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录之当归
字体: 16 +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左右思量

    桦雪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我说其实我现在慌的很,大概你也不信吧。其实前面所做的这些,不过是前奏而已,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十分让人头疼呢。”

    皇甫惠挑了挑眉,说道:“居然还有能让你头疼的事情吗?按照现在看来,明明是一切都恰到好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呢。”

    桦雪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其实,宋领军选择连夜赶路这件事情,便是她颇为头疼的一件事情。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从筎县离开后,途径几个县城,按理应该是在两日后才能到达玢县。本来按照她的计划,玢县的暴乱应该是在两日后到达,云竹他们也是要在和冯皓他们碰过头后,才能赶来玢县。这些训练有素的护卫们在经过了日夜兼程的跋涉后,正处在一种精疲力尽的状态,此时是最好的将他们击溃的时机。但是,由于他们提前了两天到达了玢县,就有了休息整顿的时间,到时候他们的状态回来了,就不好对付了。

    一路上,她也尝试过装作身体不舒服的样子要求休息,但是得到的答复,是宋领军长篇大论般的给她讲道理,恳请她为了自己和皇甫惠的安危着想,坚持一段时间,等到了玢县再做休息。使小性子耍脾气要休息的事情,不单是她自身做不来,更是作为世子妃这个形象,不能不识大体,所以也只能任凭宋领军做主,日夜兼程的前往玢县。除却拖延时间这个法子,她也详细考虑过能不能让云竹他们提前些时日过来,但是也被她否决了。如果要提前将云竹他们调过来的话,就没办法和冯皓对接,一些别的事情也就没办法交代。就算是不论这个,单说她如何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就十分棘手了。云峙临时驯养的这些鸽子,也只能够保证她能够知晓云峙那边的动向,根本不可能让这鸽子再去找云竹。而她自身更是难以从这守卫森严的车队中出去,更是放不出什么消息。

    桦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让她最为头疼的事情,其实不是这个。她这次之所以要搅乱整个西宁,将玉乌八十四派往西宁国每一个角落,除了给起义军开路之外,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想要将逃走了的乌二给揪出来。乌二受了那么重的伤,仍旧能从那守卫森严布置奇特的十四密室里逃脱,甚至还把他和那宫女诞下的小蛇一并带走。那十四密室那样森严的守卫,若说是有谁去救的他,实在是太过牵强。唯一的可能性是他靠着什么丹药给自己续了点气力,从那密室中逃脱,但是绝对逃不远,应该是还在西宁国内的某个地方修养生息。但是自她将这西宁国搅乱也有一段时间了,仍旧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说有什么可疑的状况。如果让他恢复过来的话,再去寻找一次,再与他交战一次,怕是又一场血雨腥风。

    桦雪想及此处,疲惫感涌上了心头。她忽的有些想回去,忽的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要来处理这些事情。明明他们几人之中,她并不是最善于追妖收妖的那一个,真神却选择了她。明明她还很担忧身负重伤的他,明明她还没跟他说出那句酝酿了很久的抱歉,明明有有那么多她想要去做的事情她还没有去做,却偏偏选中了她。桦雪目光有些恍惚,近些时日来,只要她能够睡着,她总是能梦见华音。梦见他温柔的对她笑,梦见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而每每醒来,她的懊悔就会占据她心情的所有。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包容着自己,呵护着自己,无论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不知轻重,他都一贯接受。原来一直以来,自己才是最不解风情的那个,自己才是最无情的那个,将所有的宽容与博爱都分给了那些与自己素不相识的人,独独忘记了他。

    或许是以前的自己,太习惯于他给自己的包容与温柔,反而将其视作理所当然,以为自己会一直拥有。可当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时候,可当他喷涌而出的血液淋湿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从最初的最初开始,她的心里最重的东西,永远都是三界众生,没有他,更没有自己。而她到现在才明白了过来,从最初的最初开始,他的心里最重的东西,永远都是她,没有他自己,更没有什么众生大义。

    桦雪深深的叹了口气,抱膝而坐,想着他在进入寒谷疗伤之前,带着一贯温柔的笑,伸出手,无力的抚了抚自己的头,说的那句话

    “这点疼痛算什么?我们在蛮荒异界的时候经历的事情,可比这个痛苦多了。你就安心的去把那七厄抓回来就好,我等着你。”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九天之上的几位真神指派她来处理这件事的真正目的,已经在这一刻达成了。而这,都是后话。

    ……

    皇甫惠和桦雪一行人在抵达了玢县的住处后,具是精疲力尽,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便各自休息了,甚至连守夜的护卫都没有分配,而是把这项任务交给了玢县的守卫。

    一夜好眠,就连天上的星辰都十分寂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扰动,似乎害怕惊扰到这些劳累的人们。而桦雪,更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都没有醒过来。

    皇甫惠经历了一夜的好眠,已是神清气爽,从桦雪收拾的衣服中寻了片刻,挑了一件暗珀色的绸缎锦袍,又将与其相配的那套血珀色的拖地长裙拿了出来,轻轻放到床头,自己走去屏风后换好了衣服,看了片刻,又觉得这颜色似乎有些暗淡,便将与之相配的黑色腰带拆了下来,和桦雪那身衣物所配的红色腰带换了一下,给自己系好,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皇甫惠搬了把椅子,轻轻的坐在桦雪身旁,端详着她的睡颜。

    近些时日以来,皇甫惠总有些异样的感觉。不单单是多梦,更是在睡梦中觉得异常的寒冷。他总觉得,自己的这些变化绝对和桦雪脱不了干系,或者说自己一直以来的各种变化,都和桦雪多多少少有些关系。皇甫惠静静的看着桦雪的睡颜,没了平日的锋芒和精明,只剩下那浑然天成的美。此时的桦雪,温柔软弱的像一只安睡在阳光下的猫,将被子严严实实的裹在自己身上,侧躺着蜷缩成一个球,呼吸均匀而安稳。

    皇甫惠看着桦雪的样子,心下觉得有些好笑。他知道,一般这样睡觉的人,心里都是孤独而没有安全感的。明明平日里是那样一副强势的样子,内心里却是如此的孤独与寂寥。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名叫桦雪的女子,心里到底都有些什么东西。为什么她能够那样理性的将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却总会桎梏于什么东西,苦苦思索着半天都不说一句话。他记得,她和他说过,桦家人的信条是救一切应救之人,而不是像佛陀普度众生一般慈悲为怀。他记得,她说她是修道之人,但最终的目标却不是得道成仙,而是盛世安宁。皇甫惠想及此处,轻轻笑了笑。他并不太相信这个叫做桦雪的女子给自己的解释,因为他并不能认同她所秉承的那个信条。更何况她的所作所为,也分明是以许多无辜之人的前程甚至生命为代价的。难道说她所认为的那些应救之人,还会分个三六九等吗。虽说他有着一个修道成仙的好底子,甚至还拥有着十分纯净的力灵,但是他也不甚相信所谓的神鬼仙魔。他总觉得,自己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极为普通的一个生灵而已,只不过是碰巧生在了帝王家,又碰巧成了太子,又碰巧走上了这条路而已。他总觉得,自己的一生是被谁给安排好了的。因为所谓的天生异象,所以自己便被封为太子,而又因着那八面琉璃盘的不可抗拒的指引,成了西宁国姜王府的世子爷,还和南昭的桦家相交颇深。之后,又因着毫无道理可言的祸害之论,被打入了那极其诡异的十四密室,原先被安排好的道路急转直下,而走上了另一条,由这个叫做桦雪的姑娘安排好的一条路。

    说到底,他其实对这一切的兴趣都不是很大,似乎自己如果不是什么太子,如果不去做那个什么南昭的君王,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关系。他看着桦雪宁静的睡颜,忽的开始质疑起自己。自己为什么要去复国呢?南昭国的君王到底是谁,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呢?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叫做桦雪的姑娘想要自己成为南昭的君王,而和自己到底想不想成为,没什么关系。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这是她的愿望,如果这一路上,她都能够陪在自己身边,直到最后的最后,她还能站在自己身边的话,倒也不错。

    皇甫惠这样想着,心中一阵暖意,伸手轻轻抚上桦雪的脸庞,轻轻的抚摸着。而桦雪因为这触摸却是行了过来,见眼前的皇甫惠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一下子睡意全无,从床上跳了起来,一下子和皇甫惠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皇甫惠!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