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笑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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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劝说

    撒库亚纶和她那情郎黏黏答答的哭了半天,哭得阿狸觉得自己个儿简直不像是来解救人质的,而是像来专门拆散人家小夫妻的。

    冒顿默默的剥了一个长得很像李子的水果给自己吃,不错,味道酸酸甜甜的。哎,家务事儿啊,实在不好掺和,他可太明白这个道理了。不过作为一个忠实的八卦爱好者,他还是很乐意听一听的。

    撒库亚纶的故事一点都不好听。无非就是一句话:千金易得,知心难求。

    据撒库亚纶说,当时她掉到了地道里,被一个黑黢黢的东西救了。她原本吓得要命,以为自己要被怪物吃掉了,吓的要命。正在哭天抢地,谁知道,那个怪物竟然在她身边蹲了下来,陪着她一起哭。

    她从小母亲死的早,心里有什么难过伤心的事情都只能自己承担着,根本就不会有人理睬,谁知道,第一个陪着她苦的,竟然是个黑黢黢的、看不清脸的怪物。

    她哭了很久,刚开始还是哭自己跌下来时被摔伤的腿,哭那群伙计没有良心,平常吃她家的,用她家的,关键时刻竟然就丢下她那么跑了。到最后,她开始哭她的命。

    其实她的命一点都不好,虽然她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可是终究都是外面的光彩罢了。她很小的时候,亲妈死了,后来那个年轻漂亮的后妈来了,给她爹生了一个更漂亮的小妹妹,他爹的注意力就全被吸引了。再后来,她长大了,定亲了,夫婿是一个和她一样,相貌平庸的少年郎。她想着,虽然他们都不聪明,长得都不好看,但是只要心里都对方,便是神仙眷侣了。但是她那夫婿手里稍稍有几个钱之后,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好不容易见一次,眼睛还总是往她妹妹身上飘去。

    她虽不美,但是也是有尊严的。每天和自己妹妹住在一个屋子里,彼此看着也觉得别扭,于是就在她爹面前巴巴的做出一个喜欢做生意的样子,然后带着马队去了商道贩卖香料。可是谁知道,又在半路把货丢了,她实在也是没脸再回去了。

    等她哭完了,发现大雨也停了。那个黑黢黢的东西却还在。

    它,正在陪着她哭。

    原来,那不是什么妖怪,而是个人,一个不会说话的野人。

    撒库亚纶一把抓住自家情郎的手,只是低声说道:“他……他很好……他真的很好。”。

    其实下面的话,撒库亚纶实在是不想说出来了。

    和这个男人呆在一起久了,才觉得真好。

    原来,有个人时时刻刻把你放在心上,刮风下雨的天气都要出去打猎,只是为了给你抓只兔子来做晚饭吃。天晴的时候,就带着你去看花,看云,看溪水。看见你欢喜,他便欢喜。你若是伤心,他便伤心。

    世上所有的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加起来,也比不过那么一个人的心意。

    阿狸心想:这欲语还羞的样子,啧啧啧,当真是感天动地的深情啊。

    然后默默的转过头去,等着冒顿翻译。

    冒顿忍了忍,还是没有没忍住,最终吐了。

    苍天啊,这话光是听听就够恶心人了,竟然还让他一个字儿以一个字儿的翻译过来,还是直接给他一刀吧!!!

    撒库亚纶和她那位叫做“椰子壳”的情郎终于意识到旁边还坐着两人呢。依依不舍的放开了紧紧握住的双手。临了,这俩人的手指尖还缠缠绵绵的蹭了一下,才分开了。

    阿狸其实也很想翻白眼儿,但是委实不太好意思。她只好扭过头去,假装照顾已经把大大大大前天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的冒顿。

    撒库亚纶轻声道:“啊,这位小娘子,是怀了身孕了吗?”。

    由于她用的是匈奴语,阿狸听不太懂,以为只是寻常的问候,所以就随意的点了一下头。

    阿狸听不懂,冒顿却是懂得的,一想到自己被形容成正怀着身孕的小娘子,就吐得越发波涛汹涌、大义凌然了。

    撒库亚纶心想:哎呀呀呀呀,这小娘子孕期反应可真是严重,她这相公也是,怎么妻子怀孕了还带着她长途奔波呢?真不体贴。还好我家的男人就不是这个样子的。

    殊不知自己已经被贴上了“不体贴老公”标签的阿狸从怀里掏出自己唯一还算干净的一块手帕来,递给了吐得眼前都黑成一片的冒顿。

    其实冒顿才刚刚痊愈,身体还比较虚弱,委实不该做如此的长途跋涉,刚才又吐得厉害,肠胃就更不舒服了。

    可是,接到手帕的一瞬间,他似乎闻到了一种很是熟悉的气味。

    说来好笑,他很少喜欢什么东西,因为他自己就够好看的了,往哪里一站,都是让那地方蓬荜生辉、光彩熠熠。

    也就是说,他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也不喜欢好看的东西,因为再好看的人,都不如他好看。再好看的东西,也都不能跟他比较,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可是有一种味道他始终是不能忘怀的,就是那次鼠疫的时候,他姨夫,那位左贤王大人带来的香料。

    说是香料,但是却总带着一种淡淡的温柔和暖意,就像是清晨依附在青草上的露珠一样。他那时发烧,额头上都可以摊熟一个鹰蛋了,可是隐隐约约的闻到了这个味道,还是觉得很舒服的感觉。

    就像是被浇了一身污泥之后,用清水洗净的感觉。

    但是,那香料实在太少了,很快就烧完了。

    冒顿当时认命的躺在毯子上,并不敢开口再询问。

    他与他喜爱的、珍惜的人活着事物,总是缘分太短。就像那香味刚刚在他指尖缠绵了一下,就烧完了一样。

    冒顿认为自己最大的好处,就是认命。

    缘分尽了,就尽了,不再去强求,省的伤心。

    可是,若是……这缘分又再被续上了呢?

    冒顿默默的拿着手帕,小心翼翼的不让心意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他可是知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最先出卖你的心意的,就是你的眼睛。

    阿狸却在心里想:老子可tm是个圣人啊,是个鼻祖级的白莲花啊,连对刚刚捅了我一刀送我去见了阎王爷的人都如此体贴,我这合该要成仙了啊!!!

    阿狸没工夫听这对情比金坚的情侣墨迹,她作为一个和亲公主,本来从边关大营离开就是千千万万亿亿兆兆不应该的事情了,现在算算,三天都过去了。樊绣衣那儿还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了呢。

    而且,撒库亚纶这厢是心甘情愿抛下荣华富贵和即将继承的家产,这种为爱情抛弃一切的伟大情怀她虽然不能理解,但是她家里的人可怎么办?

    言言可还在那个小驿站等着她姐姐回去呢。还有那个卖很好吃的南瓜包子的阿姨,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心里却也是十分惦记的。

    还有撒库亚纶的父亲。从撒库亚纶的描述听来,她可能一直认为父亲是不爱自己的。但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一个父亲,当年靠着做高利贷起家,没有念过半点书,但是在关键时刻却比读书人还要硬气。肯违背重男轻女的传统,把自己一点一点、胼手胝足积攒起来的事业交到女儿手里,难道这不是证明她父亲不仅深深的爱她,而且赏识、肯定撒库亚纶的才华和品德吗?

    好吧,爱情当真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总不能说为了爱情,就什么全都不要了吧?美女与野兽的故事固然很美,但是人家美女嫁了野兽只有也没说不要自己家里面的人啊。

    除了亲情之外,事业难道就不重要了吗?之前阿狸听言言说她表姐能干又有眼光,还认为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罢了。可是刚才撒库亚纶就一朵玫瑰花都能说出那么多的门道来,别的不是,经商的头脑确实是有的。这样的人才,埋没在这个山洞里,岂不是可惜吗?!

    阿狸在现代的副业是写情书,因此也看惯了情人分分合合的样子。说白了,爱情固然珍贵,固然重要,但是在生命这棵大树上,从来不止有爱情这一片叶子。若是一叶蔽目,那这棵树也就没法子活的的太好了。

    阿狸仔细在心里打了一个腹稿,打算开始劝说一下撒库亚纶。可是这话可怎么开头呢?怎么才能显得她不像那要拆散许仙和白娘子的法海呢?

    哎,说到底,劝一个热恋中的妹子恢复理智,简直比让北极的冰山全部都融化了还要困难几分呢。阿狸从庄篱的记忆里得知,庄篱当时和那位伟大的预言师许负闹翻了,就是因为庄篱觉得许负选的相公心胸过于狭窄,实在不是良配,许负虽然一向冷静理智,但是这个时候根本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果然还是和庄篱闹翻了。

    闺蜜都尚且如此,更别提她对于撒库亚纶来说,是个百分之百的外人了。

    冒顿却看着那飘在一只粗陶大碗里的玫瑰花茶进入了深深的思索。

    他记得吧,他那姐姐觉兰台,当年就是特别喜欢在这种花上花钱,有一次好像也是为了买这个红红的花朵做成的什么精油,和自己的侍女私自让人拉了一车金子出去,把他那没良心的老子差点没气晕过去。当然,这种事儿都是小的时候他听王庭管伙食的大师傅说的。那个师傅会用香料腌制野鸡腿和鲜美的小鱼。

    就他所知,过往西域的商人虽多,卖花草茶的也不少,但是能在匈奴境内来往的,实在是用一只手的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如果,顺着这个线索去找的话,是不是很快就会找到他那个姐姐了?!

    冒顿再次为自己的睿智感到震惊,他觉得上天在造人的时候,一定是把几十个兄弟姐妹的智商都分给他一个人了。

    啊,我真是被上天钟爱的那一个啊,冒顿默默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