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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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前生2

    感觉到一阵颤动,拨开草丛竟是在日头之下休息的泰逢。温芣七一时尴尬地不知所措,见泰逢定定地望着她,也瞪大了眼睛回望过去,断不能输了气势。

    “小殿下能否起来了?有点儿…重。”

    一体态轻盈的女子被人说重到底让她面子搁不住,“你才重呢!说的像我吃了你家几缸米似得。”

    闻言,泰逢不禁笑了。

    “您这几日吃的恐怕是不止几缸那么少的了。”

    “你!不就多吃了那么一丢丢吗…”

    好吧,这几日她在泰逢这儿蹭吃蹭喝确实挺多的,自己说到最后都没了底气。话里夹了几分委屈,不知怎的,泰逢觉得这人还有点儿可爱。

    “我,可是来的不是时候?”

    春秋提着刚从山下带来的吃食,一脸笑意地看着两人。他的元身是五谷树,本是被放置在悬圃的花木,后来被天帝提了仙位,点化成人,来这儿也有些日子了。

    温芣七赶紧起了身,抖落了裙角上的渣滓,微微红了耳根,缩到山顶去看那九曲河流了。

    见她大大咧咧惯了,原来这家伙也会害羞啊。

    英招又从悬圃里偷偷摸摸溜了出来,下到人间,去醉仙楼捎带了一坛上好的罗浮春,晃悠着去敖岸寻那几日未曾见过的崽子。

    其实那崽子性子温顺安静,一开始也不太爱搭理他。经不住他脸皮厚,去的次数多了也就慢慢熟稔了。

    如往日一般拎了酒上山,平日里窝在树下的神兽,如今半根毛发都没有见到。仅有一个湖蓝色的身影背对着他盘腿坐着。

    “哎,这位兄弟,你可有看着原来在这树下的四角羊?”

    夫诸抬头望他一眼,又合上。

    “谁与你说我是羊的。”

    英招闻言围着夫诸转了一圈儿,颇觉不可思议。这千余年来未曾化形的人一瞬间竟变了模样,还有点儿英姿?

    “哎哟喂,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这皮囊还不错,就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

    英招伸出小指比划了半天,得意洋洋。夫诸不去与他争这一星半点,刚化形不久,身子本就虚,又无甚法力,任意丢在这儿敖岸哪一角落只怕都会被稍有修为的精怪叼走了去。

    “这不是凤尾翎羽吗?你小子打哪儿来的?”

    英招瞧着他腰间突出的一抹鲜色,倒觉奇怪。夫诸伸出手轻划过光滑柔顺的表面,面上都不自觉柔和几分。

    “一姑娘给的。”

    “姑娘?这丹穴山里赤色翎羽的姑娘,我记得可就一个,小殿下给的?”

    夫诸点了点头,他听得熏池是这样唤她的。

    “那你可是得了宝贝了。”

    “此话怎讲?”

    “你莫不是深山老林里待久了,消息都不灵通了?”

    “确实闭塞。”

    英招瞧他一眼,也不知该为他的直白感到是悲是喜。

    “三界谁人不知帝君帝后是及其宠爱这个小女儿,七彩为翎系于腰间,连天帝的座椅都爬上去躺过。虽法力不及兄长,却也不赖。不过,就是闹腾了些,总闲不住,悬圃里的花儿可是被她糟蹋了好几次。”

    一说到这儿英招就头疼地摇了摇脑袋,每次背锅的都是他,害他被罚洗了好几年的天池。

    在这儿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吃饱喝足整个人也不免懒洋洋的,为了谨防回去以后被母上大人发现自己多长了一圈儿肉,温芣七一悠一悠地晃悠着消消食。冷不丁地又走到敖岸来了。

    微微湖岸,边上坐着一男子,似乎正对照着水面查看些什么,看着背影倒是未曾见过,当是生人才是。温芣七一时捉弄人的性子又冒了出来,蹑手蹑脚走到那人后头,悄无声息地伸手拍上那人的肩膀。

    “嘿!”

    当是条件反射,夫诸本能反身摁住了温芣七的手臂,使了些力道。

    “哎哎哎,疼疼疼。”

    温芣七皱了皱眉,脸都快贴到地上去了,这人下手也真够重的,委实疼。弄得他以后都不敢在轻易吓唬别人了。

    夫诸正想问上两句,看清她面容和腰间的七彩翎羽以后便速速松了手,是她啊。

    “姑娘,冒犯了。”

    “你这下手也是真够狠的啊,我不就吓唬了你两下嘛,至于吗。”

    “本性使然,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罢了罢了,看在你长得还挺赏心悦目的份儿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温芣七动了动手腕,抬腿正欲要走,却瞥见夫诸腰间熟悉的物什。这翎羽不是她前些日子给了一只四角鹿的吗?怎的辗转到了这人的手里。莫不是那家伙被这人给害了?

    一思及此,温芣七就气血上涌,怎还有人这般作为。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伸手攥紧了他的衣领,红色的发带随风飘了过去,缠绕在那人的脖颈上。

    “你说,你把那只四角鹿怎么了?”

    夫诸懂了原委,一时间却不急着说明。

    “什么四角鹿?”

    “你还跟我装蒜!你身上的这翎羽是我前些日子给他的,如今落在了你的手里,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见她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知她是真的担心,心里飘过一丝暖意。也不再逗弄她,生怕她真的拿捏不住冲自己动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且看看。”

    闻言,夫诸摇身一变,幻化了原形。抖擞了几下,抬起蹄角向她迈进几步。温芣七倒是没想到这人就是几日前自己见着的那只神兽,已经可以成人型了。

    心里的怒气立马烟消云散,蹲下身子揉了揉它的头。洁白柔顺的毛发,摸在手里暖烘烘的,简直爱不释手。虽然很享受,但总归已经化了人形,在这般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夫诸摇了摇头,在她手心里蹭了蹭,声音里都藏了几分笑意。

    “姑娘要是在这样搓下去,我可就要秃毛了。”

    温芣七闻言立马收回了手,难以想象这么漂亮的神兽秃毛了该是怎样一种模样,不过定然是不怎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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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诸又变回了原形,目光浅浅地瞧着她。

    “现在可是信了?”

    “信了信了。”

    温芣七点头如捣蒜,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为刚才自己的冲动羞愧不已。

    “不过你怎的这么快就化成人形了?”

    “这说起来就得感谢姑娘了,兴许是沾了这翎羽的福气。”

    “我还不知这翎羽竟然有这妙用。不过化形了也好,免得总被找麻烦。”

    “多谢小殿下关心了。”

    “算了算了,莫要小殿下小殿下的叫了,我叫温芣七,唤我芣七便好。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走了。若是有事来和山找我便行,我近些日子都在那儿,没事也来找我玩儿,解解闷儿。”

    “好。”

    “对了。”

    温芣七突然停下步子转过身,带着浅浅笑意。

    “我觉得你穿白色可能更好看,走了啊。”

    夫诸看着她走远的方向,迟迟离不开眼。

    “白色吗?”

    “真的真的?可是真的?”

    温芣七兴奋地逮着泰逢的袖子一个劲儿地晃,自打说了去人间玩玩儿这人就一直是这不可遏制的模样。

    “是是是,在晃我就吐你身上了。”

    泰逢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儿崩,完了又怕力气重了,伸手揉了揉她头。也不知怎的,不自觉地就对这个人下不起手。

    “那我们何时动身?”

    “入了夜。”

    “入了夜不都歇息了?还有甚可看的。”

    “小殿下可不知,人间夜市一样热闹。”

    春秋接过话,踱步到两人身边。

    “那便好。”

    虽是入了夜,这里却也格外热闹。长街小巷,处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温芣七自是第一次来人间,大大小小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好奇喜欢的不行,若不是泰逢拉着,只怕早就淹没在这人海里,找不着人影了。

    眼见温芣七拉着泰逢风风火火地走在前头,春秋摇了摇头,兀自在后面慢慢走着,一不小心却被一个夫人撞着了,趔趄了几步。

    “抱歉抱歉。”

    面前的人怀身大肚,知晓她是妖,却也并没有拆穿。

    “无碍,你小心些。”

    女子福了福身又往前走,身后的男子又急急忙忙跟上,小心地拉着他,路过春秋的时候还能听见几句嘀咕。

    “你小心点儿,当心阿金和阿银。”

    女子摸了摸肚子,声音略微娇嗔。

    “哎,知道啦知道啦。”

    春秋顺着人流找寻着两人,才发现隔得有些远了。正要过去,对面却陡然出来一个熟悉的人。

    英招提着手里的酒坛,举起来对着他晃了晃。

    “可要喝上一杯?”

    泰逢两人一路跌跌撞撞,从赌坊里出来。温芣七一脸满足地抱着一大袋银子,他也是头一次见着来人间直奔赌坊的神仙。

    无视身后的哀嚎,两人一路被拥挤地人群推搡着,到了人流最多的河边,周遭都是不计其数摆放着花灯的摊位。

    “碰巧了,今儿是乞巧节。”

    “难怪这么多男男女女,定是都来求姻缘的。那月老那老头儿不知得忙成啥样了。”

    此时的月老桌案面前堆满了姻缘签,周身被红线缠绕了个遍,若不是还看得清那冗长花白的胡须和那红白花纹相间的衣裳,真是认不出来这是月老。

    “哎,不若我们也去放一个花灯如何?”

    “你可知与男子放花灯是何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随意叫一男子,当真蠢透了。”

    温芣七不满地把身上的一大包银子都砸在他身上。

    “你才蠢透了,你又不是不明不白地陌生男子,让你跟我一起放个花灯怎么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人握住。大抵是这句话说得泰逢心情好,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

    “罢了,既是陪你来玩儿的,那就勉为其难好了。”

    看着他转过背去买花灯,温芣七朝他吐了吐舌头,她又怎会不知与人一起放花灯是何意。

    河上的花灯明明灭灭,顺着河水越飘越远。

    “你写了什么?”

    “那你又写了什么?”

    “我不告诉你。”

    灯火映照在温芣七的侧脸,温柔的有些不真切,泰逢看了一眼又直视着远方。

    “那我也不告诉你。”

    花灯顺着小溪大海融入天河,小仙童来来回回取来里面的纸签,送到月老宫。

    眼见着堆积如山的纸签,月老不禁仰天长叹,这要批到何年何月啊。

    抽了新送上来捆绑在一起的两张,月老看了不禁整个人都瘫倒在椅子上,纸签贴在额头。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岁月漫漫兮,一人相伴,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