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灵之随羽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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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你我师徒

    黑夜已经过半,寒风吹起一地素白的花朵,幽香飘散在空中,像一首低回的长诗。这诗吟到最悠长处有一个颤音,音一颤,意境就破了。

    寂静的夜晚被灵压带来的风吹乱。

    “放了拾刃,他是我天鼎学宫的弟子。”萧啸一步一步走下来,淡声道。

    大供奉徐钊眼眸微眯,一眨不眨着盯着男子身影。温淮看了一眼拾刃,眉头死死皱起。

    他犹豫了,他从拾刃记忆里看到的东西太过重要,若是让萧啸将拾刃带回去,学宫就会将拾刃重点保护起来,他们再难有机会进一步研究。

    他一犹豫,对撞的灵压便轰然爆发,如山岭相撞,无形的灵力波瞬间摧毁了方圆半里的花田。

    温淮胸口一闷,拽着拾刃飞身后退,直退到湖对岸才停下。花田那边两道身影已经轰然相撞,本还晴朗的天空一下阴云密布,云层中有紫色的雷电悄然酝酿。

    徐钊明白拖久了会引来军方的人,上来便灵力全开,粗大如蟒蛇的藤蔓不断的从地底涌出,倒刺如蛇鳞,一片就是一把尖刀。萧啸身形不动,只站在那里,身周却好像有无形的领域,藤蔓近他一丈便会被弹开,搅碎。

    那是萧啸的属性,他的属性是“灵”,是对灵力极致的掌握。

    这属性可以说克全部基础属性,因为不管是驭木还是驭火,终归都是灵力,无论什么招式攻过来,他都能釜底抽薪,断了你的灵力根源。

    这是萧啸区区化境一品就敢挑战化境四品的原因,他修成化境时,灵力就再不怕枯竭,他不能驾驭风火雷电,不能移山填海,但灵力就是他的武器,除非对上在纯粹的灵力范围就将他压制的绝世高手,否则他就处于不败之地!

    “总该让你们这些贵族知道,我中原,不可欺!”萧啸已经顶着满天狂舞的藤蔓走近徐钊,随着他一手举起,藤蔓忽然就软了下去,像被打中七寸的蛇,软倒在地,消散于泥土。徐钊惊得后退,他脚尖一动,土里再次长出植物来,这次是细细软软的草,草间开着诡异的花。但仍然伤不了萧啸,他所过之处,花木凋零,犹如严冬过境。

    萧啸忽然跃起,他跃起,半空扑落的姿势凌厉如鹰,徐钊一手举起格在身前,轰然一声,两人的手臂撞到一起,那声音不像血肉相撞,倒像山岭倾塌。

    徐钊双腿陷入土里,这一次撞击的力道不是松软的土地能承受的,但他随即弹射而起,顶着萧啸跃上半空,粗壮的手臂一翻,已经缠上萧啸手腕,他狠狠一甩,像甩麻袋一样将萧啸甩了下去。

    砰!萧啸砸进土里,却丝毫不停,弹身迎上。两大化境强者之战,本该山摇地动,但竟然变成了肉搏。显然徐钊明白萧啸的属性克他,他不能动用那些声势浩大的招式,只能卸去灵气,用最原始的方法肉搏。

    两个人的身形在空中闪现消失,又闪现,好像两颗流星,每一次相撞看起来都像是要同归于尽,骨骼撞击的闷响夜色中听来让人耳中发麻。

    僵持了半刻钟,徐钊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再一次甩开萧啸,他看了一眼远处观战的两个年轻人,忽然半空一转,朝那边一道厉芒射出。

    他的角度是正对温淮的,拾刃在温淮身后,这一道花枝射下去,必然先穿透温淮再穿透拾刃,他似乎疯了,要弑主。

    温淮也是一惊,这么远的距离他本来能躲,但化境强者倾力一击相当于命运,那花枝上下达了必杀的命令,区区臻境根本不能违抗,即不能躲,不能防。但那是温淮啊,即便在审判一般的灵压中,他还是瞬间在身前筑起数十道水幕,花枝穿透水幕,去势微阻。

    这微微一阻间,白衣的身影已经挡在了他身前,萧啸双臂前伸双掌叠起向前,厉声喝道:“破!”

    刹那间,那花枝上附着的霸道灵力被生生剥离,花枝变成了普通的花枝,向地上掉去,水幕哗一声溃散,温淮的眼睛大睁着,喃喃道:“师父?”

    “小兔崽子,你做错了事,为师自会找你算账,但是我的徒弟,别人……”他的话顿在半空,徐钊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一道小臂粗的藤蔓,穿透了他的左腹。

    热辣辣的血一下子泼在温淮的脸上,他的瞳孔剧烈颤抖,里面映出白衣男子并不惊诧的脸。

    这是徐钊的策略,徐钊攻击温淮和拾刃,就是为了让萧啸去救,然后在萧啸救两人的时候偷袭。

    真是简单又有效的策略,萧啸果然去救了,即便徒弟骗了他很多年,即便徒弟即将在立场上成为他的敌人,但他也就那么一个徒弟,从小看到大的,做错了事只能他去罚,去教,别人要是敢欺负,他就跟那人拼命。不管那人是真有敌意,还是只是设了陷阱。

    毕竟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少真正珍视的东西?对于萧啸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女人,一片土地,还有一个小兔崽子罢了。

    嚓一声,徐钊将藤蔓一抽,鲜血像泉水一样喷涌出来,萧啸倒在了地上,

    “师…师父…….师父!”温淮几乎是嘶吼出声,他扑上去,死死捂住那冒血的伤口,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觉得惊慌失措,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世界因为他的错误变得一片灰暗。

    “放了拾刃…他不是你的朋友吗?为师跟你说过,要怎么对待朋友。”萧啸低低道,每一张口嘴里就会涌出血沫。

    温淮的声音像是呜咽:“待之以诚。”

    “你做到了吗?”

    “没,没有。”

    “其实你心里…是不认我这个师父的吧。如果你的身份是假的,那你用这个身份做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也许,即不是真心喜欢…羽安,也不真的承认我是你师父……”萧啸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眸逐渐昏暗。温淮急切的摇头,抓住徐钊的手,厉声道:“你是木属性的修灵师,你可以救他,给他输送灵力,我命令你,给他输送灵力!”

    “你确定要救他吗?如果我们现在立刻离开,还有可能在他们察觉之前逃出中原,如果将他救活,他会立刻找人追捕我们的。别忘了我们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南疆还远在千里之外呢。”徐钊道。

    温淮的眼睛都红了,吼道:“救他,现在!立刻!”

    徐钊沉默片刻,将手覆在萧啸身上,温和滋养的木之灵力源源不绝的传入萧啸体内,滋润着他即将枯竭的生命。

    萧啸是化境强者,他伤并不在要害,如果有木灵力加持,他是有可能活下来的。温淮从怀中掏出最好的伤药,不管不顾的往伤口上撒,撒完后用绷带包住,动作迅速又仔细。

    就在这时,一股奇特的灵力,不,应该说精神力,笼罩住了几个人,他们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你果然还是心软啊。”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湖面上忽然出现了银色的图阵,全身被捆灵力被封的拾刃忽然便消失了,他消失的同时,那银色图阵一闪,也消失了。

    徐钊和温淮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那声音道:“空间灵力,有人从异空间召唤了他,啧,可惜!”

    温淮一醒,几乎是一个激灵站起来,四顾道:“你,你来了?”

    “不,我没有来?我还在家里,现在跟你对话的仍然是我的精神力。”那声音笑起来:“我的精神力无处不在,整个大陆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徐钊愣了半晌,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惊道:“您,您是,老祖宗?”

    “给他输送灵力,别让他死。”那声音道。

    徐钊赶忙加倍输送灵力,小心道:“老祖宗是觉得这人毕竟是中原一号人物,他死了,可能会引得中原与南疆交恶,所以要留一口气吗?”

    “不。”那声音桀桀笑道:“救活他,只是为了,再杀他一次。”

    子时已过,风雪渐停。

    羽安穿好大氅,从窗子里跳下去,无声无息飞纵出客栈,踏上前往陵园的小路。

    这一带人烟稀少,经过几个小山村,再越过一片荒野,陵园所在的小树林便近在眼前了。沐氏的陵园与沐氏祠堂一样,周围有很多四季常青的阔叶植物,这些植物违背自然规律,在万里冰封的冬季也亭亭如盖,好像严冬里最后的一片春意。

    这是沐氏家族众多特色之一,沐氏代代相传的木灵力都极为滋养,蕴含着精纯的生命力,沐氏的每一个族人出生都会伴有一朵本命花开放,沐氏供奉祖先的祠堂和陵园也都生长着很多四季常青的植物。

    陵园设有灵阵,非沐氏族人不得入内。羽安在灵阵外找了几圈,在西南方向找到一处阵眼,划开自己的手臂,将血滴在阵眼上。

    灵阵嗡的一声,羽安伸手触了触,灵阵果然消融了,她走了进去。

    夜色沉寂,幢幢树影如同安静立着的武士,小雪纷扬落下,那么安静的地方,羽安穿行其中,看着那一座座被岁月侵蚀,已然腐朽的墓碑,心里却觉得仿佛有悠长低回的挽歌回荡在周围。

    她放慢了脚步,走了很久才找到母亲的坟,坟头长了很多白色的小花,墓碑并没有什么损坏,“沐氏第二十代家主平妻之位”几个字,还十分清晰的印在那里。

    羽安心中一时涌上万般叹息,恍惚间岁月呼啸而过,再回头只看到物是人非。

    解开大氅,从镯子里拿出早便准备好的糕点瓜果,一一放在坟前石台上,又点了香,烧着一把火,扔了一把纸钱进去。

    她跪下,磕第一个头。

    “母亲,女儿不孝,这么多年都没能来看您,这一次也不会待很久,天亮就会离开了。女儿这许多年,活得有些乱七八糟,没能得到父亲的喜欢和族人们的认可,反而离家判族,跑去了外面。”

    她再次叩首。

    “其实您走的时候我还年幼,如今已经不记得您的笑语,只隐约记得您对女儿说过,不用成为什么人,只要活得开心就好。开心,这个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还是有些难的。在阿杰阿玉最初离开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快乐了。可是人生就像河流,总是向前的,我现在有很多时候都会觉得开心了,和朋友们小聚的时候很开心,修为进步的时候也开心,和…和风承琰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羽安的语声顿了顿,微笑起来:“说起来,女儿最想跟您说的,还是风承琰,他是个很体贴的人,很靠得住,对我也很好,我想,如果余生能跟他一起的话,我以后就能活得开心了吧。”

    第三次叩首,这一次时间微微久了一些,女子洁白的额头抵在冰凉的土地上,眼眸微湿。

    “女儿生在沐氏家族,生在北境,所有的因果也都在北境,但就像那句话说的,此心安处是吾乡,我觉得我已经在中原扎根,这一生,都不再属于这片有您安眠的,白色的土地了。这里的一切,都会成为我珍藏的记忆,我只愿,记忆里的所有人,都能安稳。”

    雪花簌簌而落,火盆里微弱的火焰像一盏小小的灯,白衣的少女跪在孤坟前,笑颜恬静,像一朵静夜里悄然绽放的野百合。

    “你果然长大了。”一棵百年橡树的树干后走出一个人,声音沉缓。

    羽安并未回头,只淡淡道:“抱歉没有以落魄可怜的模样出现在你面前,祈求那你的原谅和收留。我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活得要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