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笑浮生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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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久而不见 别来有恙

    朝阳洒进承乾宫,却不见往日那般明媚,几经欢喜几经愁,承乾宫这边是冬日里的三九寒天,让人忍不住冷到骨子里;而长春宫那头,却是春日里的春意阑珊,宫人们光是忙着收贺礼便已是手脚发软。

    自打荣昭仪晋了位分以后,内廷里巴结她的人自然闻声踏门而来,依照规矩,懿妃一早就让宫女从库里挑选了上好的奇珍异宝及绫罗绸缎送过去。

    “懿妃娘娘命奴婢送来贺礼,荣主子晋了昭仪,身边得有些手脚麻利的人跟着才是”胭脂指着身后的几个宫女和太监,说道:“这是懿妃娘娘挑选的,今年内侍省就属她们几个最聪明伶俐了”。

    “替本嫔谢谢懿妃娘娘,春娆,带她们下去吧”平心而论,懿妃挑选的这些人,荣昭仪顶多就是吩咐去做些苦差事,近身的事情还是用自己人比较放心。

    “奴婢定会将昭仪娘娘的心意如数转达”胭脂领了赏钱福身道谢后,金莲般大的三寸足,踱着小步而去。

    昨日宴会结束的时辰比较晚,皇帝特旨,许季氏女眷留宫一日,其实也是体恤荣昭仪思亲之情,入了宫的女人,能见家人的机会并不多。辰时刚到,零零散散贺喜的人接二连三的来,季子棠平日里最不喜欢这番热闹,再次入宫,她只对那夜停留的旧宫宇充满好奇感。

    那个破旧的宫殿曾住着何人?她抱着种种疑问单凭自己薄弱的记忆力,顺着永巷的路,再一次推开了那扇宫门。

    此刻,那晚巧遇的小男孩正端坐在台阶上,手中捧着的是一盘蜜饯金枣,身上脏兮兮的满是泥土的痕迹,就像刚刚在土地里打过滚一样,娇嫩的小手上印着几道明显被幔条鞭打过的印记。

    季子棠走到他身边,眉头紧蹙语气中略带着惊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被打过的手,在冬日里很容易冻坏,若是不及时的处理,怕是会落下病根的,她赶紧用自己手中的余温,替他反复的揉搓,低声嘟囔道:“要是有个手炉就好了”一心就想着赶紧出来讨个清净,也不记得带上个手炉,不过没关系,两个人紧握着双手,很快就有了温度,发紫的双手逐渐有了血色。

    那男孩一言不发只顾着手里的金枣,季子棠一边帮他揉着手一边又继续问道:“你没事怎么总喜欢往这儿跑啊?这里阴森森的多恐怖啊!”小男孩也不理她,片刻后,从盘中拿出一个枣伸到她面前,大概是想谢谢她为自己暖手。

    他的这个举动先是让季子棠愣了一下,随后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想给我吃吗?”小男孩没说话,季子棠自己揣测应该就是此意,平日里她很少吃蜜枣之类的干果,虽然不用她亲自豁开,但也总觉得甚是麻烦。当然,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她吃红枣会起疹子,一般在家里,也不敢乱食。

    小男孩直勾勾的凝视着她,一时间她盛情难却,心里盘想,吃个一星半点儿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硬着头皮,轻轻地咬了一口,刚入口时香甜绵软,多食几口后,口感甜腻厚实,一时贪嘴半盘子的金枣都被季子棠吃光了。

    听说红枣是好东西,有补血养颜、美容、养气血、排毒等作用,一盘枣子下了肚,季子棠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两个人坐在台阶上,突然就想起了那晚的事情,季子棠开口对小男孩说:“谢谢你!那晚帮我包扎,我......”可话还没说完整,季子棠突然倒在地上,裸露的皮肤上有零星的红斑点,吓得小男孩慌忙不已。

    这时的季子棠浑身发热,斑点越来越明显,小男孩焦急的把她抱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抱到承乾宫。

    “主子,您是没瞧见荣昭仪那得意的样子,就好像荣登凤座成了中宫皇后一样”胭脂刚一回宫就把在长春宫看到的情景仔仔细细的与自家主子描述了一番。

    “要是您当初早她一步收养了皇三子,这会儿晋升、收礼哪还有她的份儿啊,说不准被抬位份的可就是娘娘您了,皇上一高兴说不定就封您为四妃,贵妃也说不准”。

    懿妃拿着金剪子在修正文心兰,旁边的枝叶长得茂密,错乱的枝头有些碍人眼,只顾着听胭脂说话了,一不留神儿整枝花都败了下来,放下剪子,说道:“明儿让内侍省送盆新的来”。

    “是”胭脂也是替自家主子抱不平,图一时嘴快,岂成想主子这会心里还难受着呢。正想着说几句宽慰话,不远处只见皇三子急匆匆地跑进殿内,胭脂还未来得及向他行礼:“皇......”也罢,皇三子从不介意这种虚礼。

    仔细一瞧,怀里竟还躺着个女子:“胭脂快去给珩儿搭把手”懿妃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被抱在怀中的竟然又是季子棠!仔细一想她和这个丫头当真是缘分不浅啊!

    “姑娘怕是误食了不该吃的东西,倒也没什么大碍,服用几副中药即可”一个月内,刘太医已经为这个女子搭过两次脉了,上次是她福大命大,气息那么薄弱竟还能存活下来,刘太医暗呵了一声,径直的走到案前,执笔写下药方递给胭脂:“姑娘去太医局领就行”。

    胭脂长叹一气,心中暗想:“这丫头还真是阴魂不散!救了一次又一次”先前好命被懿妃救下来,如今还顺势攀上了皇三子,当真是一家子的“作践胚子”。

    懿妃端着一杯热茶到皇三子面前,关切的说道:“珩儿,快喝了,去去身上的寒气”虽不知是从哪把她抱回来的,这冬日寒天的,估计也是沾了不少的寒气。

    “珩儿”是小男孩的乳名,他全名叫江孝珩,是皇上的第三个儿子,今年刚好满十四周岁,宫里众人皆知,他是最不得皇帝宠爱的皇子,除了身上流淌着皇家的血液,面上更像是一个低贱的奴才,又或者可以说是连奴才都不如。

    皇三子端着茶盅咕噜咕噜一口气仰头喝完,走到床榻旁面目颇为担忧的盯着季子棠,心想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不过片刻,只见去长春宫通报的宫女引着荣昭仪进了内殿,她一身淡绿色的繁花长裙,外面披着的是金边琵琶外袄,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三千青丝撩在头上,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钗配饰,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脆响声。

    一入殿内便一脸紧张的样子走到床榻前,帕子捂住了前鼻,盘问道:“她怎么弄成这样了?今日早些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许是真的担心季子棠,一时连礼数都抛在了脑后。

    懿妃倒也不与她计较,如今她盛宠正旺,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惹得不快:“珩儿带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妹妹别太担心了,本宫叫刘太医来瞧过,没大碍静养几日就好”。

    荣昭仪这才想起自己失了礼数,转忙回身,福下身子说道:“谢谢姐姐,劳姐姐挂心了,嫔妾这就命人带家妹回长春宫”。

    “来人!”早已在门外候着的人闻声入内,皇三子的身子挡在榻前,双臂张开紧紧地抓住两旁的圆柱,宫人们也不敢轻举,纷纷望向荣昭仪静等吩咐。

    懿妃急着先开了口:“珩儿!不得无礼!季家妹妹是要跟着荣昭仪回长春宫的”宫人们尝试性的向前走了几步,欲想将季子棠抱起带走,可皇三子哪能轻易作罢啊,果然,其中一个宫人就中了招!皇三子压根没留什么情面,猛然一口恶狠狠地咬在了其手臂上,疼得宫人“嗷”的喊出了声音。

    “废物!连个孩子都弄不住,本宫真是白养你们了”荣昭仪说的这一句,倒不像是责怪宫人,明摆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见此宫人们也不敢再向前走,倒是懿妃率先开口提议道:“看来珩儿也是关心急切,倒不如就让季家妹妹留在本宫这里吧,她身子虚,也不便抬来抬去的,过几日身子好转了再回去也不迟”只怕荣昭仪心有余悸,随口又添了一句:“昭仪妹妹放心,本宫这里吃用俱全绝不会怠慢了季家妹妹”。

    “瞧姐姐这话说的,若是连姐姐都信不过了,这六宫之中还有谁能信得过,只是劳姐姐费心了,嫔妾过意不去”荣昭仪甩了长袖,扬长而去。如此也正和她心意,倘若将季子棠带回长春宫,且不说皇帝来时不方便,她本也无心顾暇季子棠的安危。倒是,心下有些不快,本想借着风头到承乾宫耀武扬威一把,谁知竟被一个小毛孩子,遏制住了气焰。

    要说这口气焰,咽不下去,也情有可原,向来宫里谁人见她不礼让三分,偏偏这个江孝珩她无法子应对。

    眼见荣昭仪的身影已散去,懿妃才忍不住露出笑意,虽说皇三子江孝珩没有记在懿妃的名下,可她当真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而江孝珩也全然维护懿妃,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将荣昭仪视为共同的“敌对”。

    江孝珩虽不会用言语表达内心的感受,但懿妃始终认为,他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至少他心知在这个冰凉的皇宫里,谁才是对他好的人,而谁又是那个心肠黝黑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