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笑浮生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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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一袭白衫 心之萧萧

    那包药放在季子棠的身边,总觉得特别不安生,扔了不是,留下来也是祸害。年关过后,她得到了一个出宫探亲的机会。

    缓步行走在京中的街巷,望见了一座名曰:“济生堂”的店面,一阵浓郁的药香使她确认这是一家药铺。

    正午时分,也不见有人来买药,掌柜的趴在柜台上打盹,屋子里极为安静。

    季子棠大概的瞅瞅药柜上摆放的种类,看铺面及装潢,想必这里应该是京中城内最大的一间药铺了。

    “请问小姐需要什么药?”。

    身后有药铺的伙计向她问话,她一回眸,却是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的脸上展现着一道纯净到了极致的笑容,在这寒冬末岁里竟然让她恍惚感受到了初夏带来的一丝未逝的春日清香,在这皇城之中,她原本以为将会永远的与这种感觉失之交臂了。

    自从上一次在府门前望着沈灼孤单的背影,心下就有难抵的情绪。

    沈灼也同季子棠一样欣喜若狂,快走了几步到季子棠的身前,一张俊美的脸此刻竟然迟钝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直打着小盹的掌柜子,此时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声而醒了过来,这是一个有些发胖却面带慈祥的中年人。

    沈灼急忙说道:“掌柜子,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叫季子棠”转头他看向季子棠,轻柔的问道:“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

    “没有记错”因在宫里待过一阵儿,她又向掌柜的行了一个极其标志的礼。

    “姑娘客气了”。

    紧接着掌柜子与沈灼说道:“既然你有朋友来,那就早些走吧”季子棠突然想起药的事情,从袖口中取出来,放在掌柜子面前:“您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药吗?”。

    季子棠想无非就是一些食用后可以使人神志不清或是呕吐难受的药罢了,谁成想掌柜子瞪着双眼问她:“姑娘这是从何而来?”。

    她当然不可能将实话告之,只是随便的找了一个借口:“我府中的一个丫鬟在我饭菜中下药被我发现了,我便拿这药出来寻寻”。

    掌柜子瞬间眼底掠过一些惊讶,又叫她伸手:“我来给你把个脉瞧瞧”季子棠坐稳后,伸出手腕搭在脉包上,掌柜子集中精神,游走在二脉之间,嘴中不时的询问她:“这药你用过多久了?”。

    “尚且不足半月”自她话一出口,掌柜子便心中有数,按照脉象来看,她除身体有些许寒气之外,并没有服用过此药后的任何症状,只是季子棠如此说定是有她自己的难言之隐,掌柜子自然不会拆穿,按理说一般人服用此药的人半月之内,应是五脏俱尽,万不会呈现出她此时的状态。

    “姑娘倒是无大碍”顺应着她的话,掌柜子又说道:“无妨!姑娘不必太过担心”。

    “那请问这药到底是什么?”季子棠继续追问道。

    掌柜子将药放置在鼻子前,深深的闻了一气:“若是没说错,这应该是毒药!老夫行医多年,也是略有耳闻,这种药无色无味,一般出自域疆,也有当地人称之为捣鼓之毒,服用的人,表面上与正常人并无二样,可是内在却基本是将死之体,基本生命体象只可维持几年”。掌柜子又突然想到了一点:“服用此药万不能行剧烈活动,就连房中之事,最好都不要做”,如此说来,此药竟有如此大的威力,季子棠想不到荣贵嫔竟然用如此狠毒的手段要至懿妃母子二人死地才肯作罢,如此一想,她又不解到,域疆与京中相隔千里,她是如何得到此毒的,难不成她会自制毒药?

    不过好在白掌柜说道,如果计量不多,不至于发挥到如此大的功效,偶尔的一次误食,除了行医者把脉可观察到以外,常人用肉眼是根本看不出来的,有时候,若加以补品,兴许还有冲淡其毒性的功效。

    听闻掌柜的话,三人皆是目瞪口舌,沈灼略显担忧的问道:“季姑娘当真没什么大碍?”掌柜要他安心:“无碍无碍”他行医半辈子,基本把脉这点小事,他还不至于诊断错误。

    这时,门前走进一个妇人,她双手提着菜和米面,笑着与沈灼和掌柜子说道:“今儿咱们吃点饺子吧”随后妇人才瞥见季子棠:“哎呦,我失礼了,倒没看见还有客人在呢”。

    季子棠对她微微一笑要她不必介怀,掌柜子为她们介绍:“这是沈大人的朋友”。

    妇人一看便是热情之人,极为高兴的说:“既然是沈大人的朋友,那咱就是自家人,一会儿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再走吧”掌柜子与那妇人同时向后堂走去,根本没给季子棠还口拒绝的机会:“你们聊,我去给夫人打个下手”。

    “我也一起帮忙吧”季子棠会擀面皮,自小在家中,每逢包饺子时,她总会自告奋勇,虽说饺子形状不太入眼,但吃进肚子里也没什么两样。

    妇人知她是客,断不会让她动手的:“没关系,姑娘就等着出锅时常常我的手艺吧”沈灼也道了一句:“苏大娘手艺不错,咱就别跟着添乱了”。

    二人在前堂的桌前坐下,她端详着,不难看出妇人与掌柜及沈灼的模样皆无相似,而他也未开口叫他们一声:“爹娘”,所以判定他们根本不是一家人。

    再看,觉得沈灼倒也不像药铺的伙计,哪家掌柜能和自家伙计这么客气,沈灼似乎察觉到了,便告诉她:“我是来帮忙的,他儿子以前和我是挚友,后来战死在沙场上,他们只有白兄一个独子,他死后我便时不时来做个帮手,实则算是他们的一儿半子,为的就是帮白兄尽些孝道”。

    原是这样,那便不再觉得稀奇。

    而后在他们二人聊天中,季子棠得知,沈灼既是家中幺子又是九代单传,上面有三个姐姐,都已出嫁为妇,家中世代为文人墨客,唯独耍枪弄剑成了武官,虽只是区区六品长官,但抱负宽广,长官之责无非就是维护街上治安,保护百姓安危,算不得要职,充其量就是朝廷的外编官员。

    但是沈灼不以为然,倒是长篇概论说了很多自己独到的看法:“当今圣上不是昏庸无度之人,江山于他,百姓甚安,唯独朝廷烟瘴之气愈发不减”。

    沈灼苦笑:“当然我这不过也是枉谈,认识你时日已久,却不曾听你说过自己半分”。

    “我不过就是季府一个不得宠的侍妾生的孩子,提不得”季子棠支支吾吾没能如实相告,也非有意隐瞒,只是不知如何说起,她所处于的环境实数复杂,不管是季家还是如今的皇城深宫,都不是一言片语可以说清楚的,与其这样,不如不说。

    很快,掌柜子夫妇端出来几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苏大娘十分客气的对季子棠说:“你自便,可千万别不好意思”。

    吃饭时,季子棠唐突的向掌柜子开口询问:“其实我今日入店本是不知沈公子在此的,我是有一事想寻个明白人问问”。

    “你且说来给老夫听听”。

    “我家中有一同母胞弟,说来稀奇,自出生便不涕不语,人人妄称是个哑巴,我断然不信,苦寻良方,只为能让我弟弟开口”。

    “这有些人啊,说话的确是要晚一些,你弟弟的情况倒是特殊,老夫不见他人,也不敢胡乱说一通”。

    妇人好似想起了什么,接着掌柜的话说:“我记得,老爷以前不是治好过一个孩子吗,那孩子的情况就和季姑娘弟弟差不离,你帮她寻个方子”听掌柜夫人这么说,季子棠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紧忙向掌柜请教:“那您是用了什么法子治好的?”。

    “老夫是用针灸点穴的方法,再配了一些药方子,不过那也是陈年里的旧事情了,待我改日看过医书后再告诉你”。

    季子棠诚恳的说道:“掌柜子,不如我拜您为师吧,我平日出来的机会少,为弟弟的事情我没少奔波,既然您医术不凡,又有过治好的先例,我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向您多多请教吧”。

    妇人打眼一看就特别喜欢季子棠,连连夸奖她:“我瞧着就不错,这丫头嘴巴甜得让我心里舒服,若是咱们儿子还在人世,我定要收了她当作媳妇,老爷,您瞧咱们眼下没儿没女收下这丫头当门生自当是后继有人也未尝不可”。

    家里向来是妇人说的算,她都这么说了,掌柜子自然不能婉拒,沈灼做了顺水推舟的人情:“那就认个干爹干娘吧,徒弟太过生疏,哪里有干闺女这么亲切啊”。

    季子棠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当即就爽快的用茶盅向二老敬茶:“干爹干娘请受子棠一拜”。

    “嗯,好!老夫如今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四个人喜笑颜开,此时合家欢乐,极度和睦。晚上临走前,妇人在季子棠手中塞了一块白玉,那玉晶莹剔透,像是能照出人影一样:“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该送你点什么,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便是这白玉了,就当是为娘的一点见面礼,你可千万别嫌弃啊”。

    季子棠哪肯收下,忙推脱道:“不行不行,干娘的心意孩儿明在心里,就是这东西太珍贵了,我万万不能收下”。

    “那就是嫌弃我这玉咯?”妇人目中流露出了几分失望之色。

    沈灼将自己的那块白玉掏出来展示给季子棠看:“我也有一块,以前白兄也有,这是咱们白家的规矩,你就别推辞了,你看你这一说不要了,白大娘可真是伤心难过呢”。

    白大娘假装嗔怒道:“哎,真是伤心难过的很啊!”。

    “我收就是了,干娘别难过啊!”白大娘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我就说和你这个丫头投缘”。

    季子棠又何尝不觉得呢,眼前这个妇人的模样,让她突然想起了老家的锦堂,一样慈祥的笑容,一样的和蔼可亲。

    她将白玉挂在腰间,白大娘指着旁边的那块更为罕见的玉珠,问道:“怪不得你不要我这块呢,原是有更好的白玉”。

    季子棠眼下有一片薄雾,回答道:“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

    “哎呦,是我多嘴了,惹你难过了吧”白大娘揽过她的肩膀:“孩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常回来看看我和你干爹”。

    靠在白大娘的肩上,那份久违的母爱似是又被燃起,她强忍着情绪说道:“谢谢干娘!”。

    路上,沈灼见她一直摩擦着白玉,取笑她:“你不是不收白大娘的玉吗?怎么这时候像个宝贝一样爱不释手”季子棠嘴上不忘责备他:“就你话多”,但眼底却喜孜孜的满盈笑意。

    这次,沈灼倒是没敢靠近季府门前,她家那丫鬟当真不是好惹的人,在临街,他与她道别,瑟瑟的风中,几枚梨花落在他的白衣间,衬得沈灼清风几许,她宛然一笑,为其吹散花瓣,低声说道:“那我先走了”。

    挥别着手帕,沈灼直至看见她踏入府里,才方可安心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