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好先生（六）一生所爱1
有什么事情比邱莹莹要当淑女更难的吗？
“意涵，这件好看还是这件好看？要不然这件？”服装店里，邱莹莹比着衣服，问一大早就被她连环夺命call拉来当参谋的意涵。
“嗯，这件。”
“那是我今天穿来的。”邱莹莹的脸黑了一半，
“意涵你是不是没睡醒啊，一大早就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
“呃……”意涵心虚地笑两声，连忙转移话题，很正经地说，
“小邱，扮淑女最关键的又不是衣服。”
“那是什么？”
“言谈举止啊。”意涵举例说，“比如说，要是人家问你平时喜欢听什么音乐，你千万不能说是dj。”
“我不听dj。”邱莹莹喜滋滋地说，“我最爱的是《蓝精灵》。”这次轮到意涵的脸黑了一半，脑海中冒出一群熊孩子穿着尿布含着奶嘴奔跑的画面，耳边还有邱莹莹兴奋的配音：“特别是‘他们打败了格格巫’这一句，直接地表达了我对未来的期望……”
“……你们在一起时千万不要讨论音乐。”意涵坚决地说，“或者谈谈电影？晚上你们不是要看电影吗？这也很能显示一个淑女的品位和气质的。”
“电影吗？”邱莹莹两眼放光，“我喜欢《大话西游》，里面的罗家英好帅哦，而且说话好有哲理，特别是那句‘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包含了伦理、爱情、医学和宗教，简直是‘众生平等’的最好诠释……”
“……小邱。”意涵困难地说，
“我想，晚上你还是不要说话好了。”好不容易邱莹莹肯放人，已经是下午两点钟。意涵回家睡了一觉起来就一头扎进暗房，等她再出来，天色已经全暗，看看壁上的钟，竟然七点半了。肚子饿得不行，打开冰箱却什么吃的都没有，意涵拿起钱包钥匙，准备去趟超市。走下楼，穿过花圃，意涵的脚步蓦地定住，抬眸。对面昏黄的路灯下，他站在那里，眼神透过缭绕的烟雾定定地无言地锁住她。麦克！他远远地站着，不急着靠近。他今天穿得很随意，简单的衬衫长裤，却硬是能穿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英气来。从前她常常迷恋地看着他说：“麦克，为什么你穿什么都好看呢？”
回答她的是麦克没好气的大白眼。以前！又是以前！赵意涵，你有点出息！不能再想了！麦克掐灭烟，走到僵住的她身边。“能不能陪我走走？”
“……好啊。”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走了长长的一段路，麦克还没有开口的意思。意涵忍不住问：“我们去哪里？”
“到了。”公车站？他们要坐公车吗？“有没有硬币？”
“有。”意涵从钱包里挖出几个硬币，摊在手里。
“给我一个。”麦克从她摊开的手里拿走一个硬币，指腹无意地划过她的掌心。意涵一愣，连忙缩回手，他却似乎一无所觉，侧对着他，眼睛注视着公车来的方向。
“上车吧。”她来不及问什么，跟在他后面上车，星期六的公车理所当然拥挤得一塌糊涂，她和他之间隔着两三个人，呼吸困难，举步维艰。公车停靠了八九站后，麦克忽然伸过手来，拉她下车，一下车又立即放开，独自走在前面。意涵打量着周围陌生的景物，林立的高楼：“这里是哪里？”
麦克顿住脚步回头：“你不认识？”她应该认识吗？申江城那么大，不是所有的地方她都到过啊。可是他的神色为什么这么不悦，好像她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般。看着她显然迷惘的神色，麦克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算了！”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倏地回头，步伐迈得又快又疾。意涵不明所以，直到眼前出现古色古香的校门。这里，竟然是申二中？那么这条街，她惊愕地望着刚刚走过的繁华大街，竟然是老北街？她和麦克邂逅的老北街？怎么可能呢！那热闹透顶的夜市呢？那些吆喝的小贩呢？街道两边各种各样廉价美味的小吃店如今又到哪儿去了？
“你回国后没有来看看？”麦克平复心情，声音平静地问。
“没有，我……”不是不想来，只是……“工作太忙。”她讷讷地说，这样的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麦克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你不用说什么，我明白。”他明白什么呢？她不明白。他们走进申二中，学校是不怎么会变的，意涵置身其中，恍恍惚惚就像走在自己的旧梦里。那些大树，那些看来很陈旧的宿舍楼，那些欢笑着走过她身边的学生……一种惆怅的，酸楚的心情涨满她的胸腔，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原来，她真的已经离开了高中生活了。
“哎！”意涵指着路边转弯处的小杂货店，“这个店还在，不知道还是不是那对老夫妻开的。”
“不是。”麦克说，“高考结束就换人了。”
“喔。”意涵轻轻应了一声，抬头笑着说，
“我去买点东西吃，我快饿死了。”小店换了个年轻的女店主，一边照看着孩子，一边招呼他们。她买了面包可乐，麦克也拿了一罐啤酒，他付的钱。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本来是随便问的，说完却想起昨晚那个带着酒气的激烈的吻，意涵不自在地别过头。
“呵呵”他沉默半晌，并没有实质的回答什么，淡淡地说。是啊，就这几天。
“嗯，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吧。”八点多的操场还有很多夜锻炼的人，多是年轻的学生，也有一些年纪大的教授在周围散步。他们坐在操场边上，
意涵笑着说：“这个操场上有我最痛苦的回忆。”
麦克难得地微微笑起来：“八百米？”
“是啊。”意涵很不好意思地承认，“我八百米最好的成绩是四分十秒，……”
“……咦，那个是不是你们的美术老师周先生？”意涵指着不远处散步的老头。麦克掉转视线看去，点点头站起：“我去一下。”
意涵看着他走过去，周先生看到他，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说了几句话，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个老教授的头发是越来越少啦！说起来，她会认识这个美术班的名教授，完全是因为麦克的关系。那时候麦克忙于学工笔，为了有多点时间和他在一起，她就跑去他班里上课，这个周先生的油画课她从头到尾整整听了一节。不过到现在她“速写”跟“素描”是不是一回事都弄不清楚。不知道麦克说了什么，周先生居然向她这边看过来，笑眯眯地朝她点了点头，才走开。等麦克回来，意涵好奇地问：“你和他说什么？”
“我说我和一个朋友回来看看。”麦克奇异地看了她一眼，“周先生还记得你。”
“是吗？”意涵讷讷地说，
“他大概对我印象深刻。”她在这个教授的课上闹过笑话。周先生上课是从来不看点名册的，叫人回答问题也是随手乱指，有一次意涵就不幸命中，她还记得当时他的问题是“审美价值和美的区别和联系？”
她一头雾水。审美！美！手在桌子底下扯麦克的衣服，不料他居然硬邦邦地回了她一句：“我没听。”哦！对了，她那时候还没追到麦克。可是见死不救，也太小气了吧。结果她一急，居然说：“美之为美，斯恶已。”
整个教室静默一秒后，哄堂大笑，底下有男生大声喊：“先生，她不是我们美术班的。”
“哦？”周先生感动地说，“同学，你对我教的美术很有兴趣吗？”学生又是一阵大笑，起哄叫道：“教授，人家是跟男朋友来上课的！”那时候麦克一心想着逃避意涵。
老头儿思想开通得很，居然兴致勃勃地追问：“这是谁的女朋友？”口气活像失物招领。麦克认命地站起来，丢脸死了。“我的。”赵麦克周教授自然是认识的，生性诙谐的老头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赵同学，光自己念好书是不够的，家庭教育也很重要。画界大才子的女朋友居然是画盲，我们走出去也很没面子啊。”意涵现在还记得当时教室里爆发的笑声。
麦克轻笑了起来：“的确是印象深刻。”意涵呆呆地望着他，他在笑吗？终于不再冷着脸，把她当做一个陌生人？
“唔……”她蓦地转过脸，掩藏住心中的情绪，不再看他，不太自然地说，“谁叫你见死不救！”
她还在记恨这件事？麦克心中五味杂陈，又有些好笑。他真的没听啊，麦克郁郁地吐出一口气：“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还是坐公车，回到楼下，意涵停住脚步说：“我到了。”
“嗯。”他也停住。“那，再见。”
“再见。”意涵走了两步回头，他还站在路灯下。
“你？”他眼睛越过她盯着远处，欲言又止，半晌才说：“昨天，我很抱歉。”
“……没事。”意涵颇不自在地说，“昨天你喝醉了。”
“是吗？”麦克顿了顿说，声音里微微带着讽刺。蓦地，他低下头，冰冷的唇碰上她的，一触就走，深沉难解的目光纠缠住她，低低地说：“意涵，我很清醒。”一直。很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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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意涵，这件好看还是这件好看？要不然这件？”服装店里，邱莹莹比着衣服，问一大早就被她连环夺命call拉来当参谋的意涵。
“嗯，这件。”
“那是我今天穿来的。”邱莹莹的脸黑了一半，
“意涵你是不是没睡醒啊，一大早就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
“呃……”意涵心虚地笑两声，连忙转移话题，很正经地说，
“小邱，扮淑女最关键的又不是衣服。”
“那是什么？”
“言谈举止啊。”意涵举例说，“比如说，要是人家问你平时喜欢听什么音乐，你千万不能说是d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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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一起时千万不要讨论音乐。”意涵坚决地说，“或者谈谈电影？晚上你们不是要看电影吗？这也很能显示一个淑女的品位和气质的。”
“电影吗？”邱莹莹两眼放光，“我喜欢《大话西游》，里面的罗家英好帅哦，而且说话好有哲理，特别是那句‘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包含了伦理、爱情、医学和宗教，简直是‘众生平等’的最好诠释……”
“……小邱。”意涵困难地说，
“我想，晚上你还是不要说话好了。”好不容易邱莹莹肯放人，已经是下午两点钟。意涵回家睡了一觉起来就一头扎进暗房，等她再出来，天色已经全暗，看看壁上的钟，竟然七点半了。肚子饿得不行，打开冰箱却什么吃的都没有，意涵拿起钱包钥匙，准备去趟超市。走下楼，穿过花圃，意涵的脚步蓦地定住，抬眸。对面昏黄的路灯下，他站在那里，眼神透过缭绕的烟雾定定地无言地锁住她。麦克！他远远地站着，不急着靠近。他今天穿得很随意，简单的衬衫长裤，却硬是能穿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英气来。从前她常常迷恋地看着他说：“麦克，为什么你穿什么都好看呢？”
回答她的是麦克没好气的大白眼。以前！又是以前！赵意涵，你有点出息！不能再想了！麦克掐灭烟，走到僵住的她身边。“能不能陪我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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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周先生感动地说，“同学，你对我教的美术很有兴趣吗？”学生又是一阵大笑，起哄叫道：“教授，人家是跟男朋友来上课的！”那时候麦克一心想着逃避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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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她蓦地转过脸，掩藏住心中的情绪，不再看他，不太自然地说，“谁叫你见死不救！”
她还在记恨这件事？麦克心中五味杂陈，又有些好笑。他真的没听啊，麦克郁郁地吐出一口气：“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还是坐公车，回到楼下，意涵停住脚步说：“我到了。”
“嗯。”他也停住。“那，再见。”
“再见。”意涵走了两步回头，他还站在路灯下。
“你？”他眼睛越过她盯着远处，欲言又止，半晌才说：“昨天，我很抱歉。”
“……没事。”意涵颇不自在地说，“昨天你喝醉了。”
“是吗？”麦克顿了顿说，声音里微微带着讽刺。蓦地，他低下头，冰冷的唇碰上她的，一触就走，深沉难解的目光纠缠住她，低低地说：“意涵，我很清醒。”一直。很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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