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录之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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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相思棋局

    捏一撮上好的大红袍,放入莹白的瓷碗里,沏上滚烫的开水,香气随着水气在屋中炸裂开来,带着沁人心脾的馨香,从鼻尖落到心上。桦雪动作熟练的将瓷碗拎起,将其中的茶汤倒入一个精巧的小茶壶中,暗红色的茶汤在空中画出一条圆润的曲线,带着滚滚的热气注入了茶壶之中。几番冲泡,那精巧的小茶壶中茶汤已满,桦雪轻轻拿起茶壶,将那馨香的茶汤倒入了两个莹白的小茶杯中,又轻轻放下,执起一碗暗红色的茶汤,微笑着递给姜王。

    姜王接过那杯熟练冲泡的茶,轻轻吹了吹,大红袍那独特的馨香便飘了满鼻。一口咽下,那温热的茶汤竟是暖了整身。

    “红丫头泡茶泡的很是熟练啊。”姜*音淡淡,手下落子的动作不见停顿。

    “家父胃不是很好,大红袍甚是养胃,所以经常喝,民女也就学了几分。”桦雪拿起自己的那杯茶,以手微微掩口,也喝了下去。二人便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聊着,半晌过后,姜王面前,便呈出了一个黑白相间,棋子遍布了满盘的棋局。姜王神色淡漠,示意桦雪坐在他对面。桦雪将茶杯放下,微微欠身,便也入座。桦雪执起一枚黑子,轻轻落下,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中显得有些突兀。桦雪见姜王专注的看着那棋盘,手下动作便渐渐放缓,落了几子之后,便停了动作。

    “不知姜王想要怎样解这棋局?”桦雪轻轻出声,神色平静。

    姜王抬眼看了桦雪一眼,没有回答。

    桦雪见状也不做动作,继续说道:“相思棋局,相传是混沌时期,祖神领五位真神开创天地之后,五位真神忽而萌生七情六欲,被祖神惩罚,贬入异界蛮荒之中历练。然而不想成,五位真神在异界中竟大有修炼,感慨世事,创下奇门阵法上百余种,而其中一种,便是名为相思阵。之后百年,三界万物孕育而生,千百年昌乐。然妖界一北妖王竟偶然瞥见晴古真神之资,倾心癫狂。三界殊途,晴古真神不忍见他如此,便将相思阵法化作相思棋局,允诺有朝一日相思棋局若能破开,若那日他仍痴心不改,便允他半世风华。”

    “北妖王大喜,日夜钻研,然数十年已过,仍不得头绪。北妖王急怒攻心,竟犯入人界,每月抓三千童男童女为质,以勒索寻访高人解此棋局。从那以往,生灵涂炭,怨灵载道。晴古真神爱其生灵如其子,心痛怨愤,决意诛罚北妖王。然,天道自有天意,晴古真神出现之时,一棋手刚巧解开棋局的最后一子,北妖王大喜过望,却不想自己如此作为已然打乱了三界的秩序,一时间怔愣悔恨,自请陷入永世轮回,将其妖丹祭出,以安抚被屠而亡的怨灵。晴古真神见其悔意真诚,点头应允,并将其命格里的姻缘画的颇为圆满,然其每一世都不得子嗣,却也背着不孝的骂名。而那相思棋局,晴古真神便将其公布于世,应允说痴情之人若是能够破解此局,便能与所念之人相见,若其情真切,便能与所念之人相守。”

    “只是,这千百年来,竟没有一人能够破解。”姜*音淡淡,双眸中是波澜不惊的深潭。姜王淡淡喝了一口茶,道:“红丫头熟读过《万古杂谈》?”

    桦雪愣了一愣,随后点了点头,道:“王爷真是见多识广,这本书似乎没有太多人看过吧?”

    “天天困在这里也是乏闷,本王托人收集过很多孤本和杂谈,其中的一些故事还是十分有趣的。”

    “那,”桦雪眨了眨眼,“王爷信吗?”

    姜王陷入了沉默,一时间,空气中陷入了沉默。桦雪眨了眨眼,轻轻落下一枚黑子,霎时间,棋盘上风云变幻,白棋黑棋互相吃死交缠的局势突然变动,细细看来,竟是随着那一枚落下的棋子,隐隐迸发着破竹之势。姜王神色一动,但桦雪又执起一颗白棋,轻轻落在那黑棋的旁边,有如突降的大雪一般,瞬间冻结了那迸发着的攻势。姜王又是神色一动,但仍默不作声的看着桦雪缓缓摆弄着的棋子。

    “若是民女猜的没错,这棋局,应是王爷有所牵挂,所以才想着要试着解开的吧。王爷莫不是相信那故事里的事情?”桦雪微微抬眼看向姜王,见他依旧是一片淡漠的神色,便又拿起一枚黑子,在手中摩挲着,继续道:

    “这故事,说到底也只是个故事,而且千百年来也没人成功解开过这所谓的相思棋局,又怎能让人如此神往?”

    桦雪轻轻落下黑子,棋盘上的局势又是一阵变化,黑棋有如排山倒海之势,但桦雪再一颗白子缓缓落下,竟又是冰封了局势。

    “王爷见多识广,睿智过于常人,这棋盘上的局势之变,王爷可有见解?”

    姜王终是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黑棋为先手,总呈一副攻势,却总是被白棋化解掉。白棋只与黑棋纠缠,不曾有过攻势或者迂回。如此以往,这将是一局死棋,无解。”

    桦雪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黑子放了回去,继续道:“莫不如看做,是对不可能之人的不可能的纠缠。”

    姜王神色一滞,目光有些怔忪。桦雪看了看姜王,继续说道:“民女对棋也有几分了解,自从看到了王爷手中的相思棋局后,便也产生了几分兴趣。民女尝试过很多种不同的路子来解,但是每一次,民女都只能看到一局死棋。如果相思棋局本就是一盘死棋,是一盘救不活的死棋,那么这么多年来都无人能解,便也解释的通了。但如果这只是一局简单的死棋,那么为何没人说的出来呢?”

    桦雪顿了顿,继续说道:“大概是因为,所有想解相思棋局的人,都是心里有所牵挂的人吧。大概都是心底有那念念不忘的念想,所以才不愿意说出那断绝希望的话语吧。”

    “也许这本身,就是那个编故事的人的一个玩笑,却不想成传了如此之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相思棋局的存活,不过是那些对不可能之人的不可能的纠缠,转移成了一种绝望中的希望,一种放弃的执着罢了。大概是因为,民女没有那种对不可能之人的牵挂,所以才能看到如此吧。”

    姜王的心中,激起了无数的波涛,那一贯平静的如深潭般的眼眸,也终于泛起了点点涟漪。姜王看着眼前的这一局死棋,看着这相互纠缠在一起的黑子白子,看着一次次发动起攻势,却被一次次冰封成和缓的黑子,心中忽地一痛。姜王缓缓抬眼,看着眼前平静的看着他的桦雪,眼中那一贯坚持的淡漠,忽地破碎了。

    “王爷,相思棋局,是一局死棋。这就是民女破您的棋局所剩的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