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笑浮生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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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百里争艳 丛中两朵

    春日艳阳高照,宫中深墙高瓦,无一不被照耀,自从皇二子被立为太子,陆氏与之搬离南四所,越发觉得冷清,如往昔,江孝珩依旧日日去学堂读书,只是兴头没有从前那么高涨,大概是大考之后唯有他没有得赏赐,心中失落了几分,而季子棠除去在长生殿,时不时也会去承乾宫陪伴懿妃左右。

    听闻太后的身体每俞不佳,就连懿妃也茶饭不香,这日在承乾宫,懿妃卧病在榻,叫季子棠到身前:“本宫身子难受的很,去不了寿康宫探望太后娘娘了,你可愿替本宫走一趟?”。

    季子棠应声:“得娘娘信任,奴婢愿意”。

    一连几日往寿康宫走的频繁,总会传出不少闲碎的话:“从前攀附懿妃娘娘,而后攀附太后,他日难不成还想爬上龙榻?也真是够痴心妄想的,咱们太后娘娘是什么人啊!那是有过两朝洗礼的,岂会因为她的这点小恩小惠就为之动容?”宫人们闲杂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可是在宫里行走惯了,总不见得人人都奉承你,多半还是得打碎了骨头往深了咽,今天旁人夸你三分,不过是看你权贵,明日旁人低贱了你,掸掸灰尘,永巷的路照旧还得走,进宫一载,看的惯了,也不足以稀奇。

    这日,季子棠依旧如时到达寿康宫,本该是将食盒递与凤仪姑姑就告退的,谁知凤仪姑姑却喊住她:“姑娘请留步,太后娘娘召见”。

    与凤仪姑姑行过礼后,礼仪三分,脚步缓缓走进寿康宫寝殿,太后久病在榻,每日昏沉入睡,起居皆是在榻上,本是一个风韵饱满的女人,却也经不起病痛折磨的日渐消瘦。

    她声音柔和,伏地行礼:“奴婢敬叩太后娘娘康安”太后凤眸轻展,语气低沉的说道:“起来吧,伺候哀家起身”。

    她迈着细碎貌似优雅的步子走到床榻前,微微施礼扶着太后起身,将一件檀色外衫搭在太后的身上,她又拿起一个靠枕置于太后的背部,只是为了能让其靠的舒服一些,随后又跪在殿中不声不吭。

    “你倒是会伺候人,不像是一般世家小姐,要你入宫为奴,可曾委屈?”。

    季子棠将头埋的很深,生怕这个久经世事的妇人察觉到:“奴婢能入宫,得见太后娘娘容颜,侍奉左右实属家族之幸,不曾委屈”。

    灿黄的阳光毫不留余地的洒进内殿中,一道光束落在太后眼前,有些灼目的不禁让太后伸手遮挡着微光:“你嘴巴倒是甜的很”不知是不是卧病久了,身上全然无力,明明病在深秋,醒来时,却已阳光普照,熬到了春日。

    “今儿是百花会了吧?你陪哀家去御花园瞧瞧,不知今年又把谁家的姑娘送了进来”。季子棠不知太后今日为何召见她又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还要她跟着去御花园。

    听闻百花会是春日里宫中第一个花卉展,在皇子大选之后进行,花房会将奇花异朵搬到御花园内,届时供各位主子观赏,当然还有其二寓意,每年的百花会都是世家女子进宫见世面的机会,这些女子大部分都是出身官家或者是为皇亲外戚,邀她们入宫,一来是备选年长而立皇子们的储妃,二来也是内廷西宫的一种联谊,当然也是这些足不出户的世家小姐们各自联络感情的方式。

    百花会与良家子采选实则意义相同,但又有别于采选,百花会中大多是情意双双。

    不知又将有多少深处美好年华的女子,奔之到这场深渊中。

    太后简单的梳洗一番,强撑着一抹笑容,恍然觉得她头发一下子白了很多,眼睛也混浊无了神,坐在镜前她看着镜中红颜暗淡的容貌不禁感叹:“哀家老了!好像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留在她脸上的只有岁月的纹络,而她依旧还是那个温婉大气,气度雍容的绝世女子,她的不败,像是经久的绽放。

    凤撵停在御花园的廊亭前,季子棠麻利的伸出手以便于太后搭着,远见桐花亭中已是人患,伴着凤仪前往,在太监的一声:“太后娘娘到”后,亭中的嬉笑声渐弱,随即而起的是众人的参拜声:“敬叩太后娘娘康安”。

    “都起来吧”闻请安声,太后玉手挥抬,曼声中笑意盈盈恍若罂粟绽放。

    季子棠远远地站着,见太后与几位世家小姐、御妻言欢。

    入宫的世家小姐立在石桌前,最先拜礼的是卫氏青竹,她是大学士的次女,年芳十四,繁花丝锦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搭着一袭乳黄色曳地望仙裙纯净明丽,如花鲜艳,弯下腰身盈拜时露出满盈的笑意。

    而后拜礼的女子着了一件梅花百水拖尾长裙,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微含着笑意,青春而懵懂的一双灵珠,泛着珠玉般的光滑,眼神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溪水,娇羞道:“臣女苏氏沛月敬叩太后娘娘康安,祝愿太后娘娘福泽延寿”。

    中间也有几个女子盈盈福身,却不及最后那对前来的双生女。

    尽显淡雅之气的是姐姐姓百里氏,名桃蹊,一身梨花点缀的青色长裙,黛眉轻点,樱桃唇瓣不染而赤,浑身散发着股梨花幽香的气息,清秀中不失可人,美的不食人间烟火,美的到了及至。宛如步入凡尘的仙子,挥动着手中的玉面罗扇,优雅而有气质的俯身行礼:“桃蹊见过太后娘娘,敬叩康安”。

    在其另一手边的是她双生的妹妹,名桃夭,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平添了一份娇嫩之气。

    手上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一头长的出奇的头发用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确实没有辜负这头漂亮而出奇的长发,额前薄而长的刘海整齐严谨的散落。

    像花期中的牡丹一样,妖艳,绚丽,张口时众人更是被她略带奶气的娇俏声所吸引:“夭儿见过姨母”。

    百里姐妹的母亲与太后是同族人,论辈分是表亲姐妹,所以桃夭这一声姨母并不为过,只不过选择的场合令在场的其他人面上有些难堪。

    太后两眼微微:“嗯!都起来吧,你们有心了”。

    花会半久,太子率先赶到,先是给太后敬过一礼,随后端坐在右侧,自是太子以后,他确实不比从前,一袭黑色缎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的模样,袖边是缂丝花纹,墨发被素色羊脂玉簪束起,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多显高贵典雅之气。

    几个世家女子多半殷勤至上,桃夭也是用尽心思,诚邀太子同园:“小女初入皇宫,眼前甚是富丽,太子殿下可愿陪小女走走?”。

    “本殿上书房还有要事,姑娘可等我三弟来陪你”他刚起身准备走时,被太后拽住衣袖,轻抖两下示意他,莫要这样薄了姑娘家的面子。

    他也无奈只好引身:“那本殿就陪你走走吧”。

    桃夭心气高,如若不是太子,倒也不会轻易入眼,她的心思太后瞧的一清二楚,女大不中留,生出爱慕之情,也是情理。

    懿妃盏过半茶提语问道:“本宫今日怎么不见皇四子?”宫中谁人都知道皇四子因为大考迟到而被禁足,前几日皇上还为此龙颜大震,她却偏偏这时候提及。

    荣昭仪唇角无意却又似有意般的勾起一抹苦笑,没有回懿妃任何话。

    “本宫记性好生的差,忘记了皇四子正在禁足,那就请昭仪妹妹替皇四子好好把把关,本宫瞧孙氏就不错”在众多世家小姐中就属孙氏最为逊色,论相貌和家世都不及其他几人。

    荣昭仪没接下话,转了话头,问向懿妃:“姐姐好眼力,不知道姐姐为皇三子瞧上谁家的姑娘了?”。

    懿妃突然挽起百里桃蹊的手:“本宫觉得这丫头不错,就是不知道太后娘娘肯不肯指给珩儿”荣昭仪斜眼暗自冷哼,心中责骂:“哼!你儿那般德行还想与之相配,岂不是笑话则已!”。

    太后未曾开口,只听二人明争暗斗。

    当皇三子来时,一眼最先看到的则是季子棠,她今儿穿了一身月白色与淡粉红交杂的委地锦缎长裙,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紫鸯花,煞是好看。

    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可爱如天仙,样貌自然是了然于心挥之不去。

    走上前给太后拜礼笑容似深似浅,却极度暖人心窝:“你如今越发知礼数,哀家真是欣慰”。

    等懿妃再转头看向百里桃蹊时,却发现她两颊微红,粲然而笑着,这个神态恰巧也被季子棠所目睹,她的心中第一次有微微的颤抖,如果百里氏能成为皇三子的妃妾,那她不是理所应当的全身而退吗?为何此时,她燃起几分说不出来的情感。

    自江孝珩来时,眼光便只停留在了季子棠的身上,她美到连园子里绽放的花卉都要自甘堕落,百里氏递上的一盘水晶葡萄,却被江孝珩误认为是宫女奉上的水果,转头不到片刻,他剥开一个放在直立而站的季子棠嘴边。

    这一幕生生的刺痛了百里的心,她的一番好意,却被他拱手让人,手中绞着扇面,硬是戳破了那锦扇,太后瞧见时,心里也是暗叹,这分明是三个的感情,终究有一个人是要被伤害的,要说百里她自然疼爱有加,断不能让她受了委屈:“哀家瞧着今年御花园的百花甚是娇艳,那便赏赐你在这独赏两个时辰吧”。

    季子棠全然明白了,太后今日想要教训她,就算皇三子递葡萄不是由头,太后也会扯出其他事端,往日的闲言碎语足以推她到风口浪尖。

    太后看百里丫头心里不平,便又主动拉着她的手,说道:“走,陪哀家看看那边的花”奈何懿妃想帮她,却也不敢向太后开口,只得留下亭子里双膝跪地的季子棠。

    太后转眸朝其他人说:“都各自回去吧,看也看了,瞧也瞧了,再无稀奇”懿妃拉着江孝珩,生怕他鲁莽惹事:“皇祖母身体刚有好转,你莫要去惹她老人家,跪就跪吧,不过两个时辰要不了她的命,明白吗?”江孝珩自然不会因为懿妃三两句便草草而去,懿妃拧了他一把,力道不重,只为提醒他:“现在是她一个人受罚,你可不要连累了母妃,母妃年纪大了,若是跪两个时辰,那才是要了命”。

    懿妃再三斥他:“珩儿!你如今连母妃都不顾了吗?”。

    园中牡丹而立,周围月季扑鼻、连翘傲然、海棠高洁,繁花成簇各花盛放,百里氏还停留在刚刚皇三子的那个举动中,是她没有引起皇三子的注意?还是她容姿逊浅?为什么皇三子的目光单只留在了那个宫女的身上?

    太后摘下一朵粉花插在她发鬓上,但又摘了一朵红花,似有深意的说道:“粉不及正,可是它们各自显美!”远见头上插着一朵黄花的妹妹而来,太后又说道:“黄不登雅,可见配谁!”。

    “不过是一个小宫女,哀家不是已经罚过了么,你又何必还计较”,何止是计较,左不过还有脸面。

    御花园百花齐放,花枝招展让人乱了目光,可是总有一朵会暗自浮香,大抵上,别人会轻瞧它,可只要目不经心的一眼就一定是过目不忘,是做随波逐流还是轩骄直傲,想必很容易得到答案。

    女人的美,从心而出,深宫之中堪比这御花园,大红大紫实在俗落,做得脱俗才会惹来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