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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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犹豫

    王昭祚正悻悻坐着,门外突然传来万皓焦急的喊声。赵氏听到这声音,一双泪眼顿时充满怒气,双手放在胸前,紧紧抓着帕子,恶狠狠地盯着门外。

    万皓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入屋中,急急忙忙向赵氏请了个安,便对王昭祚道:“大公子,前方哨兵来报,刘鄩突然从乐平撤军,直逼镇州而来,眼看就要兵临城下了!”

    王昭祚听了也是大惊,但此时不是惊慌的时候,他迅速冷静下来,盘算道:“刘鄩与郭崇韬对峙于黄河两岸,梁军军中瘟疫横行,他不战而退,晋军追兵在后,他应该火速回到开封才是,镇州不该是他久留之地啊!”

    “是!可他既然来了,我们就不能轻易放他走!”对于梁军迫近镇州一事,万皓似乎更多的是期待和惊喜,而不是惊慌。他双眼放光:“杀了刘鄩,大公子的威信就更大了!”

    一旁的赵氏本就对万皓心存芥蒂,听到他如此兴奋地说着“杀”字,她立即想起了她那惨死在万皓手中的儿子,于是喝到:“别在我这儿说!”

    王昭祚怕再惹她不高兴,便笑着道:“那——孩儿过会儿让人做一桌子母亲爱吃的菜,咱们一家人——”

    “不必了!”赵氏冷冰冰地回绝道,她用手推了推那装着玉观音的盒子,别过头去,“把这个带走!”

    “母亲——”王昭祚觉得一阵胸闷。

    “诲儿不在了,还有什么一家人——”赵氏背对着他,跪倒在佛像前,声音沉痛。她像在自言自语,但王昭祚和万皓都明白,这话,是说给他们两个听的。

    王昭祚无奈,只得捧着那盒子离开。一路上,万皓的心思都在刘鄩身上。

    “大公子方才说的没错,梁军军心涣散,人马疲乏,刘鄩却想在这个时候兴起一场战事,攻下镇州。所以,属下觉得此战他定想速战速决,我们只要坚守城池,把他拖在这儿,不出几日,就算我们无法战胜,晋军的追兵也会及时赶到,到时我们来个瓮中捉鳖,定能抓住刘鄩!”

    王昭祚听着他头头是道的分析,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只是默默听着。

    万皓见他似乎没有动心,便继续道:“倘若他只是借道镇州也就罢了,可他一路纵容梁军烧杀抢掠,沿途百姓不堪其扰,眼看他气势汹汹,分明是冲我们来的。大公子,现在不是我们要不要围堵他,而是他要强攻,我们不得不做好迎战的准备!”

    “况且,此战若胜,我们会俘获一大批精良的武器不说,大公子更会名扬天下,在镇州的地位也就更加巩固了!”

    万皓苦口婆心,巴巴地望着王昭祚,希望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欣喜和渴望,可他看到的只有犹豫和淡漠。

    良久,王昭祚才说了一句让万皓迷惑不解的话:“倘若,我不想名扬天下,也不想巩固在镇州的地位呢?”

    万皓低头看了看他怀中冰冷的玉观音,又望着愁容满面的王昭祚,顿时明白了,他反问道:“难道这小小的挫折就让大公子你心灰意冷了吗?”

    “骨肉生分,众叛亲离,还不够吗?”王昭祚面容愁楚,苦笑道。

    “生在其位,就当谋其事!难道因为一个王昭诲,你连镇州百姓的死活也不顾了吗?”万皓见他如此意志消沉,不禁怒道,“刘鄩的大军不日便到,你若真不想管了,现在便去弃城投降好了!”

    “我们王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王昭祚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王镕的吼声。他们回头一看,只见王镕在张文礼的搀扶下气冲冲地走来。

    他们立即低下头去,垂手站在一边。王镕瞪了瞪万皓,厉声吩咐王昭祚道:“你立即派人去刘鄩军中,告诉他,只要他不犯我,镇州不会阻拦梁军撤退,定会为他开门让路!”

    王镕此言,并不全是气话,也是因为他惧怕刘鄩,只想让刘鄩早早离开镇州,免得他整日提心吊胆。

    “大王,这无异于引狼入室,万万不可啊!”万皓苦劝道。

    “你闭嘴!”王镕暴怒,“你从前也不过是诲儿门下的一条狗,如今攀上了好主子,就敢在本王面前颐指气使了?谁借你的狗胆?”

    王昭祚见他话里话外句句都是冲着自己,心中虽有委屈,却也不敢言语,只低声道:“万皓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刘鄩此人,不得不妨!况且,倘若晋王知道我们给了刘鄩方便,只怕不好交代——”

    “晋王晋王!晋王是你老子还是我是你老子?”王镕气得暴跳如雷,“听你这意思,如今你眼里就只有晋王这个大靠山,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孩儿不敢!”王昭祚把头垂得更低了。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王镕指着万皓,“你指使他杀了你的亲弟弟,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啊?”

    万皓见王昭祚一句话也不说,似乎是默认了就是他指使自己杀了王昭诲,他于是想开口为王昭祚解释:“大王误会了,当日——”

    “当日昭诲如果不死,镇州城内就会生灵涂炭!”王昭祚急忙打断他。

    “你——”王镕被他气得顿时觉得喉咙被一口痰堵住了,大咳起来。张文礼忙一边给他抚背一面劝道:“大王莫气,身子要紧!再说,大公子也是迫不得已,他若不杀二公子,依晋王的脾气,只怕不会放过我们镇州的!”

    张文礼这话看似是在为王昭祚说情,实则坐实了王昭祚故意杀害王昭诲的罪过,令他父子二人都不再提及此事,这样,他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就安然无恙了。

    同样的话,万皓说出是大逆不道,王昭祚说出是居心叵测,可从张文礼的嘴里说出来就是深明大义了。王镕听了张文礼的劝,心中虽仍有不悦,但脸上的怒气已消了许多,他冷冷瞧了万皓一眼,用不容商量的语气吩咐王昭祚道:“至少目前,我还是镇州的主子!派使者去刘鄩军中说明我的意思!”

    “是!”王昭祚微微屈着腰背应道。

    待王镕和张文礼渐渐走远,万皓才急切地问:“大公子不会真的要按大王的意思做吧?”

    “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父亲对我猜忌不小!”王昭祚叹了口气。从前被困开封,父亲的每一封信都充满真切和思念,每一封信上都洒满了母亲盼儿归的泪水,那个时候他多么希望回到镇州,回到自己的家。可如今回来了,他却开始怀念起在开封为质的日子。至少那时候,他还拥有亲情。

    “可——”万皓道,“刘鄩不会放过镇州的!”

    “我知道!你以为我愿意看到镇州被千军万马践踏吗?”王昭祚急红了脸,无奈道,“让我再想想!”

    万皓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想起刚刚自己要向王镕解释时被王昭祚打断,便问:“方才,大公子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我杀二公子的真相?”

    “父亲若知道是你擅作主张杀了昭诲,他不会放过你的!”王昭祚淡淡道。

    “即便大王以为是大公子你指使我的,他也不会放过我!”万皓心中感念万分,一张嘴却十分倔强。

    王昭祚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苦笑:“至少我在的时候,他不会明目张胆地杀你!”

    王昭祚说罢便转身离开,才走了几步,便听到万皓的声音:“大公子为何要这么做?其实大公子完全可以把所有的罪过推到我身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这样,大王不会怪罪你,镇州的百姓也不会有什么议论!”

    “因为你救了我!”王昭祚的回答简短有力。万皓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紧紧攥住的剑柄,缓缓笑了。即便可以再选一次,他仍会杀了王昭诲。哪怕他知道从今往后王镕绝不会放过自己,他也不后悔。

    而梁营之中,刘鄩得知独孤成身上也有一块一样的玉,于是决定亲自去逼问蒋玉衡。正当他要踏进关蒋玉衡的营帐的时候,哨兵突然回报独孤成率军追了上来,他于是领兵前去抵抗。

    几番对战,刘鄩虽然没有败下阵来,但独孤成每次都是一通袭扰后便立即撤退,扰得梁军苦不堪言,行军速度更是慢了下来。眼看就要到达镇州城下,刘鄩清楚,不能再让独孤成来捣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