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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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子林这些日子有些飘忽。向白玉突然到了县委党校学习,她像失散的党员终于找到组织一样,醉心于她目前的党校学员身份。在家里她已不提江小鸥了,高子林有空前的轻松感。那夜江小鸥牵了他的手,他心里那点暧昧变得有些明朗了。他以为他是可以对她特殊的。接下来的日子,江小鸥却没有什么表示。高子林最不能适应的就是平淡,他寻找各种可以利用的机会。听说县里要举办迎新年文艺表演。他纵容江小鸥组织大家去跳舞,可单位的人一致认为他和江小鸥的双人探戈最出彩。江小鸥不愿意,说自己毕竟是院长,高子林说,就因为是院长,有宣传保健院的责任。江小鸥心动了,找了四个人一起去跳,她和高子林是搭档。晚会很隆重,县委各大机关都有节目表演。

    江小鸥莫名的紧张,高子林说:“就当只有我们两人。”

    轮到他们上场时,音乐一出来,江小鸥就进入一种忘我境界。他们的舞姿很出彩,赢得的掌声多。晚会结束,是自由跳舞时间。主持人把他们带到丁书记旁边,丁书记说他们的舞跳得好。丁书记是杨船顶头上司,私下却和江小鸥没什么接触。高子林赶紧散烟,丁书记说不抽,只和江小鸥说放话。看不出丁书记的年龄,一头稀疏的头发往后梳,显出宽宽的额头和一张圆乎乎的脸,笑起来小眼睛几乎成了一线。江小鸥的眼光落在他肩膀上,看到白色的头屑,但她硬着头皮说请丁书记跳舞。

    丁书记跳舞一本正经,离舞伴远,但江小鸥还是闻到他身上那种油腻的气息,心里直犯腻,把腰尽量往后仰。丁书记说:“杨船欺负你的话,就告诉我。”

    江小鸥笑说:“谢丁书记关心,杨船年轻,你多担待。”

    丁书记也笑,“杨船有福气,找了个漂亮又心疼他的老婆。”

    江小鸥不好意思了。丁书记又说:“好好做,前途无量啊。”

    江小鸥说:“保健院一个小小的单位,又穷,还望书记多扶持。”

    丁书记说:“别小看了,全县妇女儿童的健康就靠你们了。”

    ……

    一曲终了,江小鸥回到高子林身边。乐曲刚刚开始,丁书记就来请她了,她不好拒绝,丁书记这次话很少,只是不停在变幻着脚步,应该说他的舞跳得非常好,江小鸥也只能集中精力,使自己的步子不至于出错。舞曲接近尾声,丁书记突然把二个节拍当成一个节拍来跳,步子缓慢下来,“杨船这小子不知哪儿潇洒去了,要我来帮他照顾老婆。”说完把她往胸前拉了拉,还用劲地在她腰上点了一下。乐曲一完,江小鸥对高子林说,家里有点事,她要回去了。

    高子林跟着走了出来,“好好的,说变就变了。”

    江小鸥说:“可恶。”

    高子林也不知道她说谁,只是默默地跟着她走。没有话,这让两个人突然想起多年前沿着江边走的那段路,彼此更不自在。到保健院门口,高子林说他还想去跳舞。原来高子林是专门送她。江小鸥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青衣巷中,心里某个地方涌起一丝感动。

    到了年终,保健院要负责全县乡镇卫生院妇幼卫生工作检查。江小鸥请示李天厚,是她去,还是他去?李天厚破例地笑笑,说他去。江小鸥看他越来越瘦的样子,怕路上有闪失,让高子林陪他去。高子林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长安面包车,开车接送李天厚,他们先去了他曾经工作过的那个乡镇,可是回来以后,李天厚说他不去了。其它乡镇就只有江小鸥去,理所当然高子林成了江小鸥的车夫。

    高子林开着长安到乡下时,乡下的妇幼人员说,江院长好风光啊,坐专车还有专人司机。熟一点的就开玩笑,说江小鸥带的是男秘。高子林就一路充当起男秘的角色,汽车一停就赶快到另一边为江小鸥开车门。要下村走访,必提了江小鸥的包,还专门为她泡一杯茶端着。在外人面前一口一声江院长。江小鸥刚开始觉得高子林在演戏,连跑几个乡下来,她就适应了高子林的作派。无人时他们会说一些单位的事,江小鸥问李天厚院长下乡的情况。高子林笑说:“他就是一个神经病。”

    江小鸥说:“不长你的辈还长你的岁,怎么这样说话?”

    高子林笑说:“本来不想告诉你,你知道那天他干什么去了。他让妇幼人员自己填表。他当了一上午的医生。下午他一个人走到场后山下小河边,干坐,嘴里念念有词,天知道他说什么。我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生怕他往小河里跳。”

    江小鸥沉默半响,“要明白他,只有知道他的过去。”

    高子林说:“*的故事都差不多。”

    江小鸥说:“对我们来说是故事,可是对他来说是一生。”

    “一个人无法选择生在什么时代,不是吗?像我,如果迟点转业,不会混得像现在这样差劲。”高子林突然有些伤感。

    江小鸥笑说:“你才不差劲呢,有一个爱你的妻子和健康美丽的女儿。与李天厚相比,你的人生叫着完美。”

    “完美,你如果认为我的人生完美,那么你太不了解我了。你不能拿我李天厚相比……”高子林停了话,摸出烟要抽。点火的时候,车身晃荡。江小鸥给他点上了。高子林舒服地吐了一串烟圈,说:“如果时光可以再倒来,你知道我会重新做什么?”

    江小鸥岔开话题,说:“李天厚没有子女,也没有亲人,不要人前人后地说人家神经病。对他厚道一点。”

    高子林说:“我希望你对我也这样好。”

    江小鸥没有想到高子林会这样说,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有一段路大家无话可说,江小鸥望着车窗外,看小麦与油菜间杂的田野上散落的房舍,看远处的江。突然看见一个妇女拿了一根棍子追着一个小孩子打。江小鸥想到自己小时候,沉入一些往事中去了。

    高子林不知道,高子林只当是江小鸥不愿与他说话。他专心开车,可实在不能忍受长时间的沉默就唱起了歌:“……只是一路上我们都在沉默,其实我不要太多的承诺……”

    江小鸥没有反应。

    高子林看她一眼,发现她双眼潮湿,停了车:“为啥?感动了?”

    “我……”江小鸥张口却没说出来。

    “晕车?”

    “不,打了个哈欠……”

    “你骗不了我。”高子林说。

    江小鸥讲起了小时候的种种趣事,也讲起了父母对她的态度。高子林笑说:“你不会是他们抱养的吧?”

    江小鸥急说:“不会。奶奶对我那么好,再说每个父母爱孩子的方式又不一样?你看见刚才那个女人打她孩子了吗?可你能说她不爱他。”

    高子林笑起来:“开玩笑了,你就那么当真。”

    江小鸥没笑,关于这件事,她一直心存疙瘩。但是父亲已死,这样想对他多么不敬啊。

    高子林说:“当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想到还有我。”

    江小鸥嘴里取笑说多么英雄似的。心里却有些感激。回到保健院,互相告别时,眼光里多了一点东西。明天还有一个乡跑完,年终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江小鸥说:“明天早点出发,天池乡比较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