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中的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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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斗法

    孙二娘听到刘柳氏如此骂自己,头发几乎要竖起来了,只见她眼珠凸起,手上的青筋暴起,整个人感觉要飞起来了。她看了看周围的人,觉得如果此时再忍让,那以后在村子里哪还有立足之地呢?

    “你刚才说什么?你有胆子再说一遍?别以为死了男人,我会怕别人说我欺负寡妇!这恶名今天我就背了,怎么了?!”孙二娘大吼道。

    “再说一遍,你能把我怎么样?怎么,老刘家仗着你们人多势众欺负我一个人?告诉你们,我虽然孤身一人在刘围孜,但我娘家人可不是吃素的,以后你们千万别有什么计划生育、交公粮之类的问题,否则我告诉娘家县里的亲戚,非整死你们!”刘柳氏此时说出这番话没什么底气,但一对一、针尖对麦芒,势上不能落了下风。其实她也是连唬带骗,能唬住对方更好。

    “行吧,我真还就要试试你那县里的亲戚有多大能量。你县里的人有多厉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你得为刚才的话付出代价”孙二娘说罢,向刘柳氏走去,周围的群众虽然大多是看热闹的,也是为刘柳氏捏了一把汗。毕竟孙二娘生得五大三粗,刘柳氏虽然比她高一头,但是毕竟身体单薄,真打起来哪是她的对手?即使孙二娘身边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不上,单对单,吃亏的也肯定是刘柳氏了。

    “不能再气势上被她压倒,否则以后没脸混了。”此时,刘柳氏心里满脑子就是这个想法,她知道没有胜算,但绝不能被人坐以待毙,等着别人踩自己。关键时刻,不行也得上,就想古代的侠客一样,明知不敌,也必须亮剑。

    桂芬显然看出了刘柳氏的心思,别人可以不管,她不能不管啊!毕竟人家是为自己出头才惹得这一身骚。她急忙走到刘柳氏身前,用双臂紧紧抱住刘柳氏,然后扭头对孙二娘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孩子阳光到底有没有事,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为这点口角就大打出手,传出去不让别村的人看老刘家的笑话吗?老刘家的脸面这么不值钱吗?”

    刘仁义听到这话站不住了,他是一个要脸面的人。媳妇在家里把一家人收拾的服服帖帖,他就忍了。可这在外面,这么多人面前还这么蛮不讲理,别人以后还愿意和他们家人共事吗?倘若附近村庄传遍了,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刘仁义招呼儿子刘怕权去安抚老婆。刘怕权悻悻地走过去,对孙二娘说,“现在最要紧的是阳光的伤势,其他的以后再管吧”。

    “你懂什么?关键时刻,胳膊肘往外拐?”刘怕权看见孙二娘瞪了自己一眼,眼神立刻躲开,挠了挠头。啧啧,这“气管炎真够厉害的”。孙二娘此时也满心埋怨,当初是怎么同意嫁给这么个窝囊废的!

    此时周边气氛尴尬,大伙七嘴八舌,突然,从远处传来脚步声,大家一看,是隔壁村的李游、李秀花夫妇来了。大家为他俩让开了一条道,虽然两人不是长者,但附近十里八村很多人家的孩子出生时都是李秀花接的生。她为人热心,颇有人缘,她的面子不能不给。

    “大家让一让,让我这个外人说两句公道话”李秀花爽朗的笑声伴随着这听起来很严肃的话,一时间尴尬紧张的气氛稍稍有些缓解了。

    “还用说,肯定是帮你干儿子说话的”孙二娘本来想打人,但看到是李秀花来了,想到阳光和刘姓族里都是她接生的,周围围观的群众大多数也是这个情况,只能没好气地揶揄一下。

    “阳光妈,这话说得欠妥当啊。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哪方有理、哪方无理,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又岂能是我一张嘴能说反过来的?黑是黑,白是白,黑白不能倒过来!我,一个外来人,今天完全是站在一个外来人的立场上说公道话。”李秀花慢条斯理地开启话痨模式。

    “阳光妈,事情的经过我都听说了。要我说,你们两家都有不对。眼下最要紧的是阳光的伤势,要我看,找我们的村医来看看,没什么事就都回家去吧。至于刚才刘柳氏和你的口角之争,何必呢?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传出去,为这点事,打架,丢不丢人?我听起来都觉得脸上无光”

    周围起哄的群众有的竟鼓起掌来,紧跟着,很多人说好,有的继续用鼓掌表示赞同。

    看周围群众现在这样的气氛和表态,张秀英一颗悬着的心落地了。原来,刚才桂芬和刘柳氏刚一出去,二孙女张慧珍就跑到奶奶屋里告诉了她这件事。她和慧珍赶去,在一旁看了一会,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赶紧想到要想孙猴子西天取经打不过妖怪一样去搬个救兵,于是请到了李游、李秀花夫妇。李秀花一听干儿子出了这事,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李秀花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劝架套路桂芬是相当熟悉的。不用李秀花给她使眼色,她早已心领神会。她立刻接着说,“我想,大家都觉得秀花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最重要的是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要我看,大家都散了吧。这本来就是一件小孩子过家家打打骂骂的小事,没必要上纲上线”。

    “秀花说得是有理,但有一点得说好了。不能让秀花村的村医那个叫徐什么的给我们孩子看伤。一个村的医生除了会打退烧针挂盐水,还会其他的吗?万一孩子有个内伤什么的被他耽误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必须明天去县第一人民医院检查一下,没事便好,有事凌初家得承担医疗费和营养费。”孙二娘不依不饶。

    桂芬刚要说,若是阳光这孩子以前就有什么病没被发现,这次发现了可不能赖到我们头上……但李秀花已经一口应道,“这话在理,孩子是大事,大家都散了吧”。桂芬也只好沉默了,但心中的担心是免不了的。

    人群散开了。桂芬一家人和刘柳氏往回赶,李秀花夫妇在桂芬和张秀英的执意邀请下,也准备先在桂芬家坐一会讨论下这事再走。

    一路上,桂芬仍然忧心忡忡,李秀芬问起,她便把刚才的担心说了出来。

    “这你不必担心,现在医学发达了,即使在以前,有经验的医生也能看出一个人身上的伤是多久前留下的,更何况现在医院都能拍x光片了,更能确诊比如说一个人某个骨头骨折了,大概发生在3个月前还是半年前。只要医生不是庸医,除非被刘家人买通,否则阳光那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病、什么伤?就算有什么病、什么伤跟摔倒在地上有什么关系?”李秀芬显得相当自信。

    “怕就怕在刘家提前买通医生,然后孩子本来没病没伤,医生硬说有,而且一口咬定是刚留下的,就麻烦了。”刘柳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

    “如果是这样,只能换另一家医院,去妇幼保健院或者县第二人民医院去重新检查一次吧。他们不怕孩子折腾,那就只好如此了”桂芬在一旁说道。

    刘柳氏想起以前自己丈夫生病后在医院看病了的经历,她向两人说了自己的想法,两人都欣然表示同意。桂芬显得很不好意思,说“这次多亏了你,刚才帮我们出头,把孙二娘都得罪了。如果按辈份往上数,你们好几代之前两家也是亲戚了。”

    “都出了五服了,不算亲戚了。再说,我其实不仅是为你家出头,更多的是为我丈夫。村子里一直有关我丈夫死因说他是外面乱搞女人染的病,这个流言从何而来?早有人告诉我,就是孙二娘开始搅和的,我早就想和她算账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今天骂了她二句,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刘柳氏的这番话让桂芬安下了心。

    桂芬和张秀英送别了李游、李秀芬夫妇,就直奔刘柳氏家。桂芬拨通了张德民的呼机号,那是一种挎在腰间皮带上,接收到电话便响3声,在上面能显示出来电号码的机器,俗称bp机。至于当时流行的大哥大,摩托罗拉公司的,张德民是不舍得买的。为了联络方便,他和赵哥一人买了一个呼机,给生意上的伙伴一张名片上印制的就是这个呼机号码。接收到来电信息后,他们便按着呼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去公用电话亭回个电话。其实张德民是有意在家里也安装一部像刘柳氏家的固定电话的。只是桂芬觉得每个月接电不了几次电话,却要交座机费,太贵不划算就作罢了。

    张德民在电话里听了这件事的经过,立刻意识到刘家借此事做文章无非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罢了。但他觉得自己家人虽然不多,但是桂芬娘家人多,如果把孩子的舅舅阿姨和桂芬堂哥堂姐家的人都叫来,人也不少,不用怕她们。听到桂芬和秀花同意去医院给刘阳光做检查,他叹道,“糊涂啊,开了这个先河,以后恐怕他们家人便觉得我们家好欺负了。”听到桂芬的一番说辞,他也明白这个道理桂芬和李秀花未必不懂,只是当时迫于情势罢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罢早饭,桂芬、李秀花一行携刘怕权、孙二娘和刘阳光一起搭车去县第一人民医院了。到了县第一人民医院门诊楼,在一个走道里,桂芬和李秀花却看到了刘柳氏。当然孙二娘也看到了,她显得有些惊讶,这关她什么事,又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看来昨晚没有当众教训她,她是不长记性了!

    刘柳氏给桂芬和李秀花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便明白一切妥当了。

    孙二娘来到门诊大楼一楼的“咨询台”,看到两位亲切可人的白衣天使,看年纪应该是刚从卫校或者大学里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吧,兴许还是实习的呢。她嘴张到一半刚想说话,便见两个护士递过来几个口罩让几个人都戴上。这大热天戴口罩着实闷得慌,孙二娘十分不愿意,护士姐姐解释道,”大姐,最近医院有一些传染病例送过来救治,你看一楼凡是人都配发了口罩。这口罩是用医用酒精消过毒的,你可以放心使用。“她看看四周,怕被染病只好给自己和刘阳光戴上了,“院里最好的医生是谁?怎么挂号?我们要挂最好的专家号”。

    其中一个长得甜甜的小护士笑着答道,“大姐,你是病人本人还是家属?要看哪方面的病?医院里分科室,比如外科和内科,外科又分耳鼻喉科、手外科等,内科分为心内科等”。

    “是我家孩子被别人打伤了,来检查一下有没有后遗症。”

    “那应该挂外科,至于哪方面的问题,如果想做个全面检查,可以挂外科综合科。医生会根据孩子的情况当面面诊后开一些检查单,交钱检查后,根据拍出的片子和孩子的反应来判断有没有骨头或者其他方面的伤。”

    “你就直说挂这个综合科最好的专家号是谁吗?”

    “综合外科的医生都很不错的。如果论医术、资历和口碑,最好的应该是丁阳丁医生。他60多岁了,快退休的年纪,早年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临床经验非常丰富。”

    “那就他了”。孙二娘带着孩子到挂号处挂了综合外科丁阳专家的号,他的号比普通医生的号贵好几倍,到了楼上排队还得排一段时间。

    等了个把小时,终于轮到刘阳光了。孙二娘倒一个人先进去了,和医生在里面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不知道在干什么。后来,她出来时脸色不大好,看起来,她和医生的交流并不愉快,至少不合她的心意。

    刘阳光在孙二娘的带领下进去了,李秀花也跟了进去。桂芬和刘柳氏本来也想进去看看情况,但被孙二娘阻在了外面,她的理由是这个医生的诊室没有多大,站不下那么多无关的闲人。

    李秀花进去后听丁阳医生仔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只见医生从上往下往刘阳光的身上捏了捏,问他什么地方疼就说一声。奇怪的是,刘阳光捏哪都说疼。李秀花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她特意提到了刘柳氏这个名字,丁阳医生便明白了一切。

    原来,丁阳医生和刘柳氏早就认识。刘柳氏一早先于几人提前来到正是昨晚桂芬、李秀花三人商量好的。早先,刘柳氏的婆婆因身患腰椎间盘突出疼痛难忍,多方求医无效。后来,听说丁阳医生医术高超,便抱着试试的心态。丁阳医生主修西医骨外科,但对中西医均有涉猎和研究,刚开始入院时在普通骨外科,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师助理。但他凭借着多年的努力、过硬的效医术和治病救人的良好口碑,特别是在国家级医学期刊《杏林周刊》和国际顶级期刊《柳叶刀》上发表了多篇创新性的关于外科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法而成为骨外科的副主任医师。后来医院因患者需求和业务需要,成立了综合外科。丁医生作为外科界的大拿顺理成章成为该科室首席医师,并随后晋升为主任医师,成为该科室首位正教授级的医生。面对如此斐然的成绩和荣誉,怀着“生于家乡、报家乡”的责任感,他多次拒绝了北京、上海等大医院的挖角。

    丁医生从西医中出师,但在中医方面,他深谙传统中医四大经典《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难经》和《本草纳目》之精义并对其进行了创新性发。在治疗手段上,他对中医的推拿、熏蒸、针灸、脉络等技法结合西医进行了改造,在临床上取得了不错的治疗效果,为一大批患者解决了痛苦。刘柳氏的婆婆就是这批患者中的幸运儿,刘柳氏在丁阳医生治好婆婆的病后,亲自去街上店里让人制作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妙手仁心、悬壶济世”八个大字。丁阳医生本来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但骨外科系和医院领导要求他接受,并亲自主持了授旗仪式,他也就只好接受了。从那以后,在医院和患者间传为佳话,上次刘柳氏给丈夫看病,也是让丁阳医生推荐的院里血液科比较权威的医生。

    丁医生在早晨见到刘柳氏之后便明白了一切,因此在刚才孙二娘给他揣红包请求他配合给孩子多开一些检查单让孩子让孩子住院观察时,他不留情面、怒斥了这种行为,这让孙二娘很是难堪,毕竟人家是专家,名声在外。县医院可不比刘围孜村,她只有灰溜溜地走了出来。

    丁医生捏完后,看了孩子的反映对孙二娘说,“根据我的职业判断和临床经验,这孩子没什么问题,无非是受到了一点惊吓,目前感觉到疼痛是心理作用,回去多开导他就行了。”

    听罢这话,有人欢喜有人愁。孙二娘一千个不愿意,执意说孩子感觉疼痛要求开各种x光片,丁医生被闹得没办法,只好开了,检查费用当然是桂芬出了,所以孙二娘自然是不心疼。她也知道自己家孩子是没事的,只是借此事让桂芬出出血,让她们家以后不敢惹她罢了。

    丁医生看着拍的各种骨头的x光片,认认真真地给孙二娘看,然后告诉她怎么看。丁医生知道他这样做无疑是对牛谈琴,毕竟一个村姑哪里懂得医学知识,更遑论看检查报告。但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一个,证明他是认真对待孩子的,而不是敷衍了事,借这样一种行为堵住孙二娘的嘴罢了。

    谁知孙二娘看完后认同孩子没多大问题,但却一口咬定回去后自己不会开导孩子,怕目前的检查报告有问题,执意要求办理住院手续,说观察个一星期还是没问题的话再要求出院。

    面对这种无理的医闹行为,丁医生毫不退缩。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他还是大声呵斥孙二娘“医院的住院部的病房和病床都是有限的,哪能由着一个健康人说入住就入住?你有没有看到在住院楼的走廊里还有病人抬头门板或者租的床走廊上挂着点滴的?!”

    随着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系里的领导来了。领导怕引起患者对医院和丁医生的“误会”,在和丁阳医生商量征得他同意后,便让刘阳光入住了。

    住是住下来了,可刘阳光入住了,自己不能不回家也在这住着啊,那花费可大了。于是桂芬和李秀芬商量:刘阳光住院期间的医疗费用和生活费由桂芬家承担,但一切必须以正规票据为准。前期由刘家先行垫付,后期办理出院手续后,以刘家提供的正规发票和财政票据为准,到时候只认票、不认人。一切办妥后,桂芬和李秀花便回家了。

    桂芬在回家的车上心理也是不舒服的,觉得自己家明显被欺负和坑了,虽然自己想了一些对策,但目前来看没什么效果。李秀花也看出了桂花的心思,便安慰她道,“刘阳光身体没问题,只是住一星期每天的吃饭和住院费、床位费罢了,这些都是比较便宜的。真正贵的药品费等都不用支出”。听到这里,桂芬心里总算有了底,觉得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