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温清江上的漂母
当苦难砸到你的头上，哪怕这苦难再大，你也一定是受的了的。除非你死了，或者，是你疯了。
柳扶风夹裹在花花绿绿的人群中走着，才有时间想想这几年的经历，虽说是一下子从天堂堕入地狱，但她已经从突如其来的打击中，逐渐稳住了心神，觉得眼前的日子也未必不能过下去，虽然她只是一个给狱卒和囚徒洗衣服的漂母。
可是，这样的日子也未必能过下去。
柳扶风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抓住她娘俩，睡觉也会做噩梦的。这次测命魂又是不得不闯的关口。
今天很好地秋阳，这西北边城冷的早，一阵阵秋风夹杂着尘沙的味道吹过，有些砭骨的寒意，但是一路走来，已经有半个时辰，身上有些热了，反而觉得舒爽。
这些年来，一直在温清江当漂母，脸上和手上一年四季都长满冻疮。这条江很是奇怪，冬温夏凉。冬天流的是山间的温泉，水量不大。夏日流下来的是高山融雪，一下山就流到了塔城，水温很是冰凉。对一般人来说，这是一条通人性的江水。但是在温清江当漂母，确实是有点苦，冬天冷风吹，夏日冷水冰。即便本地人，都常年冻手冻脚，更何况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南方人呢。
柳扶风手上脸上满是冻疮，身子一热，瘙痒难耐，这些冻疮已经红肿溃烂，又不敢挠，十分难受。她只好想些别的事，分散一下精力。
朝廷派到塔城的测魂使者究竟是谁？她把可能来塔城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实在想不起会是谁，但她知道，是她认识的人，也一定是认识自己的人。柳扶风这倒不是太担心，这几年自己变化是在太大，几乎自己都认不出子来了。挺直的腰板佝偻了，白皙的皮肤干皱了，丰腴的身材瘦削了，连口音都汇入塔
城的南腔北调中。
她刻意将自己融入塔城，让当年的皇后花千依变成柳扶风，按照柳扶风的地位身份去想问题，这五年间，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柳扶风了。这就是齐先生所说的世上最好的化装术吧。她记起来当年课堂上，齐先生说，不化装就是最好的伪装。利用各种自然的合理的
因素，将自己折腾得人们认不出来，让自己彻底地汇入周边环境。看来自己是做到了，只是代价有点大——那个女子不爱美？当然，还有折磨人的冻疮。可是，柳扶风觉得，这不是个事。
想到这，柳扶风笑了，我又做了一次齐先生的好学生。
可是，凡儿呢？她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那只柔软的小手。她一下子想起在那个漆黑的夜晚，深山中那一声尖锐的啼哭，然后满眼充满血光。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那是亡命途中死的最惨的一次。一共十八个人呢。那是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鲜活的生命，他们为自己和儿子，义无反顾，悍然赴死。柳扶风想到这心里一阵绞痛。
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让这么多人的命，来换自己母子的命。多少人死去，多少家庭破碎。柳扶风心中在滴血。这些人在尽职责，报皇恩。可自己心里能不愧疚？
不能让这些人白白死去，自己要好好活着，否则，他们就白死了。也需要伟他们做些什么。
可是，做什么呢？柳扶风首先想到的一个词：报仇！
但是，和齐之贤有仇的是自己，他们与他能有什么仇怨呢。他们是在报恩呢。
曾凡却神马也不知道，他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眼睛正盯着前面那个男孩子手中的饴糖做成的公鸡，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只公鸡，一点一点的消失在那个男孩口中，然后，鼻涕和着口水，咕噜一声，响
亮的咽下出。
柳扶风心疼的把儿子拉到路边，蹲下来，拿出一方手帕，给儿子擤擤鼻涕，揉揉头上蓬乱的头发：“想吃吗？”
“嗯。”曾凡随即又摇了摇头，他知道家里穷。妈妈好辛苦。
柳扶风有些好笑，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很懂事，她捧着儿子被风吹的红通通的小脸：“把齐先生教给你的口诀，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念，做得到吗？”
曾凡点点头。
“好，你做到了，我回去时给你买，想要个什么样的？”
“我要猴子！”曾凡兴奋地大叫。
“好，就猴子！”
“哟，是曾嫂子呀，这娃儿不错。他爸爸就是一个好猎户，一身好武艺，曾凡像他爹，一定有出息！”孟靖郭是江下亭亭的亭长，这是一个谦和守礼的人，当初决定落户温清乡，也是因为他这个人还不错。孟靖郭摸了摸曾凡的头，“不知道今天这娃儿觉醒的是啥子命魂。”
柳扶风笑了笑，躬身施了一礼：“孟亭长好，托孟先生吉言。也不知他有没有这个福气。”
孟靖郭爽朗地说：“虎父无犬子，怎么会没有？将来进武所，进武校，进武院。骑大马，当大将军！到时候，曾嫂就享福喽！”
正好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经过他们的身边，孟靖郭牵了过来：“虎子，来，跟着你柳婶，别走丢了。”回头对柳扶风说：“没妈的孩子真可怜！”
依照皇上的诏令，所有六到十岁的男孩必须由母亲带领，前往各地指定的地点，参加命魂测试。这是唐尧上国的一件大事，也是每个孩子成长中的一件大事。所有的麻麻和孩子都拿出最漂亮的衣服，仿佛过节似的，带着期待的心情，向祭天坛走去。
（本章完）
柳扶风夹裹在花花绿绿的人群中走着，才有时间想想这几年的经历，虽说是一下子从天堂堕入地狱，但她已经从突如其来的打击中，逐渐稳住了心神，觉得眼前的日子也未必不能过下去，虽然她只是一个给狱卒和囚徒洗衣服的漂母。
可是，这样的日子也未必能过下去。
柳扶风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抓住她娘俩，睡觉也会做噩梦的。这次测命魂又是不得不闯的关口。
今天很好地秋阳，这西北边城冷的早，一阵阵秋风夹杂着尘沙的味道吹过，有些砭骨的寒意，但是一路走来，已经有半个时辰，身上有些热了，反而觉得舒爽。
这些年来，一直在温清江当漂母，脸上和手上一年四季都长满冻疮。这条江很是奇怪，冬温夏凉。冬天流的是山间的温泉，水量不大。夏日流下来的是高山融雪，一下山就流到了塔城，水温很是冰凉。对一般人来说，这是一条通人性的江水。但是在温清江当漂母，确实是有点苦，冬天冷风吹，夏日冷水冰。即便本地人，都常年冻手冻脚，更何况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南方人呢。
柳扶风手上脸上满是冻疮，身子一热，瘙痒难耐，这些冻疮已经红肿溃烂，又不敢挠，十分难受。她只好想些别的事，分散一下精力。
朝廷派到塔城的测魂使者究竟是谁？她把可能来塔城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实在想不起会是谁，但她知道，是她认识的人，也一定是认识自己的人。柳扶风这倒不是太担心，这几年自己变化是在太大，几乎自己都认不出子来了。挺直的腰板佝偻了，白皙的皮肤干皱了，丰腴的身材瘦削了，连口音都汇入塔
城的南腔北调中。
她刻意将自己融入塔城，让当年的皇后花千依变成柳扶风，按照柳扶风的地位身份去想问题，这五年间，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柳扶风了。这就是齐先生所说的世上最好的化装术吧。她记起来当年课堂上，齐先生说，不化装就是最好的伪装。利用各种自然的合理的
因素，将自己折腾得人们认不出来，让自己彻底地汇入周边环境。看来自己是做到了，只是代价有点大——那个女子不爱美？当然，还有折磨人的冻疮。可是，柳扶风觉得，这不是个事。
想到这，柳扶风笑了，我又做了一次齐先生的好学生。
可是，凡儿呢？她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那只柔软的小手。她一下子想起在那个漆黑的夜晚，深山中那一声尖锐的啼哭，然后满眼充满血光。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那是亡命途中死的最惨的一次。一共十八个人呢。那是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鲜活的生命，他们为自己和儿子，义无反顾，悍然赴死。柳扶风想到这心里一阵绞痛。
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让这么多人的命，来换自己母子的命。多少人死去，多少家庭破碎。柳扶风心中在滴血。这些人在尽职责，报皇恩。可自己心里能不愧疚？
不能让这些人白白死去，自己要好好活着，否则，他们就白死了。也需要伟他们做些什么。
可是，做什么呢？柳扶风首先想到的一个词：报仇！
但是，和齐之贤有仇的是自己，他们与他能有什么仇怨呢。他们是在报恩呢。
曾凡却神马也不知道，他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眼睛正盯着前面那个男孩子手中的饴糖做成的公鸡，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只公鸡，一点一点的消失在那个男孩口中，然后，鼻涕和着口水，咕噜一声，响
亮的咽下出。
柳扶风心疼的把儿子拉到路边，蹲下来，拿出一方手帕，给儿子擤擤鼻涕，揉揉头上蓬乱的头发：“想吃吗？”
“嗯。”曾凡随即又摇了摇头，他知道家里穷。妈妈好辛苦。
柳扶风有些好笑，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很懂事，她捧着儿子被风吹的红通通的小脸：“把齐先生教给你的口诀，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念，做得到吗？”
曾凡点点头。
“好，你做到了，我回去时给你买，想要个什么样的？”
“我要猴子！”曾凡兴奋地大叫。
“好，就猴子！”
“哟，是曾嫂子呀，这娃儿不错。他爸爸就是一个好猎户，一身好武艺，曾凡像他爹，一定有出息！”孟靖郭是江下亭亭的亭长，这是一个谦和守礼的人，当初决定落户温清乡，也是因为他这个人还不错。孟靖郭摸了摸曾凡的头，“不知道今天这娃儿觉醒的是啥子命魂。”
柳扶风笑了笑，躬身施了一礼：“孟亭长好，托孟先生吉言。也不知他有没有这个福气。”
孟靖郭爽朗地说：“虎父无犬子，怎么会没有？将来进武所，进武校，进武院。骑大马，当大将军！到时候，曾嫂就享福喽！”
正好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经过他们的身边，孟靖郭牵了过来：“虎子，来，跟着你柳婶，别走丢了。”回头对柳扶风说：“没妈的孩子真可怜！”
依照皇上的诏令，所有六到十岁的男孩必须由母亲带领，前往各地指定的地点，参加命魂测试。这是唐尧上国的一件大事，也是每个孩子成长中的一件大事。所有的麻麻和孩子都拿出最漂亮的衣服，仿佛过节似的，带着期待的心情，向祭天坛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