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无法正视的内心
江暮枫坐在床前，抬手抚了抚左伊的额头，感觉温度褪去了不少。
她的头发，如今已经很长了，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显得有些凌乱。
江暮枫伸手帮她一缕缕地捋齐发丝、拢到肩边，然后怔怔望着熟睡中的人，一时有些思绪飘忽。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起了变化？
是那个槐花盛放的季节吧？
如雪般的花瓣飘落，满院子沁人的清香，她蹲在地上，拿狗尾巴草编了个花环，嵌进了一朵朵的落花……
那个时候，段西泽拒绝了q-eye实验室的录取，跑去了美国当交换生，她周末一个人住在段家大宅里，难得的悠闲自在。
“江医生，你怎么突然想起教我编花环啊？这种事是小孩子才玩的吧？”
她低头编着花环，嘴里这样说着，手上动作却是不停，眼里净是纯纯的喜悦。
“你不也觉得好玩吗？”
江暮枫含笑凝视着她，缓缓又道：“还有，别叫我江医生了，我说过很多次，叫名字就好。”
左伊犹豫不决，“叫名字会不会不太好啊……在国外倒是可以这样……可现在会觉得有点没礼貌似的……”
“那就叫哥哥吧！”
江暮枫移开视线，微微吸了口气，沉默片刻，“以后，就把我当你哥哥好了。”
左伊点了下头，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好半天，只低头静静地嵌着花，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她才又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槐花啊？”
“大概因为……我妈妈喜欢槐花。”
“你妈妈？”
左伊好奇起来，“我认识你这么久，都没听你提过家里人。你爸爸妈妈，也住在a市吗？”
江暮枫摇头，“他们现在都在美国。”
“美国啊……”
左伊重新垂下了眼，手里的动作却缓慢下来。
“段西泽现在，也在美国呢。” 她似是自语的，低声沉吟一句。
江暮枫研究着她的神色，“你想他吗？”
左伊连忙摇头，“谁想他？我才不想他呢！他在家的时候，整天板着张脸，让我做这做那的、又不许我出门，特别的讨厌！现在他出国了，周末再没人管我，自由多了！”
江暮枫又道：“可你以前不是说，挺喜欢他做的那个机器人吗？”
“机器人是机器人，段西泽又不是机器人。”
左伊提到那个机器人，似乎有些惋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好不容易把那个机器人做出来了，又被那个挺好的实验室录取了，可突然又决定不去了……”
“你是为他觉得可惜吗？”
“我是可惜那个机器人！”
左伊完成了手里最后一道工序，把花环举起来，颇为自得，“段西泽总嫌我手笨，可我觉得我做的东西也挺好看啊！”
她把花环戴到头上，冲着江暮枫笑了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摘了下来。
江暮枫也笑了下，心头却忽而有些莫名的情绪浮泛上来。
他取过花环，重新给左伊戴上，“戴着吧，是挺好看的。”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光滑的发丝。就是在那一刻，心底掠过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念头。
如果有一天，这样的她，花环白纱、笑靥隐隐，穿过宾客瞩目的过道、徐徐走向自己，从此长相厮守……
那他是不是，才算能安心了？
左伊退烧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的情景，就是江暮枫趴在床头，似是睡着了，手里却还绕着自己的一缕长发。
她沉默地注视了他片刻，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勾住自己被绕住的发丝、慢慢抽了出来。
江暮枫动了动，抬起头来。
他似乎亦是累极，微蹙的眉头流露着倦意，又因为摘掉了眼镜，清俊的眉眼难得的清晰起来，整个人看上去，竟是跟平时很不一样。
“你醒了？”
他回过神来，习惯性地探查左伊额头的温度，轻声问她：“觉得怎么样？”
左伊张了张口，声音哑的吓人，“我没事。”
江暮枫扶着左伊靠坐起来，又倒了杯温水给她，“先喝点水。”
左伊捧着杯子，啜了两口水，抬眼问他：“现在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长时间？”
江暮枫看了看表，凌晨四点。
“现在还早。”
他回答得避重就轻，“你再多休息一会儿。”
左伊回想着失去意识前那些模糊的记忆，包厢里的用餐、突然的眩晕、江暮枫的出现……
还有，何超说的那些话。
她忽然觉得羞愧异常，心中满是对自己的厌恨。
两人都有些异样的沉默。
半晌，左伊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我最近真是够倒霉的，总是给你添麻烦，前段日子我还表决心说要不畏险阻什么的，结果动不动就病倒。”
“棠棠，”
江暮枫凝视着她，眼中神色变迁，最终决毅起来。
“之前我说自己不该干涉你的生活和选择，可现在，我后悔了。”
他沉吟着，似是努力抑制情绪，望着她的视线却始终一瞬不瞬，“我没有办法，任你由着性子胡来。如果像你所说的，人要顺着自己真实的心意、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那为什么我就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呢？”
左伊咀嚼着江暮枫的话，心思不由得有些彷徨起来。
她下意识地回避着他的视线，说起话来也有些磕磕绊绊，“什么叫由着性子胡来？你自己说的，不会再把我当小孩子对待……”
江暮枫心中泛起一缕自嘲，默默地移开了目光，“可你做起事来，不就跟小孩似的？生了病也不休息，还拼命加班。别人喝酒，你也跟着乱来……”
左伊辩解道：“我之前真没觉得病的有多严重，真的，就是有点咳嗽而已。”
江暮枫坐在床前，垂目盯着自己的手，斟酌了片刻，“我知道你申请了春节加班，但你现在这种情况，最好多休息一段时间，不要再惦记着工作上的事。”
左伊说：“可我们部门已经安排我加班了，如果我不去的话，现在临时找人也找不到。那套跨平台的sdk马上就要进入beta的内测了，跟第三方合作测试必须通过我们部门进行啊！”
江暮枫望着她骤然急切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她是想帮自己。
可那样迫切的心情，又不仅仅只是为此而已。
他极力隐忍着，最终还是被某种情绪纠缠住，开口道：“盈达……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传统互联网的项目了。”
左伊微微愕然，目光游移，“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江暮枫垂了垂眼，缓慢而艰难地说道：“这些年来，你那么用心地学it、学智能科技，不就是想向段西泽证明你的能力吗？”
他顿了一顿，抬头与左伊对视，唇角弧度轻浅、却亦蕴着沉沉惆怅，“从很早开始，你就介意他看不起你、一心想要得到他的认可，不是吗？”
左伊眸色张惶，几番欲言又止。
末了，她扬了扬头，“我为什么要得到他的认可？选择这个专业是因为我自己喜欢……再说了，他那种人，又怎么会因为一套sdk就对我另眼相待？”
说完了最后一句，又隐约意识到什么，讪然住了口。
江暮枫不置可否，缓缓继续道：“那天你在电话里对我说，因为a大的实验室是盈达出资建的，所以你就不可能留在那里。”
他注视着她，“你一心想要离开，是因为害怕落入他的掌控，还是说，你其实介意自己的学业成就、科研项目都是拜他所赐，从某种意义上讲，是靠着他来谋取功名？”
左伊心中混乱，一则有些思绪整理不清，二则头一回被江暮枫这般直接地逼问，慌乱间似有种被强迫剖开了隐私的不适感，然而剖开之后，又发觉心底一片令自己惊惧的混沌漆黑。
她望着江暮枫，双唇缓翕，“暮枫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四周寂静的厉害，语音散去，仿佛连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是清晰可辨的。
左伊的气息有些微促，一字字却问得迟疑而艰难：
“你觉得我……觉得我在意段西泽、在意他的想法是吗？”
室内只留了一盏壁灯，银色柔光清淡如水。
光影明晦间，江暮枫依稀可见女孩眼中泛起的莹莹微芒，心中遽然地懊恼悔恨起来。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就忍不住了。
突然就很想，探究她的内心，把那些无法直言的，她的、自己的心里话，统统都倾倒出来。
从此，也就能活得轻松一些了……
左伊低垂下眼帘，摩挲着被面的手指微微攥紧，开启了的思绪竟似有些难以控制。
“若说在意，也是只是为了击败对方吧？毕竟我和他……”
她自语般的低声说道：“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互相伤害。”
她的头发，如今已经很长了，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显得有些凌乱。
江暮枫伸手帮她一缕缕地捋齐发丝、拢到肩边，然后怔怔望着熟睡中的人，一时有些思绪飘忽。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起了变化？
是那个槐花盛放的季节吧？
如雪般的花瓣飘落，满院子沁人的清香，她蹲在地上，拿狗尾巴草编了个花环，嵌进了一朵朵的落花……
那个时候，段西泽拒绝了q-eye实验室的录取，跑去了美国当交换生，她周末一个人住在段家大宅里，难得的悠闲自在。
“江医生，你怎么突然想起教我编花环啊？这种事是小孩子才玩的吧？”
她低头编着花环，嘴里这样说着，手上动作却是不停，眼里净是纯纯的喜悦。
“你不也觉得好玩吗？”
江暮枫含笑凝视着她，缓缓又道：“还有，别叫我江医生了，我说过很多次，叫名字就好。”
左伊犹豫不决，“叫名字会不会不太好啊……在国外倒是可以这样……可现在会觉得有点没礼貌似的……”
“那就叫哥哥吧！”
江暮枫移开视线，微微吸了口气，沉默片刻，“以后，就把我当你哥哥好了。”
左伊点了下头，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好半天，只低头静静地嵌着花，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她才又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槐花啊？”
“大概因为……我妈妈喜欢槐花。”
“你妈妈？”
左伊好奇起来，“我认识你这么久，都没听你提过家里人。你爸爸妈妈，也住在a市吗？”
江暮枫摇头，“他们现在都在美国。”
“美国啊……”
左伊重新垂下了眼，手里的动作却缓慢下来。
“段西泽现在，也在美国呢。” 她似是自语的，低声沉吟一句。
江暮枫研究着她的神色，“你想他吗？”
左伊连忙摇头，“谁想他？我才不想他呢！他在家的时候，整天板着张脸，让我做这做那的、又不许我出门，特别的讨厌！现在他出国了，周末再没人管我，自由多了！”
江暮枫又道：“可你以前不是说，挺喜欢他做的那个机器人吗？”
“机器人是机器人，段西泽又不是机器人。”
左伊提到那个机器人，似乎有些惋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好不容易把那个机器人做出来了，又被那个挺好的实验室录取了，可突然又决定不去了……”
“你是为他觉得可惜吗？”
“我是可惜那个机器人！”
左伊完成了手里最后一道工序，把花环举起来，颇为自得，“段西泽总嫌我手笨，可我觉得我做的东西也挺好看啊！”
她把花环戴到头上，冲着江暮枫笑了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摘了下来。
江暮枫也笑了下，心头却忽而有些莫名的情绪浮泛上来。
他取过花环，重新给左伊戴上，“戴着吧，是挺好看的。”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光滑的发丝。就是在那一刻，心底掠过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念头。
如果有一天，这样的她，花环白纱、笑靥隐隐，穿过宾客瞩目的过道、徐徐走向自己，从此长相厮守……
那他是不是，才算能安心了？
左伊退烧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的情景，就是江暮枫趴在床头，似是睡着了，手里却还绕着自己的一缕长发。
她沉默地注视了他片刻，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勾住自己被绕住的发丝、慢慢抽了出来。
江暮枫动了动，抬起头来。
他似乎亦是累极，微蹙的眉头流露着倦意，又因为摘掉了眼镜，清俊的眉眼难得的清晰起来，整个人看上去，竟是跟平时很不一样。
“你醒了？”
他回过神来，习惯性地探查左伊额头的温度，轻声问她：“觉得怎么样？”
左伊张了张口，声音哑的吓人，“我没事。”
江暮枫扶着左伊靠坐起来，又倒了杯温水给她，“先喝点水。”
左伊捧着杯子，啜了两口水，抬眼问他：“现在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长时间？”
江暮枫看了看表，凌晨四点。
“现在还早。”
他回答得避重就轻，“你再多休息一会儿。”
左伊回想着失去意识前那些模糊的记忆，包厢里的用餐、突然的眩晕、江暮枫的出现……
还有，何超说的那些话。
她忽然觉得羞愧异常，心中满是对自己的厌恨。
两人都有些异样的沉默。
半晌，左伊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我最近真是够倒霉的，总是给你添麻烦，前段日子我还表决心说要不畏险阻什么的，结果动不动就病倒。”
“棠棠，”
江暮枫凝视着她，眼中神色变迁，最终决毅起来。
“之前我说自己不该干涉你的生活和选择，可现在，我后悔了。”
他沉吟着，似是努力抑制情绪，望着她的视线却始终一瞬不瞬，“我没有办法，任你由着性子胡来。如果像你所说的，人要顺着自己真实的心意、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那为什么我就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呢？”
左伊咀嚼着江暮枫的话，心思不由得有些彷徨起来。
她下意识地回避着他的视线，说起话来也有些磕磕绊绊，“什么叫由着性子胡来？你自己说的，不会再把我当小孩子对待……”
江暮枫心中泛起一缕自嘲，默默地移开了目光，“可你做起事来，不就跟小孩似的？生了病也不休息，还拼命加班。别人喝酒，你也跟着乱来……”
左伊辩解道：“我之前真没觉得病的有多严重，真的，就是有点咳嗽而已。”
江暮枫坐在床前，垂目盯着自己的手，斟酌了片刻，“我知道你申请了春节加班，但你现在这种情况，最好多休息一段时间，不要再惦记着工作上的事。”
左伊说：“可我们部门已经安排我加班了，如果我不去的话，现在临时找人也找不到。那套跨平台的sdk马上就要进入beta的内测了，跟第三方合作测试必须通过我们部门进行啊！”
江暮枫望着她骤然急切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她是想帮自己。
可那样迫切的心情，又不仅仅只是为此而已。
他极力隐忍着，最终还是被某种情绪纠缠住，开口道：“盈达……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传统互联网的项目了。”
左伊微微愕然，目光游移，“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江暮枫垂了垂眼，缓慢而艰难地说道：“这些年来，你那么用心地学it、学智能科技，不就是想向段西泽证明你的能力吗？”
他顿了一顿，抬头与左伊对视，唇角弧度轻浅、却亦蕴着沉沉惆怅，“从很早开始，你就介意他看不起你、一心想要得到他的认可，不是吗？”
左伊眸色张惶，几番欲言又止。
末了，她扬了扬头，“我为什么要得到他的认可？选择这个专业是因为我自己喜欢……再说了，他那种人，又怎么会因为一套sdk就对我另眼相待？”
说完了最后一句，又隐约意识到什么，讪然住了口。
江暮枫不置可否，缓缓继续道：“那天你在电话里对我说，因为a大的实验室是盈达出资建的，所以你就不可能留在那里。”
他注视着她，“你一心想要离开，是因为害怕落入他的掌控，还是说，你其实介意自己的学业成就、科研项目都是拜他所赐，从某种意义上讲，是靠着他来谋取功名？”
左伊心中混乱，一则有些思绪整理不清，二则头一回被江暮枫这般直接地逼问，慌乱间似有种被强迫剖开了隐私的不适感，然而剖开之后，又发觉心底一片令自己惊惧的混沌漆黑。
她望着江暮枫，双唇缓翕，“暮枫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四周寂静的厉害，语音散去，仿佛连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是清晰可辨的。
左伊的气息有些微促，一字字却问得迟疑而艰难：
“你觉得我……觉得我在意段西泽、在意他的想法是吗？”
室内只留了一盏壁灯，银色柔光清淡如水。
光影明晦间，江暮枫依稀可见女孩眼中泛起的莹莹微芒，心中遽然地懊恼悔恨起来。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就忍不住了。
突然就很想，探究她的内心，把那些无法直言的，她的、自己的心里话，统统都倾倒出来。
从此，也就能活得轻松一些了……
左伊低垂下眼帘，摩挲着被面的手指微微攥紧，开启了的思绪竟似有些难以控制。
“若说在意，也是只是为了击败对方吧？毕竟我和他……”
她自语般的低声说道：“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互相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