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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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来信

    这种隐晦难言的煎熬不止是他觉得难忍,我也有点受不了。

    在这件事情上他是我的启蒙者,虽然一开始并不美好,让我有了心理阴影,也觉得是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后来慢慢发觉他没有那么可怕,他的隐忍和怜悯最终化为爱意,我在听到他那句“……也爱你”的时候,就放弃了挣扎。

    曾经的夜晚从狂暴到痴缠,现在渐渐的,两个人都压下心里的那点火苗,连亲吻都不敢太深入,真是难耐……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茵茵,会勾起邪火的。”他笑着说:“我又不是九重天上的那些老头,做不到他们那么清净。”

    清净……我想起了周海点化的那个空间。

    清净极乐天。

    是不是要做到三清四御神霄九宸那般的心境,才是真正的神仙?

    “又在想什么?”周海清冽的声音在我后颈响起。

    “没……你今天这么晚,是不是去沈家了?”

    “还没,我没空。”

    “我今天收了——”

    “我知道,阴吏来告诉我了。”他顿了顿,轻笑道:“他们咋咋呼呼的跑来汇报:帝君大人,小娘娘又跑去抓鬼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又不是第一次收鬼了。

    “不能呼唤那两个小鬼差,我还有点想他们呢,好久没见到了。”我叹了口气,都怪我,怎么把那么重要的名章弄丢了……

    周海的语气有些凝重:“我担心名章根本不是掉在冥界,为何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会不会是破法阵、落入恶鬼道的时候,被某个邪灵恶鬼拿到了?总之肯定是被结界保护起来,不然我能感应到。”

    “那怎么办啊……要是找不到……”

    周海轻叹了一口气:“我考虑去天宫一趟。”

    “啊?去做什么?”

    “去、认、错!”他咬牙道:“让玉帝毁了这两个神印,重新给我新的。”

    他的语气极不情愿,像他这么倨傲的人要去认错……他肯定很纠结。

    那些万万年的大神仙们,估计看周海就像看晚辈一样,喜欢欺负捉弄他吧?

    “但是要等你生了孩子才行。”他叹气道:“要是那老头儿为难我,我一时半会儿回来,还是等你生了孩子再去吧。

    周海虽然白天不在,但他对我的行动都了解,我怀疑他派鬼盯着我,我只要出家门,他就知道我的去向。

    我家现在很热闹,煮饭需要两个电饭锅,因为贪狼太能吃了,他说自己几乎没有在桌子上吃过饭,听得我眼泪汪汪不停给他夹菜。

    李刚吐槽道:“茵茵你还没当妈呢,就这么眼浅!”

    财神爷终于想起我们家了,很快又送来一个差事。

    是沈家派人送来的一份文件。

    沈家做事比我们高大上很多,专门派弟子开车来,之前沈老太太说过,沈家也会给我们介绍活儿,但是要按照规矩交一部分给沈家当作供奉。

    这也是应该的,李刚对此没意见,但是跟沈家牵扯到一起他很不爽。

    “好了,云凡,毕竟是你的姨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怎么说沈家也是你妈妈长大的地方。”我爸皱着眉头劝了一句。

    沈家给的委托在一处穷乡僻壤里,李刚翻了几页,瘪嘴道:“这么远,开车都要五个小时,这种鬼地方有什么大客户,给我们这种吃力不讨厌的委托,沈老太真是奸诈,我就不信这种穷乡僻壤会有大客户——”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委托金额那里写着五十万。

    李刚噌的一下跳起来:“沈老太还是够意思的嘛,我还以为给个五千块的小活儿呢,我这就上去收拾东西!”

    他跑了两步,回头问我:“茵茵,你去吗?那里挺偏僻的啊,可能环境艰苦,也许得在外面住一宿。”

    “去啊,你去我肯定去。”我翻着那些资料,原来委托人是个矿老板,难怪在穷乡僻壤里面也这么土豪。

    李刚有点犹豫,纠结道:“那这是最后一次了,做完这活儿,也算是给她沈家一个台阶,以后和慕家别再那么针锋相对了……之后我们就不接活儿了,等你平安生了孩子、养好身体再说。”

    我冲李刚笑了笑,他真是考虑周全。

    我们第二天一早出发,路上还讨论了一下这次的事儿。

    矿老板属于业障比较多的那种商人,如果出过事故就更麻烦了,李刚说肯定是不小心挖了人家祖坟,所以惹得自己倒霉透顶。

    这矿老板家宅不宁、而且最近还死了个孩子。

    他的大女儿疏于管教,没满十八岁就怀孕了,他和老婆打了孩子一顿,孩子就离家出走了,好不容易找到时肚子已经很大了,不能流产,两口子就硬着头皮说生就生吧。

    可是爹妈没给她好脸色,天天责骂,大女儿一气之下就上吊了。

    “这种怨气十足的鬼一定会闹事的,肯定是闹得家宅不安了。”李刚撇撇嘴。

    矿老板住在县城里,他接到我们后,支支吾吾的说道:“两位是先超度一下我孩子吗?现在还停在家里呢。”

    “为什么还停在家里?过了头七了吧?”我纳闷的问道。

    这时候都四月天了,气温一天比一天高,停在家里这么多天,不怕发臭吗!

    矿老板表情很痛苦,他悄声说道:“我也想早点送走啊!可是、可是我女儿不肯走啊!!”

    他的脸色灰败,一看就是惊惶过度的面容,他女儿不知道在家里做了什么怪,吓得他如此形容枯槁。

    我下车的时候,他看到我是孕妇,一脸惊恐的问:“你这么年轻就怀孕了?”

    我点点头道:“是啊,不过我运气比较好,家里人都心疼我,没把我逼死。”

    矿老板脸上挂不住,抱着头道:“……我也没想到孩子会走极端啊!”

    所以口业这种东西,很多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就嘴巴上骂几句吗?殊不知,语言给人造成的精神伤害极大,尤其是至亲至爱的人。

    我们来到他家小院的时候,他老婆正咋呼着几个男子抬棺材。

    那口棺材的颜色简直匪夷所思——

    我第一次见到朱漆的红棺材,而且还是小型棺材,这么小的棺材躺不下一个正常人吧?

    矿老板的女儿是个高中生,这口棺材也装不下啊。

    绑棺材的绳子上插着两根扁担,四个大男人正在扛棺材,矿老板的老婆正在指挥:“趁现在阳气足,快点送出门啊!我喊一二三,你们一起扛起来啊!”

    她咋咋呼呼、手舞足蹈的喊口令,结果四个大男人刚扛起来,嘭嘭嘭三声响,绑棺材的绳子断了!

    棺材“咣!”的一声砸在地上,闪了那四个男人一跤!

    那四个男人叫嚷着爬起来:“不抬了不抬了,你家这丧事太邪门了!肯定是闹鬼!不干了,给多少钱都不干了!”

    几个人一溜烟的冲了出来,我们闪在一旁让开,听见那四个男人骂道:“这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送了几次都送不走!他女儿肯定是被虐待死的!这两口子心黑得很啊!亲女儿都给逼死了!”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矿老板,他欲哭无泪的低头叹气。

    “两位,我真的没有虐待我女儿啊,在我们这样的小县城,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因为她肚子大了,我们不让她出门而已,但是真的没有虐待她啊……”

    “这、也就是平时骂骂她不知好歹!这么小年纪就跟人乱搞,结果耽误了自己学业!这……爹妈骂孩子几句,还成虐待了?我女儿也是心眼小得不行,自己就自尽了……”

    “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是谁搞大她肚子的!她守口如瓶,怎么逼问她都不说!我们也是无奈了,除了骂骂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这么大个肚子也不能打她啊……”

    矿老板蹲在地上一个劲的摇头叹气,眼睛熬得布满血丝。

    他老婆受不了,在院子里指着棺材乱骂:“你这白眼狼啊!养你这么多年,你搞大了肚子也不跟我们说!把爹妈当什么了?!现在给你做了法事!你还不肯走!你是想要害死我们全家是不是!你这不要脸的小白眼狼!骂你几句你就上吊!老娘当年生你的时候差点死了你知道吗!小畜生啊呜呜呜呜,这么不珍惜生命!”

    李刚看着他老婆边哭边骂,还捶打棺材,默默地撇了撇嘴。

    人都死了,再心疼埋怨又有什么用?活着的时候不知道注意口业,死了还捶着棺材骂,用这种责骂来体现自己的关爱?

    这两口子应该也很心痛吧,毕竟亲生亲养了这么多年。

    “两位……你们看看这事……我们这里的风俗是要抬上山的,小地方偷偷葬没关系,只要坟头简朴些就行……可是我女儿不肯走,这棺材绳子断了好几次了!这该怎么办才好啊?再停下去都要烂臭了……”

    矿老板急得把自己脑袋都要抓破了。

    李刚捏着五帝钱轻轻的叩了叩棺材,问道:“姑娘啊,人死了就该魂归冥府了,你还有什么留念托个梦给家人也行啊,这样大白天的显灵,你家日子没法过了。”

    我还以为李刚要劝善呢,结果他接着说道:“你想想啊,你家要是被你闹得家破人亡、你老爸的生意倒了,以后逢年过节谁给你烧纸钱、烧衣服、烧手机ipad和高考冲刺啊?在阴间没钱又没物品,很难过的,听哥一句好好走吧,我让你爸妈给你烧几个纸人帅哥去伺候你……”

    矿老板听得目瞪口呆,估计是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这么不靠谱的法师吧!

    我偷偷扯了扯李刚的衣角:“你好歹念个渡幽、或者金桥什么的吧!别人看你这样根本不相信你啊!”

    李刚嗤笑一声,声音挺大的:“爱信不信,不信就等着家破人亡吧。”

    矿老板的老婆听到这句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怨天埋地的絮絮叨叨起来。

    这样没多少文化的暴发户老婆,骨子里还是那种封建保守的意识,而且动不动就是破口大骂,想想也知道这大女儿在家里被骂成什么样。

    不管僧道俗,都很在意“口业”这回事。

    佛家道家的三皈五戒中,都有一条戒律是“不妄语”。

    有些话出口就是业障,按照这两口子的表现,估计之前怎么骂女儿都不解恨,所以出口很多诅咒的业障。

    他们还有一个二女儿上初中、还有个小儿子上小学,此时二女儿跑过来扶着妈妈去休息。

    他二女儿偷偷看了我们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刚冲我挑挑眉道:“茵茵,你来布个法坛,哥要去发挥个人魅力找小丫头套话了。”

    我无语的看着那口朱漆棺材,问道:“布什么法坛啊?等晚上直接问问她,看还有什么心愿帮她了结、然后送走就行了吧?我们送魂拘魂都不用法坛的啊。”

    “笨,法坛是布给活人看的?让他们知道咱在干活!不然你强拘也可以,你愿意?”李刚悄声问道,

    当然不愿意,我现在可是努力在积德。

    于是我装装样子,让矿老板搬来一个小桌子放在棺材前面,开始布置法坛。

    越是乡下越相信法坛这样的东西,其实并不是所有的科仪都需要开坛做法,像沈家将法坛做成一粒空心三角的符咒,方便又快捷。

    不过各地民俗不同,这口棺材……

    “你们这里是什么风俗啊?怎么用朱漆的小棺材来入殓?”我纳闷的问道。

    矿老板脸上表情不好,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们这里老辈人说,朱漆棺材能辟邪……防止尸变……而且要用墨斗捆住里面的人,免得跳出来危害乡邻……”

    我脸色一僵,这是什么民俗啊?听起来好瘆人。

    “小姑娘……呃,不不,大师,你看我女儿这种情况,到底是不是要闹鬼报复啊?”

    “……我觉得她只是不愿走,大概有心愿没了结,如果要闹鬼报复的话,你还能好好的站在这儿说话?”我对他摆摆手。

    落霞余晖,夜幕降临。

    我在车上昏昏沉沉的眯了一会儿,直到一双微凉的手把我弄醒。

    “跑这种地方来……你也不嫌累。”周海低声说道。

    他每天都跑来我身边,不也一样不嫌累?

    “事情还没弄完?”他问道。

    我揉了揉眼:“没,要等子时呢,需要叫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