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荒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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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章 那个男孩

    玉京城,石梯入口处,两道巍峨巨墙将一大片空地环绕,台阙相叠,连纵三出。

    只需建好门楼,就是一间名传万古的山门圣地。想必将来太荒派来管理玉京城之人,都会置身其中。

    相较于八大山门的数千年积累,这太荒之主来得太快,通天白玉京建得太急,世人都还未想好如何应对,一座煌煌天宫和一座玉京圣城就已成型,还高高的耸立九州之上,无论世外红尘,都只得仰望。

    玉京城一日一个模样,在不少大家族的族长、宗老提出要加快速度,争取能在玉京城过年的时候,族里的一些供奉、家臣也坐不住了,纷纷出手相助。

    过年时节家家都要祭祖,这太荒也不例外,若是再碰上一次圣人显圣,广撒福瑞,那可真是鸿运当头,千载难逢。

    六境大拿或许还放不下那脸,他们不是太荒后裔,头上也没有一个血脉高贵的小祖宗,家臣、供奉也算家族的一份子,实力惊人的,在族中的影响力甚至比嫡亲。

    但在一些四五境修为的人加入兴建行列后,玉京城的修筑进度就更为惊人,阁楼如春日生笋,栉比鳞次,层叠有序。

    正在兴建的玉京城也如成周一般,道路横直交错,通达四方,但不设院坊,也无宵禁。

    在偏西南的一处院落中,小塘清清,池水粼粼,池边是新移栽的树苗,到底是靠近白玉京的圣地,冬日里都能很快适应,生机不减。

    一个小孩站在四轮车后,正在为一个老人捏肩。

    “父亲,太荒兴建宗门,建立圣城,还散布消息,号召世人进行血脉大比。这是不是在广收门徒,吸纳香火?”少年和叶无欢一般大小,站在身后轻柔地给老者揉着肩膀,身子离得不远不近,刚好避过头上的阳光,让老人完全照耀在煦暖的冬日之中。

    “元日一战,太荒虽未入六境,但在这世间却已是如同封圣一般的人物,无人敢触其怒,撄其锋。这个时间确实是难得的机会,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日益壮大?”

    “那头神兽可还没走。况且,他们的血脉又不是仅靠世间香火来壮大的。”老者闭着眼,一脸平静,面色惨白,身形瘦弱,皮肉枯朽,仿佛久病未愈,行将就木。

    “当日神峰之上,你不是也与他碰面过,观他为人如何?”

    少年赫然就是当初与张零露一起的那个男孩!

    “行事果断、霸道,手段直接、凶狠。”少年回忆韩百宸最后望他的那一眼,充满了好奇与戏谑。

    “太荒出来的传人,一个个兽性十足,一边宣扬着自己的血脉荣光,一边教世人遵从他的道德礼法。不尊,便是无情的镇压,与太古传闻的蛮神安拉相差无几。安拉一手执经,一手执剑,信者永生,负者沉沦,若非碰上太古神国崛起,安拉或许早将意志散布神界。你可知炎黄一脉的同化之力何其强大,当别人行其礼、遵其法、衣行坐卧、虔诚敬仰行皆为华礼,便能将他族的信仰烙印从灵魂中彻底抹去。他们的手段不似安拉那般血腥,但却更彻底,更阴狠。一个没有神灵,只信奉自己祖先的种族,通过自己强大久远的血脉,让别的种族抛弃伟大的神明,亵渎一切神迹。”

    老者的话一下子就勾起了少年人的兴趣,连忙问道:“太荒祖先这么强大,为何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太古之事,如今谁又说的准,最后神界各族对炎黄华夏多有恨意,一场万族圣战,举世攻华,神国就此覆灭。自从沦落这片天地,通往太古的通道封闭,上古的诸多大神通都已经失效了。炎黄血脉虽然可恨,但强大之处不可埋没,流落太荒又自成一脉,历五千岁,代天掌道,生生将这片天地改造得与太古神国如出一辙。”

    “父亲,昔年掌道的圣人也都是这副模样吗?当年如何一次能出来七人?都是封圣人物,最后怎么都死无踪迹了?”

    老者摇摇头说:“太荒传人历代都是封圣才出,因为只有那个境界才有可能代天掌道。昔年众族一并沦落此地,炎黄血脉仗着神国久远,最先领悟了皇皇天道,抢占先机,击溃各族,才有了现在的九州。一代出现七位封圣人物,震慑各族,由此可见炎黄一脉对天道的理解。如今天道却是变了,他们族中的叛乱逃离,这年幼的太荒传人才会着急东渡,而真正的太荒之主,恐怕被牵制在太荒之中。相比于外族,炎黄血脉总是衷于内斗,相传,他们的无尽神国,也多次毁于内乱之中,这才有了无数神国更迭,如今也不知神界是何模样。”

    “封圣可不是你想想的那般模样,神国都能覆灭,况且一代圣人,千岁万岁,也敌不过五衰的降临。他们或许隐藏了自己的肉身,或许将尸身独自流放在虚空乱域之中,更或许,湮灭在了无尽的流光岁月里,不留一丝痕迹。炎黄血脉对自己的尸体总是很忌讳,更何况是圣人,他们的血脉独特,尸身一旦被外族发现,控制,后代必遭灭顶之灾。”

    “方才您说他们的血脉不靠香火壮大,那弄这么大的阵仗又是为何?”少年人想不明白,还能有多香火、愿力没有需求的种族。

    “因为他们的祖先啊”老人一声感叹:“神开天地,成就万古,太古万族,传承下来的都是神的子民,神受万民供奉、敬仰。唯有炎黄血脉,只尊自己的祖先,自称是龙的传人,也就是说,他们都是神的嫡血后裔。”

    “如此不要脸的自夸和自欺,亵渎了神灵的做法却造就了无比强大的内心,他们不用向神灵请愿、无须对神明敬奉;他们的祖先就是他们的神明,他们的子嗣就是他们的香火。靠着炎黄血脉强大的同化之力,这种传承越多,越广,他们的祖先就越强大。”

    少年听完一阵傻愣,双手都停了下来,头一次听闻这直指本源的说话,世间竟还真有不敬神灵的存在?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少年还是不甘的问道。

    “不能,也不用”老人晃了晃脖子,好像孩子片刻没有揉捏就变得很不自在,少年很快就接着捏肩,老人才继续说道:“不知为何,太荒一系中竟有人敬奉巫神,修炼巫法,被视为叛孽,封印在太荒之中。”

    “巫神可是太古十二主神,比炎黄血脉的神国还要久远,你可知神国真正脱离混沌,建立的万古第一神邦为何名‘夏’?因为太古巫神的名字,就是‘丅’,象征着大地,神王大禹多次请巫问神,这才建立神邦,为表敬意,最终避开神讳,取用夏字。”

    “这一方天地,莫测难辨,远古沦落的各个种族先贤都未能探明。天道有异,太荒是代天掌道时间最为久远的一族,必当比我们更为清楚。如今太荒一脉不管是嫡出还是叛逆都来了,我们先且旁观就是。”

    “封圣人物的境界不是你能揣测的,你当他们没有留下后手?”

    “对付炎黄血脉,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就不错,我族都已万年沉沦,还能差到哪去。把你两个哥哥也推出来晒晒吧,埋得太久,血肉枯竭,肌肤全都褪色了。”

    “别再打他们的主意,你天资本就差,就算吸了你两个哥哥的精血,也强不到哪去,否则我怎会将你第一个解封?别再惹我动怒,拍死你我不心疼,但古蛮的肉身就剩这最后一具了,真要拍碎了,我还要亲自闯一趟云松岛的大阵不成?”

    “古蛮虽是此间土著,但也生存久远,传承厚重。我们可以在内心鄙视,但一个能从神国各族乱战中生存下来,并独占一隅的种族,我们又要保持必有的尊敬。”

    父子之间的对话充满了温馨,少年将两具如琥珀般的巨石同样用四轮车推出来,暗黄透明的石块中,两具不着一缕的身体被包裹其中,如同死了一般。少年两眼发光的看着自己的哥哥,目光一直停留在他们白皙的脖子上,一脸的渴望与贪婪,也不知有没有听见父亲的话。

    晴空煦日,风停雪融,一群又一群被玉京峰祥瑞气息吸引而来的鸟儿飞过院落上空,偶尔有一两只疲累的小鸟想落地,却发现院子中什么都没有,全是一地石料建材,顿时偏过头,落到另外的院子中去,那儿芳草萋萋,在冬日里可罕见得紧。

    老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僵硬的仰起了头,依旧闭着眼,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一道白气如烟般升起,到了院子上空仿佛被什么拦住,如云雾散开,消失不见,那空无一物的半空似被什么搅动,如水面一般泛起了涟漪,从中间向源自四周波动,外间的事物一一折叠,交融,很是好看。

    老者笑了起来,好似看到了最美的景致一般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