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笑九州
字体: 16 + -

第一百八十一章、决裂(七)

    而就在这时,樊绣衣却也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巫女。

    巫女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往那里一站,就很端庄得体。

    樊绣衣想了想阿狸匹平常那吊了郎当的样子,想到:“其实,她才更像个公主呢。”。

    很端庄,很威严,又带着一点少女的柔美。

    樊绣衣又想到,要是她不是个匈奴人,那就好了。

    文书小哥儿在旁边扯着手帕,脸上毫无波澜,内心深处却是“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将~军~啊~您~喜~新~厌~旧~啊~这~看~见~一~个~姐~姐~就~忘~了~妹~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戚楠这却给樊绣衣问的一愣,无他,就是这些樊绣衣说的都是事实。他一向敢放肆,不过也就是仗着樊绣衣是个老实人罢了。他哪里知道,樊绣衣那眼尖着呢。军营里的大小事务,他差不多都会定期抽查。戚楠一向是不怎么去校场操练的,说是脚上有旧疾,去不得。可是,樊绣衣听在言橘说。平城里面卖梳子和胭脂水粉的小媳妇、大姑娘对戚大将军可都熟的很,经常来,出手还特别小气,经常硬要抹掉零头。

    樊绣衣对于戚楠,从来都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无他,他就是不想惹麻烦而已。但是戚楠如果总是挑衅的话,也别怪他不客气了。

    樊绣衣说着,就把左手伸出来。五根又短又粗的手指,手心里却都是老茧。而戚楠的手比田里干活的妇人还要洁白几分。

    樊绣衣一伸手,那文书小哥儿一副“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老子忍你那么就,你也有今天的”的表情,拿出一卷竹简来,上面详细的记录着戚楠在军中缺席的时间。

    军中有规定,十二日休沐一次,其它时间,都需要军营中,严禁外出。戚楠仗着自己身份特殊,一定说自己的右腿以前冻伤过云云,所以每天只需白天的时候在军营中,等晚上就可以回平城中的府邸。但是,就这,他也没正经的来过军营几天,就算来了,也是在那里和新兵吹牛罢了。

    文书小哥儿自从上次戚楠诬赖樊绣衣私通匈奴之后,也开始暗戳戳的网罗戚楠的罪状。戚楠素日的所作所为,士卒们看在心里,早就开始不服气了,只是苦着戚楠势大,没办法开口罢了。这还不到两天,文书小哥儿就七七八八的凑了十几条罪状。什么尸位素餐,贪污受贿,都不在话下。当然,里面也有些虚头。但是就算减了这些虚头,也还是够戚楠受的了。

    戚楠是个有胆子吃、没胆子认的主儿,虽然平生最擅长给人穿小鞋,却没想到,终有一天,天道好轮回,碰到一个更善于穿小鞋的。

    他是没了法子,心想着今天就不该听巴女的话,哎,这下可好了,该如何收场?

    就在这时,大帐的帘子一掀开。

    樊绣衣差点就没蹦起来。他还以为是戚楠那个心眼儿多的跟马蜂窝一样的小妾又来了呢。心想这还有完没完啊,老子这里是军营,不是你母亲的菜市场、猪肉档!

    结果,进来的却并不是把巴女。而是一个个子瘦高的中年男子。

    戚楠乐了,这救星来了。

    曹大人进来了。

    曹大人生了一张黑色的脸,轮廓就跟个磕完了果肉的椰枣没啥两样。而且颧骨太高了,眉骨突出。有人说这是刻薄寡恩的样子,也有人说这是正直无私的样子。到底是刻薄寡恩,还是公正无私,戚楠其实并不知道。反正他只知道,巴女一个月中总有几天晚上,是在这位曹大人在平城里面的宅子里面过的,说是曹大人那个宅子里的小妾是她大姨妈的二姑夫的表妹的亲侄子的闺女,也就等于是她的妹妹了。而且巴女每每去的日子呢,正好又和曹大人每个月休沐的日子总能对上。

    戚楠其实心里相当明白,自己娶回来的这个巴女是个什么货色。但是,一来巴女确实是貌美如花,又颇解风情,而来却是因为他官场上确实需要那么以一个助手,可以给他出的了主意,还可以去给他拉裙带关系。

    戚楠那桂圆一般的眼睛,竟然就弯成了两个腰果,只是挤着眼睛周围的肥肉,显得略微的不和谐。戚楠向着曹大人一笑,然后接茬说:“哎呦,曹大人可来了,不小心惊动了您老。”。

    樊绣衣自是给他恶心了个要命,门口的小兵也默默的“呸”了一声。戚楠平常是最敢欺负底下人的,但是见了官儿大的人,他是恨不得主动扑上去,叫人家“亲爹”。

    曹大人却一阵冷笑,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是有人乐意这样恭维他的时候,他还是很乐意摆这么个架子的。

    樊绣衣心里却也是一阵冷笑。

    ……天天不干正事儿,心思用在这些事情上面了。

    与如此人等为伍,还不如回家卖烤芋头算了。

    眼看着太阳就已经下来了,樊绣衣憋足了气,要和曹大人对峙。可是曹大人却也摆着自己的架子,并不肯先开口,两位竟然就那么大眼瞪着小眼的,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有余。

    最后,曹大人终于开口了,却不肯接着说戚楠的事情,而是指着在角落里的那几个匈奴女子问道:“这,可是怎么回事儿?”。

    按道理,曹大人跟樊绣衣是平级,他如此傲慢无礼,就算是上级对着下级,这样的态度也略微过分了些。

    樊绣衣强忍着气,决定还是先解决了问题再说。文书小哥儿已经开始替他解释,说道:“这几位姑娘都是来自匈奴的,她们被戚楠将军指认为奸细。而那位姑娘……”文书小哥儿往巫女的方向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这位姑娘是她们部族的首领,特地来找她的族人的。”。

    曹大人却继续冷笑道:“呕,说她们不是奸细,就不是奸细了吗?”。

    樊绣衣提高了嗓门,说道:“可是戚将军也没有证据说,她们就是奸细啊!”。

    曹大人的功底还是很强的,说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对于敌人,本来就不用太仁慈了。樊大人实在是妇人之仁了。”。

    文书小哥却注意到,头上裹着白色纱布的那个匈奴少女听了曹大人的话,脸色都变了。

    文书小哥心想,这匈奴来的姑娘是不是会汉语啊,她是不是听懂了曹大人说的话?

    文书小哥很是紧张。

    按理说,今天这事儿,确实是他们汉朝这边做的不对。就算是两国交战的时候,也不兴拿人家的老弱妇孺出气。更何况,她们几个不是在战场被抓的,而是被拐卖过来,差点被冤杀的。

    而且,她们中的一个,今天早上已经枉送了性命。

    文书小哥想起早上那一幕,就觉得心有余悸。

    一个眼睛、鼻子都还没有张开的小姑娘,就被人像是拖着猪狗一样,随意宰杀,因为语言不通,连辩解和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那个被杀掉的孩子,临死的时候,眼睛还睁的大大的,似乎是想要灵魂到了天上之后,再去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汉人常说,匈奴人是狼,而汉人是羊,但是,无论是羊,还是狼,幼崽都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文书小哥儿斜着眼睛,看着曹大人,觉得这位,绝对不是这样想的。

    曹大人这个人,原来也是军队行伍出身的,曾经跟着当今的皇帝上过战场的。但是由于能力有限,所以即便是最开始就追随皇帝的人,到现在也没有被封过爵位。爵位是荣耀的代表,尤其是可以世袭的爵位。看着曾经的同僚一个个都封侯拜相,他们家的长子嫡孙也要跟着承袭爵位了,自己却还在军营里做一个可有可无的督导,曹大人心里早就憋着一口鸟气很久了。

    文书小哥感慨,人就是这个样子。就像他,从一个世家嫡出公子变为阶下囚,后来又被樊绣衣带出来,成为了军营的文书。所以他时刻都在感激身边的人,认为自己着实太过好运。而曹大人虽然地位比他高的多哦,却无时无刻不在愤怒和怨恨中度过。

    文书小哥却还没有感慨完了,却就见那头上裹着纱布的匈奴女子,已经是按捺不住,顺手抄起了放在旁边的短刀,一刀就向着戚楠捅了过去。

    那匈奴少女认定了是戚楠杀了她的同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戚楠虽然日日都是在酒色里面泡着的,难得今天反应竟然能够如此之快,他赶紧就近推了樊绣衣一把,事发突然,樊绣衣虽然武功不差,但是毕竟戚楠也是一百多斤的身子,直直的向他撞过来,樊绣衣顿时就站不稳了。那匈奴的少女一刀过来,正好把樊绣衣的肩膀戳了个对穿,当时就见血了。

    在场人无不大惊,曹大人更是大喊着:“来人啊!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匈奴女子拿下!”。

    戚楠在旁边添油加醋,说道:“把樊绣衣也拿下!”。

    曹大人冷哼一声,脸上的坑坑洼洼在刚刚点上的油灯下看来,显得格外的滋润,还油汪汪的。要是上面点个火,好搞不好真就能当油灯使了。

    文书小哥儿大怒,说:“为何要关押我家大人?!”。

    戚楠心想,此时不动手,还待何时,正要随便网罗一点罪名给樊绣衣,却见公主的侍女大双已经跳了出来,和他理论。

    戚楠心想这事可不妙,姓樊的和那公主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他今天找这姓樊的麻烦,想必那位也不肯善罢甘休的。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给他俩绑在一起,来个干脆利落。

    戚楠“嘿嘿”一笑,说出了最恶毒的一个罪名。

    他道:“樊绣衣身为边关大营的主将,本来是要看护公主殿下的安危。结果却监守自盗,和公主殿下私通,珠胎暗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