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中国人的灯泡厂
“呕，齐先生，你是我这几个月来最愿意见到的人，希望今天的会面能给我带来愉快的心情。”奥普伸手与齐志宇的手握在了一起，用力摇晃了片刻，方才撒开。
两个人在客厅沙发里坐下，亚普洱问齐志宇要不要把茶换成咖啡，齐志宇说自己习惯饮茶。乔杜里拿着咖啡壶给奥普倒了一杯浓咖啡，在咖啡里加了方糖，喝了一大口下去，随后望着齐志宇道：“齐先生，你打算要买多少灯泡？我生产的灯泡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产品，灯泡里充了气体，钨丝不会蒸发。”奥普一谈起灯泡立即眉飞色舞起来。
“奥普先生，我听说你最近遇到点麻烦，贵厂生产的灯泡钨丝烧不了多久就会断丝，而且钨丝供应也出现了问题……是这样吧，亚普洱先生。”齐志宇道。
齐志宇的话戳到了奥普的痛处，奥普忽然意识到身旁坐着的这个中国人并不是一个寻常之辈，至少他对自己当前面临的困境了如指掌，看来今天的生意绝不会想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奥普被调动起来的热情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点。
“是的，我的生意遇到了一些麻烦……以前我的灯泡钨丝质量是绝对没问题的，我相信钨丝容易烧断的原因很快就会查找出来。”奥普垂头丧气地道。
“奥普先生，我对你的处境深表同情，恕我直言，您作为电器专家搞技术是把好手，但做生意实在有些勉强了，我们中国有一句话说得好，商场如战场，开办工厂除了生产产品，还要懂得如何营销，如何在激烈的竞争中运用谋略击败对手生存下来。在这些方面亚普洱先生，您显然已经败给了美国奇异灯泡厂。”
“齐先生，您今天过来难道就是要同我谈这些的吗？”奥普骨子里像他那些德国同胞一样保持着对中国人的蔑视，而身旁这个中国人好为人师的做派让他失去了耐心和礼貌。亚普洱面带愠色地打断了齐志宇的说教。
“我想把你那个濒临倒闭的厂子盘下来。”
“不，不，我不会卖的，这个厂子熔铸了我许多心血，我不会以失败者的身份离开这片土地的……我会，我会尽快找出钨丝熔断的原因。”奥普面色灰白地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只有自己能够听得到。
“即使你解决了钨丝质量问题，又能怎么样呢？贵厂只是一家小厂，规模有限，所产灯泡成本比奇异厂的灯泡贵了一成还多，奇异厂商战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你与奇异厂的竞争已经输得不能再输了，据我所知，你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多耗一日，厂房租金、你这座别墅的物业费也会相应地增加一日的费用，再耗下去，恐怕你连回德国的船票都买不起了。上海滩很大的，开沙发厂也不一定非要选在这里，我只是同情你的遭遇，才过来同你商谈的，如果你认为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那我就不再打扰了。”齐志宇道。
奥普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那么，买下我的厂子，你准备出多少钱？”
“能带我看看你的厂子吗？”齐志宇道。
“好吧，哎，我已经好久没过去了。”奥普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带着齐志宇来到灯泡厂。灯泡厂已经停产了，厂房里静悄悄的，找不到一个人，只有那些静静矗立的机器似乎在诉说着昔日这里的辉煌。齐志宇对灯泡的生产流程和工艺是个门外汉，他装模做样地地在厂房里走动着，偶尔停下来看一眼，摸一摸。奥普则始终情绪低落地跟在他身后，摸样看上去很像齐志宇的跟班。
“一万五千块怎么样？”齐志宇在走出厂房的时候对奥普道。
奥普打了个喷嚏，掏出手帕抹了抹鼻子，“齐先生，你这个价有点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了，我那些机器可都是目前上海最好的灯泡生产设备，只用了不到三年。”
“那你说个价吧。”
“说实话，看中我这个厂子的不止你，奇异厂上个月出价三万，被我拒绝了。”奥普道。
齐志宇撇了撇嘴，“奥普先生，你是不是至今还对美国奇异厂怀有好感呀？据我所知，奇异厂只打算出两万大洋买下你的厂子。”
“看来我什么都瞒不住你。”奥普耸了耸肩膀，做出一个无奈的姿势。
“你知道是谁搞垮了你的厂子吗？奇异厂买通了你手下一个名叫裴瑞安的小子，在配用的化学药水中暗掺碱质粉末，造成红磷不纯而断丝，从而导致了你现在的处境。你把厂子卖给美国奇异厂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奥普面握着拳头，愤恨地望着齐志宇。
“这个事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了，怎么，作为受害者，你还蒙在鼓里？”齐志宇装出吃惊的样子道。
“这样吧，我给你两万大洋，你把这个场子卖给我，我可以聘你做工程师，月薪一千块大洋。咱们联手打败奇异厂，怎么样。”齐志宇道。
“呕，看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我没有理由拒绝。”奥普道。
“钱我带来了，咱们现在就把合同签了吧。”齐志宇拍拍怀里的皮包对奥普道。
“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夜长梦多，我也是这个意思，好吧，咱们现在就签合同，现在你就是我的老板了。”奥普道。
北福建路唐家弄堂，连续问了几家在这条弄堂居住的人家，才打听到胡西园的住处。齐志宇敲开242号院门，一个年轻人打开房门，打量着齐志宇。齐志宇冲他笑了笑，“请问，胡西园胡老板住在这里吗？”
“呕，您找胡老板，请进来吧。”
年轻人把齐志宇让进院子。院子里搭着两个大竹棚，一个竹棚下十几个工人正在机器旁神情专注地忙碌着，身前桌子上铺着的木板上插着一只只白炽灯泡。另一个竹棚下，几个人弯着腰在拆解一台陈旧不堪的机器。
“胡老板，这位先生找您。”那个年轻人对一个背对着齐志宇身穿工作服的人说道。
“黑田这个孙子可把我害苦了，从他手里买的这个破机器隔三差五就出毛病，小峰，把那个扳手递给我，一定是这里出了问题。”胡西园一边埋怨着，一边伸出手冲对面一个叫小峰的工人喊着，显然没有听见那个年轻人的话。
“胡老板，是机器出故障了吗？”齐志宇站在胡西园身后大声问道。
胡西园转过身子，看见齐志宇，这才知道有客来访。
“胡老板，你在去年四月份为中国生产出第一只灯泡，改写了灯泡只有洋人才能生产的历史，当前的中国连一根钉子都要向外国购买，能研制并生产出灯泡来，这是壮举呀！”齐志宇由衷地道。
“先生过奖了，不过是一只灯泡而已，哪里谈得上壮举？”胡西园淡淡地道。
胡西园把齐志宇让进屋子，屋子里陈设简陋，仅有一些家具必备的生活用品。显得十分寒酸。
“胡老板院子里这两套机器都是变卖家产，通过隆记洋行的日本人黑田，在日本购得的吧，还好用吧。”齐志宇在一把藤椅上坐下来，对胡西园道。
“都是日本人的淘汰机器，初时用着还好，可是这阶段却总是出故障。”胡西园烦闷地道。
“我刚刚买下了亚普洱电器公司的厂房和设备，我对灯泡生产一窍不通，很想请胡先生帮我打理这个厂子，同我共同努力，把中国的照明实业做大做强？以实现实业强国的夙愿。”齐志宇道。
胡西园好像刚刚听到中千万大奖的消息，一时间脑子发蒙，没有反应过来。
胡西园眨巴眨巴眼睛，惊愕地望着齐志宇，“齐先生，你是说，你把德国人奥普的那个电器公司买下来了？”
齐志宇打开皮包，从里面取出那份厂子转让合同递给胡西园，胡西园接过那份合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看罢，激动地拉住齐志宇的双手，“齐老板，这真是太好了，我正在为机器和场地发愁呢！”
齐志宇道：“从今天开始我聘你为亚普洱电器公司的经理，公司一应事务全部委托你打理。”当天胡西园就带着工人把那两台机器搬进了亚普洱电器公司。厂子扩大了，胡西园手下的工人不够用，至少还要招募三分之二的工人。奥普作为电器厂工程师，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倒是很有主人翁精神，协助胡西园将他几个月前解雇的那批技术人员和工人，找了一些过来，虽然工人数量尚有缺口，不能进行二十四小时轮班生产。但至少能够开动所有机器维持八个小时的生产还是没有问题的。另一个摆在齐志宇面前，亟待解决的就是资金问题，作为灯泡生产的主要原料钨丝，奥普以前库存的钨丝都给了债主，用来抵消欠款了。而胡西园手头的钨丝由于设备、工人的增加，生产能力的提高，仅够维持半个月的生产。而这个时期的钨丝，受工艺条件所限，因工艺复杂，属于高端产业。核心技术掌握在美国人手里，价格昂贵。
两个人在客厅沙发里坐下，亚普洱问齐志宇要不要把茶换成咖啡，齐志宇说自己习惯饮茶。乔杜里拿着咖啡壶给奥普倒了一杯浓咖啡，在咖啡里加了方糖，喝了一大口下去，随后望着齐志宇道：“齐先生，你打算要买多少灯泡？我生产的灯泡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产品，灯泡里充了气体，钨丝不会蒸发。”奥普一谈起灯泡立即眉飞色舞起来。
“奥普先生，我听说你最近遇到点麻烦，贵厂生产的灯泡钨丝烧不了多久就会断丝，而且钨丝供应也出现了问题……是这样吧，亚普洱先生。”齐志宇道。
齐志宇的话戳到了奥普的痛处，奥普忽然意识到身旁坐着的这个中国人并不是一个寻常之辈，至少他对自己当前面临的困境了如指掌，看来今天的生意绝不会想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奥普被调动起来的热情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点。
“是的，我的生意遇到了一些麻烦……以前我的灯泡钨丝质量是绝对没问题的，我相信钨丝容易烧断的原因很快就会查找出来。”奥普垂头丧气地道。
“奥普先生，我对你的处境深表同情，恕我直言，您作为电器专家搞技术是把好手，但做生意实在有些勉强了，我们中国有一句话说得好，商场如战场，开办工厂除了生产产品，还要懂得如何营销，如何在激烈的竞争中运用谋略击败对手生存下来。在这些方面亚普洱先生，您显然已经败给了美国奇异灯泡厂。”
“齐先生，您今天过来难道就是要同我谈这些的吗？”奥普骨子里像他那些德国同胞一样保持着对中国人的蔑视，而身旁这个中国人好为人师的做派让他失去了耐心和礼貌。亚普洱面带愠色地打断了齐志宇的说教。
“我想把你那个濒临倒闭的厂子盘下来。”
“不，不，我不会卖的，这个厂子熔铸了我许多心血，我不会以失败者的身份离开这片土地的……我会，我会尽快找出钨丝熔断的原因。”奥普面色灰白地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只有自己能够听得到。
“即使你解决了钨丝质量问题，又能怎么样呢？贵厂只是一家小厂，规模有限，所产灯泡成本比奇异厂的灯泡贵了一成还多，奇异厂商战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你与奇异厂的竞争已经输得不能再输了，据我所知，你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多耗一日，厂房租金、你这座别墅的物业费也会相应地增加一日的费用，再耗下去，恐怕你连回德国的船票都买不起了。上海滩很大的，开沙发厂也不一定非要选在这里，我只是同情你的遭遇，才过来同你商谈的，如果你认为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那我就不再打扰了。”齐志宇道。
奥普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那么，买下我的厂子，你准备出多少钱？”
“能带我看看你的厂子吗？”齐志宇道。
“好吧，哎，我已经好久没过去了。”奥普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带着齐志宇来到灯泡厂。灯泡厂已经停产了，厂房里静悄悄的，找不到一个人，只有那些静静矗立的机器似乎在诉说着昔日这里的辉煌。齐志宇对灯泡的生产流程和工艺是个门外汉，他装模做样地地在厂房里走动着，偶尔停下来看一眼，摸一摸。奥普则始终情绪低落地跟在他身后，摸样看上去很像齐志宇的跟班。
“一万五千块怎么样？”齐志宇在走出厂房的时候对奥普道。
奥普打了个喷嚏，掏出手帕抹了抹鼻子，“齐先生，你这个价有点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了，我那些机器可都是目前上海最好的灯泡生产设备，只用了不到三年。”
“那你说个价吧。”
“说实话，看中我这个厂子的不止你，奇异厂上个月出价三万，被我拒绝了。”奥普道。
齐志宇撇了撇嘴，“奥普先生，你是不是至今还对美国奇异厂怀有好感呀？据我所知，奇异厂只打算出两万大洋买下你的厂子。”
“看来我什么都瞒不住你。”奥普耸了耸肩膀，做出一个无奈的姿势。
“你知道是谁搞垮了你的厂子吗？奇异厂买通了你手下一个名叫裴瑞安的小子，在配用的化学药水中暗掺碱质粉末，造成红磷不纯而断丝，从而导致了你现在的处境。你把厂子卖给美国奇异厂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奥普面握着拳头，愤恨地望着齐志宇。
“这个事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了，怎么，作为受害者，你还蒙在鼓里？”齐志宇装出吃惊的样子道。
“这样吧，我给你两万大洋，你把这个场子卖给我，我可以聘你做工程师，月薪一千块大洋。咱们联手打败奇异厂，怎么样。”齐志宇道。
“呕，看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我没有理由拒绝。”奥普道。
“钱我带来了，咱们现在就把合同签了吧。”齐志宇拍拍怀里的皮包对奥普道。
“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夜长梦多，我也是这个意思，好吧，咱们现在就签合同，现在你就是我的老板了。”奥普道。
北福建路唐家弄堂，连续问了几家在这条弄堂居住的人家，才打听到胡西园的住处。齐志宇敲开242号院门，一个年轻人打开房门，打量着齐志宇。齐志宇冲他笑了笑，“请问，胡西园胡老板住在这里吗？”
“呕，您找胡老板，请进来吧。”
年轻人把齐志宇让进院子。院子里搭着两个大竹棚，一个竹棚下十几个工人正在机器旁神情专注地忙碌着，身前桌子上铺着的木板上插着一只只白炽灯泡。另一个竹棚下，几个人弯着腰在拆解一台陈旧不堪的机器。
“胡老板，这位先生找您。”那个年轻人对一个背对着齐志宇身穿工作服的人说道。
“黑田这个孙子可把我害苦了，从他手里买的这个破机器隔三差五就出毛病，小峰，把那个扳手递给我，一定是这里出了问题。”胡西园一边埋怨着，一边伸出手冲对面一个叫小峰的工人喊着，显然没有听见那个年轻人的话。
“胡老板，是机器出故障了吗？”齐志宇站在胡西园身后大声问道。
胡西园转过身子，看见齐志宇，这才知道有客来访。
“胡老板，你在去年四月份为中国生产出第一只灯泡，改写了灯泡只有洋人才能生产的历史，当前的中国连一根钉子都要向外国购买，能研制并生产出灯泡来，这是壮举呀！”齐志宇由衷地道。
“先生过奖了，不过是一只灯泡而已，哪里谈得上壮举？”胡西园淡淡地道。
胡西园把齐志宇让进屋子，屋子里陈设简陋，仅有一些家具必备的生活用品。显得十分寒酸。
“胡老板院子里这两套机器都是变卖家产，通过隆记洋行的日本人黑田，在日本购得的吧，还好用吧。”齐志宇在一把藤椅上坐下来，对胡西园道。
“都是日本人的淘汰机器，初时用着还好，可是这阶段却总是出故障。”胡西园烦闷地道。
“我刚刚买下了亚普洱电器公司的厂房和设备，我对灯泡生产一窍不通，很想请胡先生帮我打理这个厂子，同我共同努力，把中国的照明实业做大做强？以实现实业强国的夙愿。”齐志宇道。
胡西园好像刚刚听到中千万大奖的消息，一时间脑子发蒙，没有反应过来。
胡西园眨巴眨巴眼睛，惊愕地望着齐志宇，“齐先生，你是说，你把德国人奥普的那个电器公司买下来了？”
齐志宇打开皮包，从里面取出那份厂子转让合同递给胡西园，胡西园接过那份合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看罢，激动地拉住齐志宇的双手，“齐老板，这真是太好了，我正在为机器和场地发愁呢！”
齐志宇道：“从今天开始我聘你为亚普洱电器公司的经理，公司一应事务全部委托你打理。”当天胡西园就带着工人把那两台机器搬进了亚普洱电器公司。厂子扩大了，胡西园手下的工人不够用，至少还要招募三分之二的工人。奥普作为电器厂工程师，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倒是很有主人翁精神，协助胡西园将他几个月前解雇的那批技术人员和工人，找了一些过来，虽然工人数量尚有缺口，不能进行二十四小时轮班生产。但至少能够开动所有机器维持八个小时的生产还是没有问题的。另一个摆在齐志宇面前，亟待解决的就是资金问题，作为灯泡生产的主要原料钨丝，奥普以前库存的钨丝都给了债主，用来抵消欠款了。而胡西园手头的钨丝由于设备、工人的增加，生产能力的提高，仅够维持半个月的生产。而这个时期的钨丝，受工艺条件所限，因工艺复杂，属于高端产业。核心技术掌握在美国人手里，价格昂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