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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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城郭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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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吴媚那回来也已傍晚时分,今天中秋节,街上行人少许多。买包方便面,怕晚上饿了,洗冼倒床就睡,真希望什么也不想,一夜好梦到天亮,明天又要折腾了。

    连这样简单愿望都不能实现,可能睡太早了,扰乱了生物钟,反反复复、辗转反侧……

    索性披衣起。无聊的我,偏偏只能坐等月亮升起了?有什么好看的?‘赏月何必中秋’?都看二十五年的月亮了,还不是一样的月光,一样的朦朦胧胧……

    无聊的我,无聊的想,想起一首最伤感的中秋诗词,清朝诗人黄景仁的《绮怀》: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

    那伊人所在的红墙虽然近在咫尺,却如天上的银汉一般遥遥而不可及。他知道往事不可能重现,而正是因为这种清醒,才使他陷入了更深的绝望。在黄景仁的诗中,所有虚幻的安慰全消失了,只有一个孤独的人依旧保持着一种望月的姿势,思念的姿势。

    遥想,诗人独立中庭,久久望月,一任夜晚的冷露打湿了自已的衣裳,打湿了自已的心灵。而这种等待的尽头却只能是一片虚无,这种思念的幻灭以及明明知道思念幻灭却仍然不能不思念的心态,正是最为绝望的一种心态……

    我喜欢这首诗,美丽而绝望。在中秋夜再次回味评析这首诗,和我此时的心境高度契合吧。……

    此时此刻,向爱莲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寂寥中等待一轮耀眼的圆月升起?是不是也忽然想起来我,而惆怅一番呢?别惆怅了,成全你,该你的幸福,……

    怎么又想起她来了?好好睡觉了,明天还有更令人折磨的事等着呢!

    去睡觉吧,赏月?虽然不要钱,好像也不是谁都适合吧,就像我,此时月亮还没升起,心却先乱了,不禁又开始胡思乱想,人也伤感起来……

    似睡非睡中,过了中秋,也不知道昨夜的月亮是几时升起又何时落下的?管他的,我现在最关心的是父亲的病情……

    父亲和三哥他们下午三点左右到,上班也是心不在焉的。这段时间一直都这样心事重重的,不苟言笑,尽是些操蛋的事,还有心情说笑?晓晓和高力以为和向爱莲分手的事,情绪低落一点,理解也习惯了,……

    三哥和父亲到了后,让三哥他们先找间旅店住一晚。终于熬到下班,飞奔去找他们。

    大半年都没见面了,父亲苍老的都变了模样,由于病痛折磨,头发几乎都白了,消瘦的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无神的眼睛显得空洞……,看着真令人心疼,愧疚的我都不知说什么了,只是嚅动一下嘴唇,……。

    父亲见我来了,也异常高兴,亲热地笑着问“来了,影响你上班吧,领导会不高兴的……”。都病成这样了,还担心我上班,怕领导不高兴,无论什么事,先替别人着想。

    我们家的人几乎都这样,淳朴的都太过时了。在小山村生活一辈子的他,几乎成了《桃花源记》里的‘城郭人民’了,不知道这个世界早已‘进化’的不可想像。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就像是奔腾的黄河,泥沙俱下,整个社会都在逐利中变得喧嚣浮躁,在‘利’字当头的现下——‘城郭人民半已非’了,淳朴一词和‘落后、愚蠢’甚至‘傻瓜’相当,是贬义词吧……

    我心里更加愧疚,“明天请假了,陪你检查一下,”

    一会儿,吴媚也来了,这小房间,热闹起来,父亲也似乎忘了病疼,高兴的像个孩子,问个没完,时不时还爆发一阵阵欢笑声。真是难得啊!在这磨难时刻,尽显一家人血浓于水的休戚与共、息息相通,场面温馨而感人……

    …………

    第二天,才是煎熬的一天。我和三哥陪着父亲,楼上楼下的跑,什么相干、不相干的检查一样样的去做,明明胃疼,连双腿都要去拍个片,我虽然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也不敢质问,我只是猜:可能是胃和大腿离的也很近吧,(一米都不到)医生怀疑是大腿部某个零件坏了,传染给胃了,肯定要一一排除,医生这样做,肯定有道理,不是我们外行人能懂得,我们只是‘带病’的羔羊,顺从就是了……

    整个过程繁杂磨人……终于判决书下来了——胃间质瘤……

    我和三哥顿时松了口气,都担心是胃癌,这可是死刑判决啊。担心是多余的,不就是胃部什么地方长个瘤嘛,做个小手术割掉就行了。正在我们额手相庆的时候,就见这医生似乎紧皱眉头,意味深长地看看我们每一个人……

    三哥也发现这情况,一颗脆弱的心又悬起来了。担心地小声问我,“医生直皱眉,好像有事啊。”

    我见多识广啊,淡定地小声耳语道,“要送礼了,呵呵……”

    这次我错了,承认小人之心了。就听着这医生严肃道,“你们是家属吧,你知道这是什么病吗?看样子你们也不是什么高干,富贵人家,没有医保吧?就算是富贵人家都不能有生这个病的……”

    我和三哥的一颗心被惊吓的似乎停止了跳动,就听着医生说下去,“其实比癌症更可怕,该瘤以往被认为是一种罕见病,每百万人口中约有15个新发病例……做胃切除手术后,每月还要靶心治疗,防复发……一般存活3/4年……”

    我脑中嗡嗡作响,好不容易等他专业的介绍完,“这,这……靶心怎样治疗,”

    “这就是问题所在,手术后,防止复发、扩散,靶心治疗的药物都是进口的,每月一盒,国内没有类似的替代药,必须进口的,原装瑞士生产的一月要两万五左右,印度生产的仿制品4千/月左右,没有正规购买渠道,只能找代购,大有可能还是假药,……,这病真的不是普通人能生的,到最后人也没了,家里也垮了……”

    我回头向外看看坐在走廊长椅的父亲,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无助的样子真可怜,真想抱住他痛哭一场,……,明明蚂蚁般的命,却得了中央首长的病啊,真她妈的操蛋!如此卑微,生的病却如此‘高、大、上’,情何以堪,怎么能不让人骂天?为什么这样折磨人呢?如果不喜欢,直接让小鬼来掐死算了……

    电话联系大哥、二哥,说了下父亲的情况,也都心情沉重,都表示先手术胃切除,后面的治疗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知谁说的一句话‘你受的苦难比别人多是因为上天觉得你能够承受’,这说的是什么吊话啊,凭什么比别人坚强就要比别人受苦难多?人不也都是一辈子吗?难道让不坚强的人早去死,寿命加给坚强的人吗?可现实中恰恰相反啊!

    还有哪位哲人说,‘你受过的所有苦难都会变成礼物’。父亲这次真的收到了一份天大的礼物了。如果是礼物,还可以拒收,或者转赠是吧,我替父亲作主,就转赠给那些说过或认可这些pi话的人吧,让他们早早去实践自己的‘心灵鸡汤’,早早闭上臭嘴吧!我怀疑这些‘心灵鸡汤’可能都是他们在厕所拉不出shi时,闲着也是闲的,忽然灵光一闪,就想起的,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吊话……

    看不见光明的磨难又开始了。都不用和父亲隐瞒,直接说是什么病,不听医生专业地介绍说明,谁知道这病有多严重啊,只轻描淡写地说胃部长了一个瘤,要手术切除……,父亲这才稍微平复了点沮丧的情绪。

    …………

    在推进手术室时,我还是第一次见父亲流下了泪水,不知是担心还是感伤自己的命运,我赶紧用纸巾替父亲拭去,“别担心,我们都在这里守着你,等你平安出来……”

    医院这地方,是魔鬼统治着的地盘,魔鬼折磨着病人,同时也折磨着守候在手术室外等待的家属,连自由的呼吸也变的奢侈……

    一如现在,三哥、我、吴媚都表情肃默地,眼巴巴地地盯着手术室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