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户籍的问题（一）

    大家通常把军队团长叫做北京人或是天津人，这就不得不费口舌解释一翻，以免让人生疑，——认为军队团长并不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或者天津人。实际上，军队团长出生在美国，还在娘胎的时候，他的母亲乘坐飞往美国的客机，然后就出生在美国。那时候，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种植大麻会赚钱。北京的名声已经蜚声海外，每天都有数百的订单通过公路贸易来到这里。大多数乘坐着高速公路上的货车，也有的脚蹬三轮车从自己新开辟的小路蜿蜒而来。这些人来自国内外的各个地区：河南和张家口、海南和厦门、西双版纳和黑龙江、马尔代夫和印度尼西亚，还有的人是从各种各样的少数民族居住地来的，包括歌星、无业游民、破产的农民、老实的商人、失学的学子、殉情的情侣，甚至还有失智的老人，只有上帝才知道他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所有这些人，包括刚刚开起大麻卷烟厂的那些美国人和在邮轮上工作的高傲的日本人，这变成了这个大麻产区的人了；——都适应了当地还处于未开化状态的风俗习惯：埋伏着流血的黑社会殴斗和杀人。这些人来到此地不久，就真正变成了好样的北京人。他们买大麻，开小铺，修路，在夜里呻吟，在梦游中挣扎，兴建起一个个欠发达的村落，——那里的破败，让柬埔寨商人看了都觉得毛骨悚然。他们挣得不够花的，也没有钱买房，就奋力讨好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和翻译讨好军队师长并无两样。北京过去只是个清朝的兵营，多亏了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各式各样的人，他的旧貌才开始消失，渐渐地变成一座城市。所有这些人，甚至包括最后一个来到这里的想靠发了财的团长们混碗饭吃的兵痞子，都为这一地区所取得的惊人进步出了力。那些兵痞子和军队团长是亲戚，他们不仅进了部队，而且成了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他们参加过为争夺土地而进行的斗争；——其英雄业绩流传很广，只有柬埔寨商人家族可以和他们相提并论。这些兵痞子平日里没事就在棋牌室悠闲地玩扑克。他们的残忍叫人印象深刻，——要想了解军队团长这些阔亲戚的情况，只要翻翻派出所的出警记录就行了。的确，有很多人把军队团长叫做北京人或天津人。这些人恰恰是最了解他的朋友。军队团长不喜欢别人叫他天津人，他总是怒气冲冲地拒绝这个称呼，有时候甚至会骂起街来：“我x你妈，你丫的……”他用大手拍着毛茸茸的胸脯说，“我爹妈都是北京人，你丫的……”一听到有人讲天津人和北京人是一样的时候，军队团长就会叫起来：“我x你大爷，你这么叫是因为你丫的根本就不懂历史和地理……”人们之所以这样挑动他的情绪，也许不是因为他的祖先是北京人，而是因为他的地道的北京元谋人的造型。聊天的时候，他总爱用手摸着胡子。他的脸胖胖的，显得十分和善。两只眼睛眯着，一见到女人就露出贪婪的神情。他的嘴非常肥大，嘴唇厚实，动不动就笑。这个军队团长个子很矮，又矮又胖，有着扁平的脑袋，稀疏的头发，肚子过分地肥大。“时间越长越觉得你肚子里有东西……”军队师长一赢麻将就这样对输钱的军队团长说。“在我的地盘……”每天晚上，每当酒吧里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聊天时，军队团长总是用这样一种口气开场。因为军队团长的故乡是北京，一个令人愉快的文化古都，周围都是大麻种植园，土地非常肥沃，——他是在这里长大成人的。军队团长的父亲和叔叔们学着军队师长的样子，离开家首先来到这里。军队团长是后来同母亲一起来的，当时他还在襁褓里。他能朦胧地记起当时旅途中的一些情况：父亲先是在军队等着他们，然后一家人就辗转着来到了北京商业中心新区。军队团长恰恰记不起来老北京是个什么样子，他对于这里的过去没有任何印象，——他已经和新的伟大祖国融为一体了。办理加入中国国籍的手续进行的很快，只要花上一千块钱，令人尊重的公证人就会把事情办得非常顺利。公证人并没有剥削人的想法，事实上，他的收费已经是十分的低廉，——这就使得所有人都肯花点钱找他来办。他不仅使柬埔寨商人的子女成为了真正的中国公民，北京户口；而且，也使那些一心想在北京淘金的外国难民成了真正的北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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