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无悔
字体: 16 + -

第四十一章、倾吐心声

    听了陈雨航的一番话,姚珍珍的心里感到无比的欣慰,除了欣赏陈雨航的胆识、魄力、才能之外,更希望对方所能具备的,不正是人品吗?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这钱我就先收下了。如果以后有困难,随时跟我打招呼。”

    “一定的。珍珍,在西城,除了你,我还能求告与谁呢?”陈雨航的心里有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他端起面前的茶杯,“珍珍,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姚珍珍笑笑:“陈雨航,拿这个干杯,显得太那个了吧?我知道你不喝酒,但红酒,少喝一两杯总没事吧?咱们是不是该换一下?”

    “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也知道的,我是个绝对沾不了酒的人,一滴即醉。你看,我那厂子刚刚恢复生产,接下去又马上面临春节放假,破事烂事一大堆呢!这次是不是能先放我一马,等放假了,我约你,来一回舍命陪君子,不醉不罢休,好吗?”

    姚珍珍无奈地笑笑:“那好吧!”

    陈雨航再次举起茶杯,“那今天,我就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姚珍珍微笑着端起茶杯朝他示意了一下,然后抿了一口。

    “雨航,有几个问题,我想问你,你能告诉我实话吗?”

    “珍珍,见外了,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

    “嗯!”她点了下头,“你喜欢西城吗?”

    陈雨航喝了口茶,然后盖上杯盖。“嗯!西城是我的第二故乡,当然喜欢。”

    “那你……你愿意一辈子留住西城吗?”姚珍珍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向了旁边。

    “珍珍。很多事,是不可以以个人的主观意志所能决定的。我喜欢西城,但我的家中有五十多岁的母亲。有十几岁的妹妹和弟弟。母亲为了让我们几个孩子不受气,父亲去世后就一直都未能改嫁。你也知道的,现在虽然国家政策好了,但前几年,农民都是靠挣工分吃饭的。没有父亲,母亲一个女人,最努力也只是个半劳力的工分。靠一个半劳力的工分,要养活一家四口,那种艰难,是你这样家庭的人所无法想象的。因为工分不够,我们家的粮食常常被扣下。口粮扣下了,只能钱交进去买回。可是,在那个连多种几株南瓜都被说成是搞资本主义的年代里,我们家又去哪弄钱?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放弃口粮。但是,饥饿毕竟是难当啊!但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母亲还是让我们兄弟姐妹上着学。那个时候,文化就是希望啊!于是,我们一边上着学,一到放学时间,就匆匆跑回去,提着篮子上山拔野菜,拔猪草。为了被少扣一点口粮,母亲则天天都要跟着生产队干活。一位女人,承受着连男人都不能承受之重。年轻的容颜,过早地衰老了。健康的身体,累垮了。好不容易熬到改革开放。那时候,我也高中毕业了。如果母子二人能在自家分得的地里好好干活,又何尝图不到一个温饱?可是,我却偏偏没有听从母亲的安排。看着别人经商开店,自由自在地挣钱做老板,我就想,难道我陈雨航就不如别人的半根汗毛?却巧,在我冲动得最厉害的时候,我们村一位嫁到外地的女人,和她的老公一同回来走亲戚。那女人的老公给我讲外面的精彩世界,也极力纵容我不要种田,要想办法开店或者办厂。我的心动了。在经过好大一番的考虑之后,选择了做果品加工。然后就向母亲要钱,想去外地学习果品加工技术。那时候家里刚好卖了两头猪,母亲就把钱给我了……”说到这里时,他的心里好像很激动,停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支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顿时在暗淡的光晕里飘荡起来。

    “经那女人的老公介绍,我去了外省的一家果品厂学习果品加工技术。交了学费之后,那家厂里的技术员很真心地把果品加工的配方给了我。但不能去他厂里实际操作,因为他是私下里卖配方,不能给老板知道的。回来后,我经过反复实践,东西倒是很成功地做出来了。于是,就到处筹钱,办了一个小型加工厂。可是生产不了多少时间,当地的工商、卫生等部门就不停地找麻烦。请客一次,消停几天。只要有个把星期没请了,就又要我停业整顿。实在受不了那种折腾,我就不办了。在产的那点时间,所挣的钱根本抵不上请客送礼的钱。你说,这样的厂还能办吗?厂不办了,就等于白白地扔掉所有的投资。于是,我也就欠下那么些债务了。珍珍,你也许还不知道,我只不过是一个生活在农村的农民……”

    “这个我知道的呀!”

    “嗯!但你不知道,农民虽然淳朴,但也贫穷,他们的钱来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都是一颗颗汗珠子换来的。我借的都是农民的钱,一旦厂子垮了,他们就一下子急了,生怕自己的钱要不回去,于是就纷纷地杀上门来,把我逼得走投无路。珍珍,你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西城的。我现在告诉你。那时候,我们那边有很多人专门往这边卖一种假药。那东西我们当地叫土高丽,根系与红参特像,但味道却有所不同。后来人们将它用氯霉素的药水浸泡,然后又晒干,其形、色、味就和红参一模一样,就是内行人也难辨真假。在被人逼得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我卖了家里的一些稍微能值一点钱的东西,筹了二百块钱,去假药市场买了一大袋的‘红参’,就跑到这边来卖了。”

    “你还卖假药了?”

    “是的。但只卖了一斤,我就感觉心里不知怎么的,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各种滋味全都汹涌翻滚,但最大的感慨却是:没想到我陈雨航会混到这种地步,难道是上天欲灭我?一想到‘灭我’二字,我的心里马上浮出了另一种想法,凡买药者,不是有病就是体弱,不管是病者、弱者,都是很难挣到钱的人,你好骗不骗,却来骗这一人群,难道上天不该灭你吗?”陈雨航的心里有些激动,停下来喝了会茶,继续道:“正因为想到这些,我一冲动,就把所有的假药全都倒进河沟里了。当时天色已晚,已经没了去省城的车,于是就想到西城住一晚,第二天回南方去。大丈夫光明磊落,就算是头顶开砖、背枕钉板,走起路来仍然要两卵蛋碰得叮当响!”

    “噗嗤”一声,姚珍珍正喝嘴里的茶一下喷了出来,“陈雨航你干嘛呀?差点把我呛死!”

    陈雨航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坐着的可是位女子呢!说话不能这么粗俗的。不禁尴尬地笑笑:“对不起,珍珍!”

    “没啥!”姚珍珍的表情很快归于宁静,“我真的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么艰难的一段经历。雨航,不管怎么说,我都要为你的迷途知返感到欣慰。”

    “珍珍,我说过会告诉你一切的,现在你听我把话讲完,好吗?”

    “嗯!”

    “在西城旅馆住下的那晚,我正好与郑建斌同住一个房间。于是,便有了承包西城果品厂的事。”

    “原来如此!”

    “珍珍,你不知道,因为我的欠债,母亲、弟妹们不知受了多大的屈辱呢!因为人家向我要没有,有时候,偶然的,母亲有一点点的收入,人家看到了,就向她要。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人,都是有自尊的呀!所以,不管家里的生活有多苦,只要有一点点的收入,母亲都替我还债。弟弟妹妹还小,但也经常碰到与母亲一样的经历。珍珍,你知道吗?弟弟今年才十三岁,有一次,母亲给他一块钱,叫他去买一包小包装的味精,在店里遇上我欠他债的人,冷嘲热讽地说了好一堆难听的话,弟弟实在承受不了,就把那一块钱扔给他,哭着跑回家了……”

    姚珍珍的心被刺痛了,眼里不禁盈满晶莹的泪花。“雨航,我真的没想到,你的身上竟有这么悲惨的传奇般的故事。”

    “在倒掉假药的那一刻,我曾经在心里对天发誓,陈雨航这一辈子绝不做亏心事,请求上天开眼,给我一线生机。如能待到那一日,一定在家好好地侍奉母亲,照料弟妹。”

    “唉!”姚珍珍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懂了,雨航。我懂你的心了。”

    “珍珍……”

    姚珍珍就像被人摘去了心脏一般,觉得整个世界都一下失落了,晕晕沉沉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不要说,雨航……”她低着头,上面的牙齿使劲地咬着下唇。

    在此之前,陈雨航又何尝不知道姚珍珍对自己的一番情意?他知道,现在,自己已经伤到她的心了,一种愧疚与负罪,就像绞盘一样地绞得他的五脏六腑疼痛难当。

    两人都那样呆呆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包厢里顿时陷入死一般地宁静。

    许久,许久,姚珍珍沉重地说:“雨航,你说,我们以后还会是好朋友吗?”

    一种巨大的伤感立时灌满了陈雨航的心,“珍珍,何出此言呢?你对我的情意,雨航就是倾一生之力也难以报答。”

    她摆摆手,“我不要你报答啥,只要你还当我是一个朋友就行了。”

    此时,姚珍珍的心里简直就是复杂得难以形容。原来,她曾想,只要能找到一个满意的人,不管他的家庭有多贫寒,不管他的背景有多单薄,他都会毫不嫌弃。既然是自己看上的,她就会倾全部之力辅佐他,她也坚信,他能够成功一番大业。但是,她却没有想过,有的人,你就是给他龙窝凤窝,他还是愿意留在自己的狗窝。而听了陈雨航的话,她又觉得,那理由,也并不是那样的不可思议。陈雨航最终要回到他的家中去,就像她不能离开双亲,不能舍弃自己的工作,是一样的道理。

    “珍珍……”陈雨航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夜已深了,酒吧里的人已都离去,仅留这么一个包厢此时还无动静。服务生都几次想前去敲门赶客了,但店里的老板却是认识姚珍珍的,一次又一次地制止了。眼见已过零点,老板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觉得有些蹊跷,于是便让服务生送一个水果盘进去试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