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重庆
字体: 16 + -

第八十六章 验明正身

    历年过年的时候看守所内也会有简单的一些布景,贴两幅春联什么的。今年的春节却有些例外,至少秦朗的监舍就没有春联。春联都是一些劝人向善争取早日回归社会的内容,这对秦朗来说的确没有必要了,而且管教还怕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

    秦朗的案件因其性质和社会反响都极为恶劣,加之市委要求从重从严从快的指导方针,所以公检法为他开了个小灶,三堂会审所有与他案件相关的程序一律优先从简,结果就是不让他过年。当然这一切陈晓曦的父亲功不可没,他的持续施压和督办让政府部门的运作达到空前的高效。

    监舍内一碗红烧牛肉面和两个白面馒头让秦朗汗如雨下,这是什么情况,今天的晚餐为何丰盛得如此反常?秦朗瞟了一眼两个看守他的犯人的饭盒,例行的水煮白菜和米饭。看守所每个礼拜三吃肉,今天礼拜天不该见荤腥呀!难道......

    不祥的预感渐渐笼罩秦朗的心头,牛肉面上的红油凝成了油块秦朗也没有动嘴的胃口。墙角的两个犯人望着碗里的牛肉狂咽口水,其实他们绝不会过来吃上一口,不吉利。

    打头还是心脏?

    中弹是什么感觉??

    死亡的过程漫长吗???

    死亡是什么感觉,人有来生吗,游小花预言的一切会发生吗......

    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过该多好!

    如果夏青不是在十九中实习该多好!!

    如果没有游小花的出现,夏青还在身边,这样的生活该有多好!!!

    如果......

    秦朗忽然希望最后的一刻可以早点来到,这样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亲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程是何等的摧残心智,清醒的等死比死亡更可怕。

    不知不觉中高处狭小的铁窗外传来了鸡鸣声,秦朗闭上眼睛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中有晨曦的味道,小时候在乡下他能闻出清晨空气的味道,不用睁眼就知道现在是午夜还是黎明。但今天的空气中除了晨曦还有死亡的味道,活到今天他终于知道死亡是什么味道了。

    临近死亡人的感官突然变得异常灵敏,虽然起床号没有响起但秦朗隐约感觉到走廊上有轻微的脚步声,以及衣服与墙面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秦朗死死的盯着监舍的铁门,他感觉有人在捅铁门的钥匙眼,可铁门的栏杆外明明没有人啊。

    咣当!

    就在秦朗神游的时候铁门突然洞开,一队身形魁梧的武警战士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入,来到秦朗身前二话不说架起他就往外走。秦朗被架在半空双脚空踩着单车,脚尖偶尔能勉强触碰到地面,有点像绝世的轻功高手在湖面用凌波微步蜻蜓点水一划而过的感觉。

    武警战士架着他迅速的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这间屋秦朗很熟悉,他在这里被提审过多次。不过今天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肃穆,烘托出的氛围用国法无情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姓名?”

    一位法官低声喝问,秦朗一脸蒙圈没怎么反应过来,都要上路了还不知道我叫啥?

    “姓名?!”

    法官提高声调又问了一遍。

    “......秦朗......”

    “性别?”

    “男。”

    “出生日期?”

    “1974年4月11日。”

    法官问完这几个问题后点点头,秦朗瞬间明白了过来这叫“验明正身”。还好两边有武警战士牢牢地架着他,否则他已经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面了。

    “秦朗,你因犯故意杀人罪......”

    秦朗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听不清法官在说什么,但从法官的表情和宣读判决书的节奏基本可以猜到说话的内容。特别是“判处死刑”和“立即执行”这几个短语的口型,秦朗对此有惊人的天赋能轻而易举的辨识出来。

    “你有什么遗言吗?”

    “......啊?”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嗯......”

    法官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一摞文件推倒了他的面前。

    “既然没有,签字吧。”

    办理完相关手续后秦朗又被押回了监舍,狱警在武警的协同下解除了秦朗的镣铐,并端来一碗粥和馒头让他用早餐。秦朗望着粥和馒头即不说话也不动筷子,就这么发着呆。

    十分钟后狱警撤走了早点,两个高大的武警战士走过来开始用细麻绳给秦朗的手脚上绑。看似又细又软的麻绳带给人的痛苦是笨重的镣铐所不能比拟的,细麻绳一圈一圈紧紧地缠绕在胳膊上,整条手臂都因供血不足而变得煞白和麻木。双手自肘关节开始在身后层层捆绑,只需要有人在身后轻轻提一下绳子,手臂就有一种脱臼的剧痛。

    另一根细绳缠绕在秦朗的脖子上,松紧力度刚好能够勉强维持呼吸,说话几乎不可能。绳子的另一头与捆绑手臂的麻绳相连,绳子长短十分考究,抬手手臂剧痛但呼吸顺畅,放手剧痛缓解但感觉窒息。增大犯罪的成本是遏制犯罪不可忽视的必要手段,相比之下遵纪守法是多么幸福的存在。

    秦朗明白自己若哭喊挣扎只会招来更残酷的对待,此时此刻死亡已经成了他渴望的解脱方式。于是他咬紧牙关,任双臂痛得他冷汗淋淋也不敢哼一声。

    两个武警战士随后又分别把他的两只裤腿用麻绳紧紧的扎上,秦朗想不明白这是为何,但却不敢发问。

    捆绑完毕后,法官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对身边的人点点头。武警战士拍了一把秦朗的后背,说声:“上路吧。”连拖带拽的把他押解下楼带出看守所的大门,然后塞进了一辆警用面包车内。

    周围其他几辆警车突然同时鸣起了警笛,秦朗所在的面包车夹在车队之中,与其他警车一起闪烁着警灯拉响了警笛向郊外的刑场极速飞驰而去。

    车内的秦朗面如死灰,望着车窗外飞速向后倒退的街景,就如同一帧帧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而他的生命,也随着这一帧帧画面的流逝在一点一点的消逝。

    惊恐是对死亡的本能反应,但秦朗现在却感觉不到惊恐,因为有个声音正在他耳边提醒着他:

    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