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归因
整整一周，紫君的影子并未淡化。
方宇常常问自己：如果当初不那么任性和自私，而是适当地妥协，如果紫君提出离婚时，不那么听之任之，而是存着一丝进取地去挽留保住婚姻，就算继续生活，就算生活中没有什么起色，紫君总不至于到了自杀的境地吧？
每想至此，方宇都会立即僵在那里，像死了一般，这深深的自责使他有一种强烈的想要一死了之的冲动，过上一会儿，他又会记起对李卫的保证，没有食欲也会给自己买上一碗粥，睡不着觉，就到外面走到很累很累再回来倒头睡下。
痛苦的灵魂艰难的载着躯体在这个世界上保持着一丝生命还在的气息，这，大概就是“挣扎”吧。
直到周五下班，整个人忽然困顿不堪，坚持不住了似的，回到家便倒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长很香，做了一个梦：
紫君正穿着围裙在厨房做饭，自己坐在餐桌前用筷子一个个敲着摆放好的空碗，声音高高低低，清脆得如同一串风铃，时不时地，抬头看厨房里忙碌的紫君，她的头发散散的在后面系了个皮筋，因为忙碌散下来的发丝衬得她更显柔美，不一会儿，紫君端了一盘饺子出来，对方宇说：“吃吧！”方宇听话的收了敲碗的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就吃，抬起头时发现紫君并没有吃，而是温柔浅笑地看着自己，方宇夹了一个饺子放到紫君的碗里，说：“你也吃。”
紫君并不动筷子，也不说话，只是那样浅浅地笑着。
方宇幸福地埋下头继续吃，可是，再抬头时，紫君却没有坐在对面了。方宇觉得很奇怪，刚刚给紫君夹的饺子还在，厨房，锅里的水还冒着热气，他起身到其他的屋子、阳台，都找了个遍，奇怪，紫君去哪儿了……
找着找着，方宇就醒了。
醒了，只感受到周围的黑暗和寒冷。
他痛苦地用手撑在额头，盖住已经湿了的双眼，再无法入睡……
自那日离开后，李卫已经快一周没有再来找方宇了。
他知道，紫君去世对方宇的打击太大了，无论谁陪在方宇的身边做什么样的劝慰，都减轻不了痛苦，只能让方宇自己去慢慢吸收和消化，他需要多一些的时间。
每天下班路过方宇的小屋时，总会抬头看一下那扇窗。可是，整整一周，李卫都没有看到窗里那温暖的灯光，时间早时，他猜想方宇加班还没回来，时间晚时，他猜想方宇已经睡下了，然后，第二天一早再发个消息给方宇，只要回复了，他就放下心来，他相信方宇的保证。
周六，李卫给邱欣打了电话：“邱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有点事要跟你说。”
“今天都有时间，你带着张涵来我家吧，做饭给你们吃。”
李卫在电话里没解释什么，大约中午的时候到了邱欣家。
“张涵怎么没来？”邱欣一脸的疑问。
“姐，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聊聊这些日子的事。”
邱欣看李卫的脸色挺严肃，知道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为了不至于影响到美食的味道，便说：“咱们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吃过饭后，邱欣泡上一壶茶。
“说吧，你跟张涵怎么了？”
李卫转着茶杯，很平静地说：“分手了，差不多半年前的事了。”
“为什么呀？”邱欣轻声地问。
李卫把与张涵分手的过程大致说了一下，邱欣一边听，一边点着头，直到李卫讲完，沉默了一会儿，邱欣才缓缓的说：“双刃剑，对于张涵，怎么选都是痛，遇到这样的父母，又能怎么办。”转而又看李卫：“你还好吧？”
李卫笑了：“应该好了吧，当时真是痛不欲生，每天就想打架！”
邱欣安慰说：“总要有一段难过的日子，熬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李卫说：“姐，我辞职了。”
邱欣很惊讶：“为了张涵的事，你连医生都不做了？是不是有点冲动？”
“也不是冲动，想来想去，当这个医生没有什么出路，还有点憋屈，干脆，赚钱吧，实惠点。”
“那你现在做什么？”
“一个哥们给介绍的，在一家医疗公司做销售。”
“哦，倒是不算换行业，就是可惜了你的专业。”
“总是有得有失，就像您说的，凡事都有两面性，我失去张涵，但是却明白了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这样也挺好。”
“挺好，李卫，你是个积极的人，能从逆境里吸收到积极的因素，这一点啊，你比方宇要让人放心多了。”
说到方宇，李卫的笑淡下去了。
“姐，上次没来吃元宵，其实是方宇出事了。”
“出事了？！”邱欣惊得声音都提高了。
李卫把紫君自杀、方宇喝酒昏迷的事大致讲了讲，讲完后，看邱欣没有说话，就喝了口茶，等待。
邱欣半天不讲话，像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邱欣才说：“方宇这孩子，是个内归因的性格，凡事都怪罪到自己的头上，这样的人，活着就会比较苦，常常会陷入到过度的自责中。”
“对，姐，你说得对，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怎么劝劝他。”
邱欣摇了摇头：“怎么劝都需要时间。上次找他聊天，他好像对离婚很歉疚，他觉得对不起前妻，尤其是他知道前妻后来的婚姻也不幸福，就更觉得这些不幸与自己有关。他思考问题的归因方式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很难改变，唯一能做的，是帮他分析客观的事实，比如，他前妻的自杀，跟他有间接关系，但没有直接关系，如果她前妻后来过得幸福的忘了方宇，那方宇肯离婚岂不是成全了她？这样思考问题的话，错误还是错误吗？”
“有道理！今天我就去劝劝他，姐，你要是有时间，过些日子也跟他聊聊吧。”
邱欣迟疑着，没有答应，说：“他的这些事情，不一定希望别人知道，所以，我还是假装不知道的好，还是你出面吧，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怎么做，希望他能早点好起来。”
从邱欣家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李卫直接去找方宇，一周不见，都不敢想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门没有锁，李卫直接走了进去。
方宇像是还在睡觉。
李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他，从脸色就知道这一周不好过。再从头到脚看上一遍，心下踏实了些：总算是安好地在这里睡觉。
然后，就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起一本书，封面已经覆了些尘土，随便翻开来看……
没一会儿的功夫，方宇侧了一下身，醒了。
“好点了吗？”李卫关心地看着方宇的脸。
“好点了吧。”方宇用手搓了一下脸，双手抱膝靠着床坐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方宇说：“昨天做了一个梦。”
李卫安静地听方宇讲述那个温馨的梦，直到讲完，方宇似乎还意犹未尽。
李卫说：“挺好，能做这么个梦挺好！”
又接着说：“其实呀，紫君后来的婚姻要是幸福，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好在，这都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不至于自责。”李卫是想了好久才想出这样的话来引着方宇走出自责的。
方宇苦笑，没说什么，却从枕下翻出一个信封，拿出里面的一张纸交给李卫。
李卫拿在手里的，正是紫君给方宇的诀别信，李卫看到最后“我已无力挣扎”几个字，叹了一口气，心里冒出一句没敢说出来的话：紫君啊紫君，你自己自杀也就罢了，干嘛拉上方宇呀！这么写你让方宇多难受呀！
不经意地把这张纸攥在手里晃了晃，忽然，发现那纸的反面，好像也有字，于是迅速地翻过来，随口说：“这儿还写了字？”
方宇常常问自己：如果当初不那么任性和自私，而是适当地妥协，如果紫君提出离婚时，不那么听之任之，而是存着一丝进取地去挽留保住婚姻，就算继续生活，就算生活中没有什么起色，紫君总不至于到了自杀的境地吧？
每想至此，方宇都会立即僵在那里，像死了一般，这深深的自责使他有一种强烈的想要一死了之的冲动，过上一会儿，他又会记起对李卫的保证，没有食欲也会给自己买上一碗粥，睡不着觉，就到外面走到很累很累再回来倒头睡下。
痛苦的灵魂艰难的载着躯体在这个世界上保持着一丝生命还在的气息，这，大概就是“挣扎”吧。
直到周五下班，整个人忽然困顿不堪，坚持不住了似的，回到家便倒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长很香，做了一个梦：
紫君正穿着围裙在厨房做饭，自己坐在餐桌前用筷子一个个敲着摆放好的空碗，声音高高低低，清脆得如同一串风铃，时不时地，抬头看厨房里忙碌的紫君，她的头发散散的在后面系了个皮筋，因为忙碌散下来的发丝衬得她更显柔美，不一会儿，紫君端了一盘饺子出来，对方宇说：“吃吧！”方宇听话的收了敲碗的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就吃，抬起头时发现紫君并没有吃，而是温柔浅笑地看着自己，方宇夹了一个饺子放到紫君的碗里，说：“你也吃。”
紫君并不动筷子，也不说话，只是那样浅浅地笑着。
方宇幸福地埋下头继续吃，可是，再抬头时，紫君却没有坐在对面了。方宇觉得很奇怪，刚刚给紫君夹的饺子还在，厨房，锅里的水还冒着热气，他起身到其他的屋子、阳台，都找了个遍，奇怪，紫君去哪儿了……
找着找着，方宇就醒了。
醒了，只感受到周围的黑暗和寒冷。
他痛苦地用手撑在额头，盖住已经湿了的双眼，再无法入睡……
自那日离开后，李卫已经快一周没有再来找方宇了。
他知道，紫君去世对方宇的打击太大了，无论谁陪在方宇的身边做什么样的劝慰，都减轻不了痛苦，只能让方宇自己去慢慢吸收和消化，他需要多一些的时间。
每天下班路过方宇的小屋时，总会抬头看一下那扇窗。可是，整整一周，李卫都没有看到窗里那温暖的灯光，时间早时，他猜想方宇加班还没回来，时间晚时，他猜想方宇已经睡下了，然后，第二天一早再发个消息给方宇，只要回复了，他就放下心来，他相信方宇的保证。
周六，李卫给邱欣打了电话：“邱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有点事要跟你说。”
“今天都有时间，你带着张涵来我家吧，做饭给你们吃。”
李卫在电话里没解释什么，大约中午的时候到了邱欣家。
“张涵怎么没来？”邱欣一脸的疑问。
“姐，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聊聊这些日子的事。”
邱欣看李卫的脸色挺严肃，知道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为了不至于影响到美食的味道，便说：“咱们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吃过饭后，邱欣泡上一壶茶。
“说吧，你跟张涵怎么了？”
李卫转着茶杯，很平静地说：“分手了，差不多半年前的事了。”
“为什么呀？”邱欣轻声地问。
李卫把与张涵分手的过程大致说了一下，邱欣一边听，一边点着头，直到李卫讲完，沉默了一会儿，邱欣才缓缓的说：“双刃剑，对于张涵，怎么选都是痛，遇到这样的父母，又能怎么办。”转而又看李卫：“你还好吧？”
李卫笑了：“应该好了吧，当时真是痛不欲生，每天就想打架！”
邱欣安慰说：“总要有一段难过的日子，熬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李卫说：“姐，我辞职了。”
邱欣很惊讶：“为了张涵的事，你连医生都不做了？是不是有点冲动？”
“也不是冲动，想来想去，当这个医生没有什么出路，还有点憋屈，干脆，赚钱吧，实惠点。”
“那你现在做什么？”
“一个哥们给介绍的，在一家医疗公司做销售。”
“哦，倒是不算换行业，就是可惜了你的专业。”
“总是有得有失，就像您说的，凡事都有两面性，我失去张涵，但是却明白了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这样也挺好。”
“挺好，李卫，你是个积极的人，能从逆境里吸收到积极的因素，这一点啊，你比方宇要让人放心多了。”
说到方宇，李卫的笑淡下去了。
“姐，上次没来吃元宵，其实是方宇出事了。”
“出事了？！”邱欣惊得声音都提高了。
李卫把紫君自杀、方宇喝酒昏迷的事大致讲了讲，讲完后，看邱欣没有说话，就喝了口茶，等待。
邱欣半天不讲话，像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邱欣才说：“方宇这孩子，是个内归因的性格，凡事都怪罪到自己的头上，这样的人，活着就会比较苦，常常会陷入到过度的自责中。”
“对，姐，你说得对，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怎么劝劝他。”
邱欣摇了摇头：“怎么劝都需要时间。上次找他聊天，他好像对离婚很歉疚，他觉得对不起前妻，尤其是他知道前妻后来的婚姻也不幸福，就更觉得这些不幸与自己有关。他思考问题的归因方式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很难改变，唯一能做的，是帮他分析客观的事实，比如，他前妻的自杀，跟他有间接关系，但没有直接关系，如果她前妻后来过得幸福的忘了方宇，那方宇肯离婚岂不是成全了她？这样思考问题的话，错误还是错误吗？”
“有道理！今天我就去劝劝他，姐，你要是有时间，过些日子也跟他聊聊吧。”
邱欣迟疑着，没有答应，说：“他的这些事情，不一定希望别人知道，所以，我还是假装不知道的好，还是你出面吧，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怎么做，希望他能早点好起来。”
从邱欣家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李卫直接去找方宇，一周不见，都不敢想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门没有锁，李卫直接走了进去。
方宇像是还在睡觉。
李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他，从脸色就知道这一周不好过。再从头到脚看上一遍，心下踏实了些：总算是安好地在这里睡觉。
然后，就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起一本书，封面已经覆了些尘土，随便翻开来看……
没一会儿的功夫，方宇侧了一下身，醒了。
“好点了吗？”李卫关心地看着方宇的脸。
“好点了吧。”方宇用手搓了一下脸，双手抱膝靠着床坐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方宇说：“昨天做了一个梦。”
李卫安静地听方宇讲述那个温馨的梦，直到讲完，方宇似乎还意犹未尽。
李卫说：“挺好，能做这么个梦挺好！”
又接着说：“其实呀，紫君后来的婚姻要是幸福，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好在，这都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不至于自责。”李卫是想了好久才想出这样的话来引着方宇走出自责的。
方宇苦笑，没说什么，却从枕下翻出一个信封，拿出里面的一张纸交给李卫。
李卫拿在手里的，正是紫君给方宇的诀别信，李卫看到最后“我已无力挣扎”几个字，叹了一口气，心里冒出一句没敢说出来的话：紫君啊紫君，你自己自杀也就罢了，干嘛拉上方宇呀！这么写你让方宇多难受呀！
不经意地把这张纸攥在手里晃了晃，忽然，发现那纸的反面，好像也有字，于是迅速地翻过来，随口说：“这儿还写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