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追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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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心死身亡

    哥哥……二公子……若是没了,心中唯一的挂念也再没了,叶悲秋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盘盏堂的,也不知道林穆翦后来说了些什么。

    他走过御花园,走到看着天莲池边的那一簇美人蕉,他是在那里头一次遇见的陛下,遇见陛下的时候,他以为,这辈子会活在对哥哥的思念中,心中永远有一个自己爱着的哥哥,这可悲的命运却让他遇见了苏意,让他重新回到淮州,让他认识了那个可怕的哥哥,让他心中挂念成了执念,现在……又让他唯一的挂念,都没了。

    他在天莲池边站了许久,启蛰将至了吧,他最怕打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有心中挂念着的哥哥,如今,他什么都没有,空余一身的痛,满心的痛。

    这一刻,他才真的明白林穆翦当初说的,去了淮州还能不能回来是什么意思,回不来了,无论做什么,一切就都回不来了,如他一双澄清如水的眸子,如他总是挂在唇角的笑意,这一切的一切,或许从哥哥将他送入宫中开始,或许从他遇见哥哥开始,便早就回不来了!

    只有他以为,还有回旋的余地,只有他以为,哥哥心中也如同自己挂念着他一般挂念着自己,他抬手,拿下脑后的花枝,垂下手后,花枝便落在了脚边,当年是哥哥亲手为他簪上了第一枝花枝,从此往后,他再也没有取下过。

    他垂首,看着织云锦地衣裳,如同彩霞一般,将他衬得格外温暖,只可惜,心都冷透了,如何还能温暖?他的目光一点点移到天莲池中,初春的寒意,一如这天莲池中的水,只是再冷都冷不过他的心。

    他忽然跃起,就像当初一次次从秋千上跃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这一次,他落入了水中,池水寒彻骨,他却丝毫察觉不到,或许是因为心死了,生也不过是另痛苦蔓延罢了,与其生不如死,哥哥,我来寻你了,你可能不要再将悲儿推开吗?

    林穆翦没有想到,这一次相见竟是永别,他得到消息赶去的天莲池的时候,池边地上躺着一个人,已全然没有生气,他冲上去一把将人抱在怀中,怀中人的身子已经凉透了,和他的心一样凉。

    他苍白脸颊仿佛是在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没事了,这不是穆翦公子你说的吗?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眼中的泪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他不停一次一次抱紧怀中人,身上的衣裳被浸湿,他也不在乎。

    怀中人的霞色衣裳,像是极大的讽刺,谪仙般得人,怎么可能这样就这样离开?怎么可能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他口中不停地说着,“你当真是懦弱,你当真的是无能,你怎可为他而死?你该好好活着,你实在是懦弱,你不配为男子,你怎么这样软弱无能……可你该知道,便是软弱无能,我也必能好好护你,你如何能轻生?叶悲秋,你好生可怕……你对自己竟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你不配为男子,你……你若是女子,我必向陛下讨来娶了你,左右你这般软弱,定是不敢违抗的……”

    ……从政事殿中出来,林穆翦直接往盘盏堂走去,却在过了光华门时见到了叶悲秋,他正踮着脚弯腰在折道边的一簇迎春花,专心致志地连身后来了人都不曾察觉,林穆翦不禁停下脚步不想去打搅到他。

    叶悲秋在这簇迎春中间看了好一会儿,似乎都没有中意的花枝,最后轻叹一声伸出手去,选中了其中一支,方才碰到花枝,便慌张收回手来,“啊……”

    林穆翦一惊,慌张上前去,“怎么了?”

    叶悲秋回身看到他,眼波微漾,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身后,对他浅笑行礼,“穆翦公子。”

    林穆翦见他眸中微微含着些许悲意,颔首之后,趁其不备,上前去将他藏在身后的手抓过,指尖细嫩地肌肤不知被什么划破了,因他方才藏着的动作,指腹上的鲜血已然沾染了手心,“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说着从袖袋中拿出一方白帛,替他将手心的血迹擦拭掉,叶悲秋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去,却不知因何而停留住了,任他细细地将他手上沾染的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目光微漾,落在他的脸上,他本以为二公子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原来,不止是他。

    他微微一愣神,林穆翦忽然牵起他的受伤的手指,含进了口中,他吓了一跳,慌张想将手抽回来,却被他禁锢住了,“穆翦公……公子,你、你这是做什么?”

    林穆翦将他伤口上的血吸出来吐掉,用为他擦拭过鲜血的白帛擦了擦嘴角,然后从白帛上撕扯下细细一条,边为他将小小的伤口包裹起来,边道:“美人别怕,我只是为你将淤血吸出来,美人身娇体弱,这点小伤想必又是不愿请太医的,可若是不如此,只怕这点小伤,也会伤到美人的。”

    伤口包扎好了,林穆翦放开他的手,他下意识地将手藏到身后,“我我……我没事……多谢公子,告退。”

    他说着转身便要离开,林穆翦开口将人唤住,“美人留步!”

    说着将他方才伸手的花枝折下,将上边的细小的木刺弄点,走到他面前去道:“迎春花枝上是有木刺的,美人下回折花枝小心些。”

    说着将手中的花枝递出去,还调侃道:“陛下对美人很是在意,美人身边向来都不许人跟着,就更要自己小心,若是出了什么事,陛下可是会难过的。”

    叶悲秋微怔,陛下对自己很是在意么?他缓缓伸出手去,将林穆翦手中的花枝接过,林穆翦对他浅笑颔首,“那我就先走了,美人自己当心。”

    见人要转身,叶悲秋慌张开口,“你……”林穆翦回身看向他,见他嗫嚅,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怎么了?美人还有事吗?”

    叶悲秋摇摇头,林穆翦颔首浅笑,正欲再次转身,叶悲秋再次开口,“你、你……唤我‘美人’?为何……为何不是‘君子’?”

    林穆翦眼中含着笑意,却露出许些困惑,“怎么?美人在意?陛下晋美人为‘君子’,却赐封号‘花枝美人’,美人进宫前,应当知道,宫中规矩,即便是檀郎也罢,若是有封号,地位便是连贤郎都不及的,所以美人莫不是不喜欢这个封号?”

    “原来……是封号。”叶悲秋微微颔首,眼中还似乎带着许些失望。

    ……林穆翦见他这副模样,心头有股无名火,冷声道:“你同我说什么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好歹是个男人,竟让一个男人这样欺负!你的身份比他高,稍稍强硬些,他也不敢如此大胆,被他动手,你不会反抗吗?你以为你软软糯糯地说两句话,他便能放过你了吗?欲拒还迎,难怪他会这么说,你连个女子都不如!”

    叶悲秋吃了一惊,瞠目结舌,一双眸子看着他,眼中的诧异、悲悯与可怜暴露无遗,林穆翦话出口便后悔了,老是不自禁地将这些伤人的话说出口,他无奈叹了一声,又柔声哄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这么说你的,情急之下说出这些话,我知道这些话不好听,可你……你也该学着保护自己,宫中也不是个安全的地方,陛下为何晋你我位分,为得便是你能好好护着自己,你可莫要辜负陛下的苦心啊。”

    叶悲秋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低声回应,“我……我知道了。”

    林穆翦放弃了说教,与他说了这么多,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若是你护不住自己,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摇了摇头,两人已到了盘盏堂宫门处,他引着人进去,也不将他心思变得如此低沉,便笑道:“我昨夜做了些糕点,蒸了一夜才好,不知道好不好吃,你与我一同去尝尝吧。”

    “嗯!”听到这话,叶悲秋面露欣喜,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他似乎很喜欢吃糕点,每回请他吃糕点,他便高兴的很,林穆翦对他无奈,对自己也无奈,他这种性子,若是换作万家的自己,必是离远些,女子如此要柔情,男子如此便是无用。

    可纵使他无用,也不知因着他生的好看,还是那双眸子用的好,再怎么对他恨铁不成钢,见到他他双眸眸子,眸子里的难过、可怜、无辜,便没了火气,再怎么不想理睬他,瞧着他的天真无邪的笑颜,便又有些不忍心。

    进了殿内,宫仕们将他亲手制的糕点送上来,他便迫不及待地先拿了一块送进口中,半年来的相处,他们之间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他做糕点送上来,他总是这么迫不及待,林穆翦看细细品味着糕点,问道:“如何?”

    他口中糕点尚未咽下,连连点头,眯着眼冲他笑,好容易咽下口中糕点,急忙了斟了一杯茶送进去,才没噎着,这回做的糕点多,他一手一个,还不忘说一句,“公子做的糕点最好,若是一辈子都能吃到……”他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似乎说得不对,眨眨眼送了一块糕点进口中,将后边的话堵了回去。

    林穆翦也拿起一块,小妹和小辰也喜欢吃他做的糕点,他却不觉得自己做的有多好,只是身边的人喜欢,他也无事,便总会做一些,他咬了一口,轻笑道:“可惜呀,你若是女子,我便跟陛下求来娶你,一辈子给娘子做糕点,倒也不错,怪就怪你生了男儿身,还没个男儿的性子!”

    ……这会儿花枝美人拿着药膏进了他的内室,他也乖乖去给他涂药,已经戌时了,沐浴过后的美人身上透着一股子幽香,半褪了衣裳披散着长发背着他坐着,那模样看似真像个女子,肩上的伤疤并不深,在他细腻如凝脂的肌肤上却显得分外突兀,难怪御医要让他用这去疤痕的药,他身上是不该留下一丁点瑕疵的。

    林穆翦心中这么想着,手下却忘了动作,叶悲秋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动,好奇的回首看了一眼,“穆翦公子?”

    这一回眸,在烛光的映衬下,他秀发半遮的容颜比寻常女子还要美上三分,非但没有将他的思绪唤回来,反倒让他越发愣神了,头次见到便觉得分外美的人,此刻瞧着越发美的摄人心魄。

    孟春的天还不算暖,戌时已是夜里,这么露着身子还有些凉,他伸手去碰了碰林穆翦,“穆翦公子?”

    林穆翦这才回过神来,“啊……美人身上若是留了疤便不好了。”他说着用手沾了药膏往疤痕上抹,先前为他处理伤口时还不觉得,花枝美人肌肤滑嫩如绸,指腹触及便软到了心底,他轻轻在疤痕上打着转的将药膏抹匀。

    ……他抱着没了生气的人,不停地说着,连陛下驾到也不曾反应,宫犹翎在政事殿中得到了花枝美人出事的消息,便立即赶了过来,却没想到见到了这样一幕,她惊得连连后退两步,被小煜子扶着,“陛下……”

    小煜子方才吐出两个字来,她抬手阻止,她知道小煜子想说什么,比起自己,现在的翦哥哥,似乎已经失了神志,花枝美人是溺水的,她从林穆翦断断续续地话语中已经听出了端倪,淮州,在淮州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令花枝美人有了轻生的念头。

    她尚未想出结论,林穆翦忽然起身,将人打横抱起,一步一步朝着流清殿方向走过,旁边候着的宫仕们,远远地小心翼翼地跟着,小煜子凑到宫犹翎耳畔轻声道:“陛下,可要奴才去查查此事?”

    宫犹翎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不是悲伤,她想,或许叶悲秋选择这样的方式了却残生,只是对生人的残忍,与他自己而言,只是一种解脱罢了,她摇摇头,“这件事不必查了,按照翦哥哥所言,苏家的人,要一点一点铲除掉,至于花枝美人,等翦哥哥恢复之后,便以简礼葬入王陵吧。”

    她远远看着翦哥哥抱着花枝美人走出了她的视线,轻叹一声,“先回去吧,我说的话赶紧吩咐下去,还有,这件事,就不要让尹之哥哥知道来了。”小煜子颔首应声,与她一道转身离开,他不在的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想必陛下不想说的,他也没有资格去问,辅佐陛下,才是他唯一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