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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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拜师

    阴庙祝想起自己被一帮小屁孩押着,头上戴着高帽子,脖子上挂着木板子,在大街上到处转,耳畔是高呼的口号声,眼前是摇晃的远村近景,身上不由的一哆嗦,望着夜空叹了口气,如今虽说已经变了天地,大形势可是没什么变化的,自己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了。主事人心一凉,其余的人哪里还有热情。阴庙祝垂头丧气的说道:“大家伙都回吧,今晚的事还是都守口如瓶的好,别惹麻烦上身了。”

    姜尚德一把拉住了阴庙祝,一把拉住张来运,笑呵呵说道:“两位兄弟,随我去,尝尝你嫂子做的疙瘩面。”

    阴庙祝咂了咂嘴,大咧咧说道:“建中、建国,帮老子把坟包周围收拾干净利索了,老子先走一步。”

    姜尚德哈哈一笑说道:“小东,头前带路。”

    小东高兴的蹦了起来,回头看了看黑黢黢的大坟堆,一溜小跑的往家去了。

    来到村里已经是半夜时分,丁秀淑和两个儿媳妇心里牵挂家里的男人都在外边,一个个坐在煤油灯下打盹,小东进了家门,叫了一声:“奶奶、娘,俺回来了。”

    丁秀淑猛地站起来,看到孙子抓过来就要打屁股,巴掌举起了半天,终于还是舍不得,改为放在头上,摩挲了几下说道:“你这熊孩子,还知道回家啊?”

    小东嘿嘿笑了笑说道:“奶奶,阴爷爷和张爷爷都来咱家,说是要吃疙瘩面,爷爷让我先来说声。”

    丁秀淑笑了笑,回头说道:“玉芝、田草,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菜,给他两个老兄弟整几个下酒菜。”

    田草瞪了一眼儿子,和大嫂去了厨房。这时,房屋后面的街上,姜尚德的笑声传来,丁秀淑拉了小东的手,出了大门看着三个老头牵着手走着,心中大乐,开口说道:“阴兄弟可是稀客,快家里来屋里坐,茶水已经泡上了。”

    阴庙祝呵呵笑道:“老嫂子,深夜打扰,你不怪罪吧?”

    “你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大老远的,阴兄弟跑到俺赵家洼来为民除害,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客套话不说了,你们三个进屋喝水,我去厨房。”丁秀淑看着三人进了堂屋,便转身折往厨房。

    姜尚德让小东倒了茶水,起身到了自己卧室,摸索了半天,出来的时候,手里提溜着两瓶白酒,放在八仙桌上说道:“两位老兄弟都不是外人,这是老哥存了五年的瓜干酒,今晚咱们三个干了它。”

    张来运说道:“想不到尚德大哥还有存货,五年的瓜干,六十二度的吧?今晚老阴你有口福了。”

    阴庙祝拿过酒瓶端详了下,嘿嘿说道:“尚德哥,在你手里存了五年,这酒至少得有八年了。瓜干酒辛辣无比,后味呸苦,放了八年,苦味也就去的差不多了,后味略微露点甜头呢。”

    姜尚德说道:“要说起喝酒,这十里八村的,阴兄弟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我就琢磨着老理,酒是陈的香,看着瓜干酒六十二度,就悄悄存起来了。”

    说话间,冯玉芝端着几盘菜进了堂屋,和阴庙祝、张来运打了招呼,开口问道:“爹,建中、建国他兄弟两个呢?”

    小东看着盘子里菜,口水大流,忍不住伸出手指,被姜尚德一筷子打了回去,“他两个在后面呢,马上就到,对了老大家的,再拿两双筷子,刷两个酒盅来。”

    冯玉芝应了一声,出去了。姜尚德左手拿起一瓶老瓜干,放在八仙桌的横撑上,右手拍下,瓶盖应手落地,举了酒瓶子,先给阴庙祝满上,再给张来运倒满。三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这时候,姜建中、姜建国两人到了。

    张来运张罗道:“你两个洗洗手,快过来倒酒倒茶,这事整的,让大哥忙了半天。”

    姜建国让大哥坐了上首,拿了酒瓶满上酒盅,看着阴庙祝问道:“阴大叔,你是不是能掐会算啊,怎么这么巧赶到那地方去了?”

    姜尚德、张来运也对这事疑惑,一直不好开口问出来,姜尚德见儿子说话,瞪了他一眼说道:“你阴大叔忙活了半夜了,能不能让他吃顿素净的?”

    阴庙祝咂了咂嘴,回味无穷的说道:“不愧是八年的老瓜干,这后劲冲着呢。不瞒你们说,这个娘娘坟,老子盯了好久了,没事就去那附近转悠,今天也是凑巧,哪里想到小东这孩子的风筝落到那坟包上面了。坟包里的邪祟等闲也不敢随意害人,只要不靠的太近,还是相安无事的。小东舍不得风筝,想爬到坟包上取下来,也是孩子心性,我在旁边看到,哪能袖手旁观。”

    张来运问道:“当时天还没黑,邪祟不会出来吧?”

    “来运大哥,这你就不知道了,那黄鼠狼一家四口,只有黄八和它老婆有了道行。黄鼠狼的德行是什么?天黑就会出来觅食,虽然天还没有黑透,也正是它们蠢蠢欲动的时候了;再说了,地下面的那个大家伙最近修行到了关键期,需要血气,那黄八看到两个娃娃靠近,正要重施故技,上身附体,求得更多东西。所以才不管什么时辰不时辰了。”

    姜尚德解开了心中一个谜团,忧虑的说道:“咱们今晚这一闹腾,不知道大队和公社什么反应呢?”

    张来运喝了口酒,抹了一把嘴巴说道:“大哥忧虑的是啊。看目前的形势,一切还不是老样子?”

    阴庙祝夹了口菜,咀嚼着道:“咱们都是穷苦人家,太祖带领着咱们翻身做主,不再受那窝囊气,说实在的,老道我打心里赞成他的,可是人到晚年,恋栈位置,难免出现差错,再说了,身边站满了小人奸臣,正直的大臣都被他老人家一笤帚扫到一边去了,唉...,如今这位,虽然清了朝堂,我看呐,很难有所作为。”

    姜建中说道:“咱们小老百姓,谁当家听谁的呗,扯这些有嘛用?“

    姜建国说道:“位卑未敢忘忧国。咱们虽说是草民百姓,可是这当家人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咱们下一步如何吃得饱穿得暖啊。”

    阴庙祝轻轻一拍桌子说道:“建国这话说的不错。建国这么多年了,真正能吃得饱饭的能有几家?有句老话说得好,穷则思变,再不改变,咱们中国想一穷到底啊?国富民强,老百姓吃不饱肚子,国家何来强盛一说?”

    姜建中说道:“谁不想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只是这个大革、命闹腾的太久了,该扒的扒了,该拆的拆了,该打倒的也都打倒了。就咱们赵家洼来说,方家的那个谁,当年不才有二百亩地吗,划成了大地主,大运动刚开始那会,天天游街,有批斗会就是他上台,结果好好地一个人给折腾死了。”

    姜尚德说道:“喝酒吃菜,别光愣着。我估摸着,虽说换了当家的,总不能把蒋该死的那一套再搬出来,天下还是咱老百姓的天下,也别犯愁了,今晚吃饱喝足再说。”

    小东可能因为兴奋过度,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还没有一点睡意,耳朵里听着大人们侃侃而谈,竟然生出莫名的好奇,看看两瓶白酒接近尾声,自作主张的跑到爷爷的卧室里,寻摸了一斤高粱酒来。

    这时候五人都带了酒,谁也没有留意一个孩子的作为,张来运正扯开了话匣子,借着酒兴说道:“要说起对咱们这个忠诚,”张来运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下,接着说道:“这位徐将军当得起忠心耿耿,侠肝烈胆,忠义无双。徐将军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家里生活实在困苦,才投奔当武当山做了道士。徐将军在武当山呆了五年,练出了一身好功夫,力能扛鼎,等闲百多个人也不放在眼里。后来听说他老人家手下的兵是真正为天下老百姓打仗的部队,才跑出了武当山,当了兵,成了咱们的子弟兵。想当年,他老人家南下,路上得到消息,有人要谋害他老人家,老人家一声令下,停在了金陵城,并说道谁造反我都信,要说徐将军造反,打死我也不信,...”

    小东打断了张来运,问道:“张爷爷,武当山的功夫真的这么厉害吗?徐将军是个大将军,谁敢和他动手打架?别说一百人,就是一千人也不敢还手啊。”

    张来运笑道:“徐将军的功夫有多厉害,小子哎,”张来运转了转头,看到刚才洗手的脸盆说道:“看到那脸盆没有?徐将军一天洗罢了脸,突然来了兴致,双手就这么”说着伸出双手,掌心向下,“看到了没,两只巴掌贴在水面上,运起内功,大喝一声,脸盆的水一下子飞起一丈多高。身边的卫兵看的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徐将军的功夫不是盖的。”

    小东跑到脸盆边上,伸出小手,学着刚才张来运比划的样子,也是大喝一声“起”,双手向上一抬,脸盆里的水没有向上飞,倒是弄了不少在衣服上。

    阴庙祝看的有趣,别着腿走到脸盆附近,伸出右手,嘴里说道:“臭小子,看爷爷给你变戏法喽。”说完也说了一个“起”字,右手猛地一抬,一道水花直冲房顶,带着无数泥灰哗啦一声又落到地上。

    小东兴奋地拍手大叫,突然想起来说书先生说的,岳飞岳元帅如何拜周桐为师,学了一身好武艺,终成一代名将的故事,一激动,拿了阴庙祝喝水的茶碗,把茶水泼在地上,倒了满满一茶碗酒,端得稳了,来到正在嘚瑟不已的阴庙祝跟前,扑腾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阴庙祝吓了一跳,嘴里叫道:“你这熊孩子,瞎胡闹,我和你爷爷乃是同辈相称,你拜我为师,不是让老子和你爹一辈了吗?”

    张来运拍手说道:“阴老道说的不错,老子和爹正是一辈。哈哈....”

    姜尚德没想到自己这个孙子还挺有主见,自作主张想学本事来者,起身来到阴庙祝跟前笑道:“周桐周老爷子收岳飞元帅为徒的时候,年纪怕是不比你小吧?人家也没有因为这个辈分的事,拿龙作虎,当作一回事。我说大兄弟,你看我这小孙子怎么样?配不配得上做你的徒弟?”

    阴庙祝自家事自家知,这段时间一个劲的来赵家洼转悠,目光早就瞄向了小东,一直不露面,心里存了个暗暗考察的心思,见这孩子心思灵动,早就动了念头,不过想起来自己属于黑、五类分子,有心出口,又怕连累人家,这才不断的展示本领,至于目的,嘿嘿,不能说出来罢了。

    姜建国见儿子要跟着阴老道学本事,心里也是高兴,正要帮儿子说几句话,身边一个声音响起:“我不同意小东跟着阴大叔学本事。”姜建国一看,妻子田草到了。

    阴庙祝本来憋足了劲,拿捏一阵,自己的面子里子都有了,再张口允诺,猛然听田草这么一说,不禁问道:“侄媳妇看不上老道的本事?”说完就后悔了,不禁暗暗打了自己嘴巴一下。

    “阴大叔的本事,侄媳妇看的比谁都清楚,可是小东若是学成了本事,一来不能娶妻生子,二来整天的和鬼啊怪啊的打交道,万一出点事,我还怎么活啊?”田草说着说着,不由得带上了哭腔。

    “田草,你胡说什么呢?”丁秀淑走了过来,拉住儿媳妇的手说道:“你阴大叔虽然是个道士,他也有媳妇孩子的。大兄弟,说出来又要让你伤心了。”

    阴庙祝脸色灰暗,摆摆手说道:“老嫂子,都多少年了,我也想开看开了。”

    丁秀淑拉着田草走到一边,小声说道:“那是二十多年前吧,我和你爹带着三个孩子当时流落到利津洼。那一年老天爷想断了人的活路,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人总得想法活下去啊,树皮,野草都吃的光光的,有人受不了,甚至吃观音土。一天清早我开了柴门,正看到三口人倒在门口,急忙叫起你爹,把人都搬到屋子里。不用说,都是饿倒得,我急忙拿出了家里仅有的一点面,合着野菜,做了几碗疙瘩面,我和你爹两个人轮流着扶住他一家三口,把饭喂到口里。好在天可怜见,三口人都醒了,你猜猜是谁家?正是你阴大叔一家人。问起缘由,才知道你阴大叔带着老婆孩子一路讨饭,当他一家三口来到利津洼,三人饿得那叫一个皮包骨头,老婆孩子走路的劲都没了,让人看了那叫一个可怜。你爹会撒网捉鱼,利津洼到处都是水洼子,咱一家人靠着你爹偷偷摸摸捉来的鱼还能填饱肚子,也能时不时的接济你阴大叔一家,一家三口便傍着咱们家住了下来。谁又想到天有不测风云,那一年的冬天,突然发起瘟病来,你本来还有个弟弟的,就是那时候没的。你阴大叔的老婆孩子也都染了病,三口人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后来咱们这儿洪水退去,你阴大叔就随着咱们到这儿来了。他本身是个道士,就到了神堂庙落足。再说了,要不是天灾,他们一家还不是和和美美的一样过日子。”

    “可是,娘,我还是怕小东有什么不测。”田草低声说道。

    “傻孩子,你阴大叔立马就是七十岁的人了,也没见他有过什么不测。这事啊,听娘的,小东跟着这老道学本事,是咱们小东的福气。”

    田草见婆婆说起前因后果,晓得道士也可以娶妻生子的,也就打消了阻拦的念头。

    丁秀淑见儿媳妇说通了,来到阴庙祝身边笑道:“大兄弟,咱家孙子还跪着呢,你不心疼,我可心疼,答不答应,就你一句话了。”

    阴庙祝盯着小东看了一会,见他目光坚毅,不像是心血来潮,便伸手端过茶碗,仰头喝干,厉声说道:“跟着我学本事,不怕别人白眼,不怕吃苦受累,你能做到了么?”

    小东说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