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谋之译宛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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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日子如水平淡流过。今年的秋试因为意外暂停一年,重开的博学鸿词科却依旧按时开考,许多士子蜂拥而至。

    早在前朝,就有了博学鸿词科这个名目。原本博学鸿词科是在进士及第的读书人中再做精选,谁要是考中了这科,就等于是进士中的进士,状元中的状元。到了大靖立朝,虽然也延续了下来,但是因为太过难考,所以关注的人并不多。及至新皇登基,基本上已是形同虚设。

    如今,皇帝有意搜罗那些有一定名声的在野人士,地方官员纷纷举荐当地名流。秋末冬初,各地名流云集京城。许多当年只能凭借诗词互相交流的文人士子得以在京城繁华之地聚首言谈,权贵之家借助同乡等名义网罗人才。文会如雨后春笋般兴起,各大酒楼座无虚席。

    王琎僔的府邸也成了诸多士子流连之地。身为国子监右司业,每日有人上门拜访。严承须得应付访客,便成了成奎每日驾车送王琎僔去三条街道外的国子监。沈宛每日与颜娘打理完家里杂事,闲暇时便做些绣活。这日挑拣丝线时,看着一卷翠色丝线有些犯愁。绿色微暗的丝线用作绣花叶有些暗淡,不管是王琎僔还是严承都用不上。真真是弃之可惜要之无用。

    晓岚看出沈宛为难,笑道:“君子爱竹,先前的主家院子里就种着一笼翠竹。这颜色跟那竹叶颜色很是相近呢,小姐不妨找张帕子绣竹丛吧。”

    “这个主意好。你倒是乖觉,帕子不禁磨,不如绣成荷包吧。承儿以后也可以用。”

    “嗯,我这就找个剪裁好的荷包过来。”晓岚笑嘻嘻转身在木柜子里翻检,找出个巴掌大小的元宝荷包出来:“小姐你看,有竹有富,加起来是祝福,就这个可好?”

    “好,你真是一个眼光好的灵俐丫头!拿两角银子去街上买糖吃吧,不必整日待在家里。”

    “谢小姐。嘻嘻。”晓岚果真拿了两角银子便出了院门。沈宛低笑笑,自顾安静地绣花。

    博学鸿词科结束后家里来了意外之客,已经一跃而成为殿前侍卫的罗译竟然寻了王琎僔休沐的日子登门而来。沈宛早有耳闻说这一科的榜首已由圣上敲定,明日就是放榜的日子,罗译身为既定的状元走到哪里都是受人瞩目。彼时沈宛正在后院翻晒被褥,王琎僔引了罗译进到花园,见满目褥絮,轻咳一声唤沈宛近前:“宛儿,今日成德来访,你们这是?”

    朝罗译蹲身行礼,沈宛轻笑:“哦,不知罗公子贵客到。我们正在晾被褥,外祖父是要在花园里赏菊吗?我们这就收起来。”指挥着晓岚要将东西收起来,罗译却笑道:“沈小姐不必客气,今日日光晴好,正适合晒被褥。相信晚间入眠之时也会闻到芬芳的阳光气息,罗某贸然前来,沈小姐不必在意。”

    “这······”不待沈宛推辞,罗译已经伸手作请,二人一同到了花园墙边处的凉亭。墙边菊花开得热闹,还有蝴蝶偶然出现,罗译笑道:“秋菊有佳色,寒蝶绕香来。”

    “成德好诗性,当日一篇金缕曲让圣上拍案叫绝,仕宦之途已然畅通无阻。今日口出佳句,天下难有人比拟,果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先生过誉,晚辈年少时可谓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老父被朝廷弃用,兄长梦断,实在是再难如往日般恣意潇洒。金缕曲其实亦是晚辈向圣上剖心明志而作。不过毕竟圣意难测,护国公府的未来,全在圣上一念之间。”

    王琎僔心中微叹,普天之下皆为王臣,似护国公府这般的天下不知凡几,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斟酌道:“圣上英明,自会顾念忠臣,成德且放宽心。”

    “先生说的是,”罗译轻笑。

    第二日博学鸿词科正式放榜,罗译毫不意外名列第一。大殿上皇帝亲自召见前三十二人,御花园中歌舞升平,驱散秋末的微凉。桂花酒清冽,流入喉间只觉唇齿含香。众人听完皇帝训话要以己才为朝廷所用,便静静观赏歌舞品尝美食。坐在罗译下首的是冀州姜晨応,斜眯着眼睛向罗译敬酒:“某,冀州姜晨応,字子。罗公子才名如雷贯耳,今日得以一见,幸甚矣!”

    “姜公子客气,罗某先干为敬!”酒液入喉,上首皇帝欲要起驾,众人离席恭送。皇帝离开后,一名内侍手持慈宁宫令牌行到罗译身前唤罗译道:“太后听说罗侍卫得了魁首,思及多年未见,派杂家来请您一唔。还有榜眼探花两位公子,请随杂家起身吧。”

    “太后召见,莫敢不从。”姜晨応起身抚平袍角,三人随内侍一行到了慈宁宫,只见汉白玉铺设的阶梯两边数盆碗口大的菊花开得正艳。内侍笑道:“太后娘娘先前还在念叨这些菊花如诗如画呢。几位若是心中有了佳句,待会儿尽可呈上。”

    “谢公公提点。”罗译唇角含笑,温润如玉。小内侍心道罗二公子果真好人才,却不知廊下一人早已看得如痴如醉,一颗芳心小鹿般乱撞。内侍见到檐下之人,躬身道:“奴才见过长宁公主!”

    几人先前便见到廊下有一人珠环玉绕美婢簇拥,听到内侍口中称呼,知道是先帝嫡*,当今皇上幼妹。纷纷躬身行礼,公主声音温柔,吩咐众人起身,眼睛在几人面上扫过一眼道:“这几位是?”

    “启禀公主,几位是今年博学鸿词科的头三甲。太后娘娘传旨召见。”

    “唔,知道了。走吧,不要让母后等久了。”

    以长宁公主为首,一行人鱼贯进入慈宁宫。崔太后带着母仪天下的气势任众人行过礼后吩咐免礼赐坐,让侍女捧出一卷牡丹图,要请今年的新科才子题词。既是太后考教,三人不敢大意,连忙起身随侍女到桌案边选定笔墨,沉思一番先后落笔。长宁公主被召唤到太后身边,亲昵地拉着手道:“这几日又瘦了些,可是宫人伺候的不好?”

    长宁公主低声道:“许是这些日子又长高了,看起来便瘦了些。儿臣很好,烦累母后挂心了。”

    太后的声音低低响起,“你是先帝嫡出血脉,我自是关心你的··”

    声音虽低,可是清晰入耳,罗译微微皱眉,几笔挥就而成,侍女见笔墨稍干之后便捧了纸张上前请太后过目。

    “韶华婉娩,正和风迟日,暄妍清昼。紫燕黄鹂争巧语,催老芬芳花柳。

    灼灼花王,盈盈娇艳,独殿春光后。鹤翎初折,露沾香沁流珠。

    “好,不愧为圣上钦点状元之名,罗侍卫真乃文采过人。”

    罗译闻言躬身道:“太后过誉!”

    太后似乎心情很好,又道:“再把另两位的大作呈上来,哀家今日要大开眼界。”

    “姜榜眼的是一首诗,”侍女小心翼翼将诗作捧到太后面前,太后看过,赞道:“不愧为冀州大族,子弟教养这般出色!”

    “谢太后赞誉!”姜晨応喜上眉梢,“草民幼时曾随崔延巳老先生习学诗词,获益匪浅。”崔延巳是太后远亲,果然见太后面上和色更甚,深深看了姜晨応一眼,笑道:“哀家这位族叔一生严谨治学,你能随他学习,自然是好的。年轻人前途远大,务必要尽忠为国。”

    姜晨応拜道:“是,谢太后教导!”

    探花是兖州陈永,生得面若白玉,锦衣着身颇为养眼。太后笑道:“陈探花果真实至名归,不仅诗作得好,长相也是这般俊美,都快要将哀家殿外鲜花比下去了。”陈永自幼生得貌美,早已习惯别人这般夸赞,闻言躬身一礼:“谢太后赞誉!”

    “好,你们都是好的。”太后招手让内侍奉上几样玉石摆件赐予三人。摆件皆为宫廷御用,雕工玉料伯仲之间。三人再度拜谢,太后言说困乏,几人便行礼告退。吩咐长宁公主也随之退下,太后转身回内室歇息。

    袅袅升起的沉水香让人心神宁静。太后斜倚在榻上,闭着双眼问道:“长宁去了御花园?”

    “启禀娘娘,公主出了慈宁宫便遣人唤住了罗侍卫,两人在木樨树下说话呢。”

    “他们自幼相识,多年未见了吧。”

    “是。自从平王薨,罗二公子也从未进过宫了。听说这些年游山玩水,连家也难得回一趟。”

    太后轻笑一声:“少年人就是这般···”

    木樨树下,长宁公主与罗译相对而立,罗译眉眼沉和,柔声问道:“公主遣人传唤在下,不知是为何事?”

    “二哥哥你要与我如此生分吗?”长宁公主面上哀戚:“自从大哥走后,你们都不进宫了。我本来以为你做了殿前侍卫,我们就能见面,可是没想到却过了这么长时间。你,忘了我们旧时情义,真的不管我的死活了吗?”

    “公主慎言!”罗译肃颜道:“公主乃圣上亲妹,金枝玉叶,何来死活之说。大嫂年节时亦会进宫探望公主,公主不必太过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