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追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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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往事生悲

    二公子再来的时候,他已成了南风楼中最难见上一面的公子,主家来劝过多次,可他只是一句话,除了二公子,谁也不见,偏偏二公子人不来,还****让人送银钱过来,主家也不好强迫,只好由着他去了。

    二公子推开房门的时候,他正坐在桌案边写字,以为是小厮来送茶水,头也不抬一下地道:“放下吧,你先下去。”

    二公子的声音随即便在厢房中响起,“放下什么?让悲公子失望了,我这回来,可未带什么礼来。”

    他心下一喜,连忙放下狼毫,起身绕过桌案,“二公子……”

    二公子见他反应,轻笑道:“在等我吗?让你久等了,今日来,我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二公子说的话,当然是好的,他连连颔首,二公子抬手摸摸他的发顶,细软地发丝如同绝佳的绸缎,浅笑道:“你南风楼中最难得一见的公子,虽做不了玉首,可你若是想做,我便能让你做,不过你要记住,你的性子太急了,是抓不住人心的,下回见到我,不要将欢喜都挂在脸上。”

    他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自己又被二公子教训了,低眉颔首,微微点头,二公子的手从他的脑顶离开,走到桌边去坐下,他执起茶盏,为他斟了一杯茶水,这一回倒是斟的稳当。

    “坐下吧,你又不是我的小厮,记住,不论伺候谁,你都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是公子,不是小厮。”二公子伸手端起茶盏,凑到唇边轻抿一口,见他情绪低落,笑道:“我看了你的字,似乎比上回来见有些进步了。”

    二公子这是夸他了,他情难自禁地露出笑意,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欢喜,不敢表露出来,迷蒙中似乎带着一丝诱因,二公子的目光无意间与他相触,竟是一愣神,随即放下茶盏,将他放在桌边的手牵住。

    夸赞道:“果然是个美人坯子,才十六,稍加指点便能如此蛊惑人心,好!”

    他听出了二公子话语中的赞许,却不觉得“蛊惑人心”是个好词,二公子将他拉起,道:“随我出去走走,想要什么,就告诉我。”

    他原是不想要什么的,他只是想要在南风楼中,稍有些地位,好让日子不那么难过,可人心不足,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便越多,跟着二公子走在淮州的街道上,他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街道,每个人都别心,能让他放心的享受这热闹。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便告诉我。”

    二公子的话,他听着,只是轻摇首,“既然不想要什么,便随我去一个地方。”

    他颔首,只要二公子带他去的地方,他便悉听尊便,跟着上了马车,一路而来,他都没敢掀开车帘看看,等到了地方,车夫掀开车帘,请两位公子下来,他见到远郊的景,怔了许久。

    现下正值秋季,难怪公子带他在街道上走了许久,才将他带到此处来,酉时正落日,他下了马车往前走走,走到湖岸边,喃喃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原来真的有这么美的景,好美……好美……”

    二公子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问道:“喜欢吗?”

    他缓缓回首,落日为他的轮廓渡上了柔色,二公子只在此刻觉得,能配得上他的颜色,莫非这落日的霞色了,不仅生得美,更是如此的独一无二,不似南风楼中的白衣公子,白衣,是配不上他的,这样一个人,还真是叫他有些不舍得。

    他唇角浅浅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叫人看了,便觉得温暖,比之落日余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喃喃看口,轻声道:“谢谢二公子,我……很喜欢。”

    二公子勾唇浅笑:“你玉名一个‘悲’字,我的名中也有个‘悲’字,日后不要叫我二公子,唤我哥哥吧。”

    他想欣喜颔首:“嗯!哥哥,谢谢哥哥。”

    二公子看着他的笑意,心想,若是如此也不错,到底是孩子,到底是该单纯的!他向前几步,走到岸边,折了一枝花枝绕到他身后,为他将鬓角两缕撩到颈后,用那花枝簪起,“披散着发,挡了你的美,这花名为木樨,秋季才有的花,花香沁人心脾,且碎花如霞,花枝配美人,比之簪子更适合你。”

    他微微愣神,今日竟然忘了将长发束起,不过看到二公子目光中的柔意,这么做似乎也没有做错,二公子浅笑:“花枝配美人,你这玉名不好,我给你换一个,不妨就叫‘花枝美人’如何?”

    花枝美人,他头次听到旁人这样唤自己,“好……”只要二公子说的话,自然是好的,“从今日起,你便不必再回南风楼了,我既说过要接你走,带了你离开,便不会再送你回去,跟我回别苑。”

    他受宠若惊,竟不知道二公子只见过自己三次,便就愿意为自己赎了身,他惊得说不出话来,就听二公子道:“若要是做了良人,便需得有个名字,不妨如此,你虽我姓,姓叶,名还是那个‘悲’字。”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下,缓缓张口,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叶……悲……”

    二公子重复道:“叶悲,与我之间只相差一个字,我名唤叶悲秋。”

    “……秋?”二公子的名字,他低声重复,“叶悲秋……”

    那日,他随二公子回了别苑,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南风楼,二公子到别苑的日子,甚至比之到南风楼的日子还少,可别苑中的下人,都将他当公子一样的看待,那晚之后,他再也没有着过白衣,二公子派人送了好些缎子,缎子都是一如晚霞般得织锦,他很喜欢,让别苑的中下人,将缎子都制成了衣裳,每日都将霞光披在身上,等着二公子,再来别苑。

    二公子鲜少来别苑,来的时候,总会给他带一枝花枝,桃枝、杏枝、木槿、木樨、梅花、迎春……他将二公子送的所有花枝全都收了起来,放在匣子中,二公子不在的日子,他便将花枝拿出来,一一的看。

    一年过去了,他的琴棋书画都精通了不少,二公子再来的时候,带来的不是花枝,而是一只箫,二公子说,让他在箫上刻字,在箫上刻字?他不解,却没有说出来,甚至没有表现出他的不解,没有样二公子察觉出他的丝毫异样。

    十七这一年中,二公子没有回来过,再回来的时候,他将刻好字的箫递给了二公子,二公子收下了箫,只说了一个“好”字,然后将他接走,接到州府府中。

    他那时才知道,二公子用了一年的时间,让自己代替了嫡长子,成为了淮州州府,公子不再是公子,公子成了大人,可公子说:“悲儿是我的弟弟,不用唤我大人,唤我哥哥就好,悲儿的琴棋书画愈来愈精通了,在别苑两年,你可忘记了如何取悦恩客?”

    他摇摇头,没有忘记,只因为他从未记住过,他从未见过恩客,他只见过二公子,只见哥哥,可他知道,哥哥喜欢他笑,喜欢他的眼睛,他便抬眼看着哥哥,眸中秋波逆转,唇角挂着浅浅笑意,被花枝簪在脑后的长发,落了一缕在胸前,霞色的衣裳,是极美的,他轻声唤着,“哥哥。”

    两年的时间,他蜕变的更美了,少了些少年的稚气,却多了几分女儿的柔情,二公子盯着他微微愣神,好久才在他斟了一杯茶之后,赞叹道:“好!短短两年的时间,你比当年的御公子,还会蛊惑人心了。”

    蛊惑人心,又是这个词,似乎哥哥还是在夸他,不过这一次,他似乎懂了些许,二公子做了州府,他在州府府中,一待就是又两年,这两年中,与哥哥一墙之隔,却好久都不能见上一面,有时相见,也不过是匆匆一眼,直到了国殇的日子,他才再次见到了哥哥。

    哥哥成熟了,虽然每次都躲在暗处偷看,可哥哥真的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哥哥是变了的,变得不只是官服与常服,也是哥哥看自己的目光。

    他在桌案边坐下,为哥哥斟一杯茶,哥哥却在他放下茶盏之时,将他的手握住,他一惊,手中茶盏险些落了下去,快及冠了,在州府府内的两年,他蜕变得愈发美,宛如天人一般,就是女子相比,也要逊色三分,他以为这样的自己,哥哥还会像两年前一样夸赞,可他错了,这一回,哥哥没有用“蛊惑人心”四字。

    茶盏稳稳放下后,哥哥抓着他手腕的手,忽然用了力,他吓了一跳,吃痛皱眉,却不敢出声,不知自己何处惹得哥哥不高兴,却听哥哥道:“你身为男子,却毫无刚直血气,如何能让女子喜欢?四年前被小厮捏痛了手腕,如今丝毫没有长进,疼吗?”

    是痛的,可是不是哥哥希望自己能如女子一般“蛊惑人心”地吗?为何如今却要嫌弃自己,毫无男子气概?他眉头微皱,抬眸看向他,坚定摇头,吐出两个字,“不疼。”

    若是不疼,才能让哥哥欢喜,那便是再痛,也不能说出口,他的双眸是哥哥最喜欢的,哥哥早就说过,他的双眸美得能吸人心魄,可这一眼,却让哥哥的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你以为你是女子吗?像男人看人会吗?”

    他被掀翻在地,不知所措,他不知哥哥为何忽然对他转变了态度,四年的琴棋书画,修身养性,哥哥从未让他接触过男子该接触的旁的东西,哥哥起身,将他扶起,“悲儿别怕,是我太急了,没事,你本是男子,及冠之后,自然是会明白的。”

    及冠?是啊,到了该及冠的年纪了,哥哥又走了,一墙之隔,连面都见不上,等到七夕之时,哥哥又来了,带了许多人,还为他带来了一枝迎春枝,七夕之时,怎么会有迎春花?他不解,哥哥说,今日,是他及冠的日子,迎春,是让人悉心培养,植出来的,就为了给他及冠用。

    他郑重颔首,却不敢唤一句“哥哥”出口,只是道:“多谢大人厚爱。”

    哥哥为他行了冠礼,迎春枝簪在玉冠上,哥哥给他取字‘秋’,日后,他便也叫“叶悲秋”,他不知哥哥的意思,只知道,他与哥哥有同样的名字。

    那一日,是他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知道束发的滋味,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似乎正如哥哥所言,少了些男儿该有的方刚之气,他开始寻了位武师傅,教他练剑,总伤着自己,他也不在乎,他只想便做哥哥想要的样子,不想哥哥对他失望。

    及冠一月之后,哥哥又来见了他,他便急着要练剑给哥哥看,让哥哥看看,他是有男儿气概的,可哥哥却说,要送他走了,他慌了神,跪在哥哥脚边,求着让他留下,他已经离开了南风楼,哥哥答应过他,再也不会让他回去的。

    哥哥却摇首,对他道:“悲儿,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带你离开南风楼?你又可知道,我为何要为御公子赎身?”

    他不知,他只想留在哥哥身边,哥哥说:“我是庶出,又是次子,要想代替大哥,成为这淮州的州府,就要让大哥,无心与我相争,也没有资格与我相争,御公子善蛊惑人心,我便将他送给了大哥,而大哥就将州府之位,拱手于我。我带你离开南风楼,是因为你生得美,会蛊惑人心,他日必能为我所用,如今先帝驾崩,女帝登基,我不会送你回南风楼,我要送你入宫,以叶悲秋……州府次子的身份,去蛊惑圣心,悲儿,我养你四年,你是时候该为我做些事了。”

    那一日,似乎下着大雨,哥哥说的话,他好想是自己听错了,他好想哥哥那日没来找过他,可他得知了这些,却只是平静的问了一句,“大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我,才对我,才带我离开南风楼的吗?”

    哥哥只说了一个“是”字,是啊!头一次相见,哥哥只是说,他生得美而已,哥哥一直在教他如何去蛊惑人心,只有他以为,哥哥是喜欢他的,不……若能为哥哥蛊惑圣心,若能为哥哥铺平仕途,哥哥又怎么会不喜欢他呢?只是哥哥的喜欢,不是他想要的罢了,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名中的“悲”字,当真是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