,直到车开得没影了,方宇才晃着钥匙回到车里,感慨着小百姓的这点被钱左右的酸甜苦辣,每个人都要或早或晚地尝一尝这其中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