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谋之译宛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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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姜晨応是冀州大族之后,与罗译一科被钦点为榜眼,在国子监任职。原本沈宛因为他与崔家有旧而不待见,然而王琎僔赏识他的才学,在有意无意中,姜晨応已经不是初次来家里做客。其人谦和有礼,兼之亦是父母亡故,身世与沈宛相似,二人也很快熟识。

    安排老少二人在茶室中坐下,沈宛席地而坐,轻扶袍袖将冒着鱼眼泡的沸水斟入洗过一遍的茶叶之中,又调入花生芝麻等物,两盏浓香四溢的香茶即成。二人对视一笑,姜晨応抱拳道谢。沈宛端起杯盏递予王琎僔,轻嗅微抿之后,王琎僔赞道香味更进一步,沈宛道是这香茶学自京城旧俗,能让人饮之遍体生热。茶室中气氛和乐,香茶熬煮后滋味更佳,沈宛退出留二人谈天说地。

    转过檐廊,准备去看严承。晓岚来报说是秦相府上下人送来了一篓子螃蟹,留言请府上主子们品尝今年最后的一道鲜味。沈宛挑眉问:“人可好生打发走了?”

    晓岚点点头:“正巧遇到了颜娘,赏了二两纹银,遣奴婢来问问姜公子可能吃螃蟹。”

    姜晨応似乎对于饮食并无好恶,沈宛抬眼看看天时,笑道:“让颜娘看着做便是,承儿不能吃螃蟹,宴上总得有其他菜色,不必特意去问姜公子喜好。”

    “嗯。”晓岚点头,微微放心,看来小姐对姜晨応并无异样。姜晨応一看就是有所图谋,可是大人赏识他的才华,已是第二次将人带回家中,也不知是不是有其他的深意。吩咐晓岚去厨间帮忙,沈宛信步往严承房间过去。

    严承在屋中看书,听到沈宛的脚步声,抬眼笑道:“姐姐来了?”

    “嗯,又在看书。”见他斜靠在榻上,沈宛从柜子中拿出一个厚实的靠枕为他塞在腰间,叮嘱几句不要累着。一摸发现几上的茶水已经微冷,为他去隔间取来热水添上,皱眉问道:“我想给家里添两个人你看可好?”

    严承抬头:“为什么?”

    “过些日子我的铺子就要开张,颜娘两头跑太过辛苦,我想重新买个厨娘进来。再则你身边也应该有个小厮,平素做些跑腿照顾的杂事。”

    严承摆摆手,“为老师添人就是了,我自己能照应。再说出门有成奎相伴,似乎不必要人在身边跟着。”

    知他是担心家中开支,毕竟全都仰仗着王琎僔的俸禄过活。沈宛爱怜一笑:“你不必有顾虑,外祖父好歹是朝廷重臣,每月禄米足够日常开支。下人的月钱不足为虑,之前不敢贸然买人是因为初到此地,现在情势已经不同。我希望你也能潜心学业,不要被每日的端茶送水扰乱心境。”

    “好,我知道姐姐心意。老师说家中之事由你决定,既然要买人,可是通过官牙?”

    “嗯,官牙手中多是经过*的仆婢,用起来顺心一些。”

    姐弟二人说些闲话,严承继续看书,沈宛亦从袖中取出一本话本子歪在窗边矮榻上看得津津有味。晓岚为严承送来午饭,沈宛见一个硕大的盖盅里竟是四枚黄澄澄的橙子。见姐弟二人面带讶色,笑问:“小姐猜猜这是什么菜?”

    沈宛用筷子将橙子顶盖夹开,轻轻一嗅,“仿佛是蒸的橙子,一股浓郁的香味。里面装的白白嫩嫩还有些赤红之色,看起来像是蟹黄蟹肉。”

    严承大眼一亮:“姐姐可说对了?”

    晓岚点点头,“颜娘说这是当年宫里一位御厨发明的做法,后来方子失传。蟹肉加了黄酒蒸过之后寒性大减,纵是不能吃蟹的人吃两三只也无妨。先前颜娘试过几回,但是总不得其法,便没有呈上来给主子们尝鲜。”

    “竟有这般吃法?”严承惊叹,用勺子尝了一口,味道鲜美。招呼沈宛也一起,果然脸沈宛也说好,姐弟二人专心致志将四只蟹酿橙吃完,心中都颇为满足。沈宛琢磨着看外祖父的反应,见严承沉眸端碗喝粥,说了一声便离开。

    脚步声渐远,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滑落脸庞。口中的味道记忆犹新,儿时自己贪恋蟹肉香甜,但是每次总会腹泻不止。母亲和嬷嬷便使出浑身解数,终于研制出这种做法,还说第二年要请祖父尝鲜。可惜后来的事······严承闭闭眼,六年多过去了,昔人已逝,自己能重温这久违的味道,是不是该感念上天的恩德?

    沈宛为王琎僔二人送去温好的黄酒,姜晨応起身抱拳道:“在下好吃螃蟹多年,今日这般的吃法却是头一次,感谢小姐盛情款待。”

    “呵呵,此事全是颜娘的功劳,我可当不得公子谢意。”

    “颜娘?”

    沈宛一笑:“正是,家中之人皆不敢多吃螃蟹,颜娘试了多次才成功。我亦是第一次品尝这般美味,是故特意来看二位反应。”

    “你这孩子。”王琎僔微抿一口热酒,心腹中着实熨帖。沈宛娇俏一笑,眉眼生光摄人心魂,姜晨応募的呆立桌边。王琎僔见状轻咳一声,姜晨応斟满酒杯对沈宛躬身一礼道:“畅啖美味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子敬小姐一杯。”

    以茶代酒,沈宛袍袖遮面浅饮一口,“公子请!”

    饭后王琎僔邀约姜晨応在茶室下棋。姜晨応棋风稳重,二人你来我往忘了时辰,夕阳西沉时成奎来报,道是姜晨応家人来寻。竟是抚养姜晨応长大的鳏居叔父游历到京城,也未打招呼便找到了姜晨応宅院。

    起身告辞,姜晨応略显无奈:“晚辈叔父历来随性,立志踏遍大好河山。可惜多年为我所累,近两年才各处游历。前两日才收到书信说是在益州,没想到今日竟然到了京城。与先生对弈收获良多,晚辈这便告辞了。”

    王琎僔含笑道:“嗯,亲长远道而来,子快些回去侍奉。我府上只要你愿意,随时欢迎再来。”

    “是,晚辈告辞!”再施礼,姜晨応退出茶室。小厮捧来外袍为他穿上,两人在成奎引导之下出了王家大宅。

    客人走后沈宛陪王琎僔又去看过一番严承。买仆人的事情得了王琎僔首肯,祖孙二人用过饭后便在花园中散步消食。墙边菊花已经凋零,王琎僔负手道:“时光易逝,转眼间宛儿已经成了大人。明年便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沈宛不解问道:“倒是结识了新的朋友,曦儿性情开朗,每一天都很开心。”

    “咳咳,”王琎僔含笑:“有没有遇到心仪的男子?”

    沈宛面上羞红,扯下一枝草茎在手中把玩。“外祖父您说什么呢,宛儿说过要在家里一直陪着外祖父的。”

    “呵呵,咱们祖孙说说体己话,宛儿不必害羞。这世间多得是盲婚哑嫁,外祖父本来想请你姨祖母为你择婿,可是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情。现在外祖父就盼着宛儿能顺利嫁给知疼知热的人,须知人世百年也只是弹指一挥间,遇到合眼缘的就不要放过。外祖父还等着抱重孙呢。”

    狐疑地看着王琎僔,沈宛问道:“外祖父为何这样说,难道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会,孩子长大了都要婚娶。不过,宛儿觉得子如何?”

    “子,您说姜公子。他不是国子监博士,外祖父您的下属吗?我还以为您是因为赏识他的文才才请他来做客的。难道······”竟是要自己相看吗,沈宛脸上灼热,王琎僔笑道:“子的品行我观察有些时日了,他的家世也很简单,唯一亲近的只有一位鳏居的叔父。若是宛儿嫁过去,不必上伺公婆,没有姑姐需要应酬,应该能过得很好。”

    “外祖父真的觉得姜公子好?”

    “嗯,品行方面无大碍。宛儿又是这般善解人意,你们一定能过得好。若是宛儿愿意,外祖父就应了子。”

    “您是说姜公子······”

    王进足抚须微笑,“子曾向我表露过心意,只是怕唐突宛儿,所以只得由我转述了。”

    回忆与之相识不过一月有余,沈宛踟蹰,“能否容我再考量一下,我们认识才一个多月,宛儿心中······”

    “外祖父明白,日后他还会来家里走动,宛儿慢慢观察便是。不过说起来,你们应该是在并州就认识了呀,当日渌水文会上,子的诗作可是大放异彩呢。”

    “哦,可能没有注意吧。”沈宛讪讪,她随去永泽郡不过是为看热闹,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早就已经将当时的情景忘得一干二净。原来当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么,思及姜晨応和煦温润的笑意,沈宛脸上越加灼热,娇声道:“宛儿但凭祖父做主!”

    “嗯,好。”王琎僔明白沈宛害羞,终于放过沈宛不再提此事。

    翌日下值后,姜晨応果然带着他的族叔上门。江泽年纪四十开外,面目憨厚举止有度,见过严承之后拱手问王琎僔:“敢问大人,是想让公子学武到何等境界,日后可有意愿效力军中?”姜晨応蹙眉道:“先生意在让承弟强身健体,此事我事先已经说明,泽叔何故有此一问?”

    见王琎僔亦是一脸不解,江泽朗声道:“大人见谅,实在是在下见公子实是习武良才,所以没有忍住。”

    “哦,承儿竟是习武良才?”王琎僔颇为意外,“老夫知他颇有灵性又踏实肯学,依照先生来说,竟是有望征战沙场么?”

    严承闻言满心热血沸腾,试问哪个男儿不渴望建功立业百世流芳,眼光灼灼盯着王琎僔与江泽。江泽深知文官家眷少有肯让子弟投身军中的,斟酌道:“在下只是据实而言,一切全凭大人吩咐。”

    “承儿还年幼,此事事关承儿将来,由他自己决定。先生若无异议的话,每日午后指点承儿习武强身。日后纵然不做将军,也可自在屹立天地之间。”

    江泽敬佩拱手:“先生胸怀广阔,公子他日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