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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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湖边偶遇

    扶南披着黑色斗篷,带着宽大的帽纬提着一盏微弱的灯出了惊鸿苑的后门紧挨着高墙悄悄的往花园的方向走,绕过水榭后就是与外面联通的一汪湖水,扶南将灯放在地上,从斗篷中取出一盏荷花灯。

    八瓣荷花灯做的只比巴掌大了一圈,但做工和上色却十分细致,扶南将荷花灯的每瓣纸花瓣轻轻舒展开,就像照顾稀世珍宝般小心仔细,随后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灯点亮,放到湖中。

    湖水流动的速度极为缓慢,荷花灯飘在漆黑的湖面之上显得十分诡异,扶南蹲在岸边神情的望着湖中那盏孤零零的荷花灯,喃喃自语道:“明日我可能无法前来,今日提早来见你们,请多见谅啊!”

    漆黑的夜,墨般的湖水,唯有湖中的荷花灯尚有一丝光亮,突然湖中发出了‘哗啦哗啦’的打水声,波光从湖心摇曳而至,湖中的荷花灯突然熄灭,一个黑色的影子渐渐朝着岸边走来。

    “谁在那里?”扶南向后退了一步,望着那个黑色的影子问到,黑影没有说话,嗖的一声岸边的灯火被扑灭,四周完全陷入了黑暗,扶南的眼睛还不能适应这样突如其来的黑暗。

    似乎有什么与他擦身而过,他心中一慌跌坐在了岸上,忽然岸边又亮了起来,扶南急忙去寻找光源,回头时看到宋玉落的长袍刚好落在脚面,秀丽漠然的站在高处打量着他。

    “堂主大人?”扶南确认眼前站着的是宋玉落后有些诧异,转过身来就要下跪,却一把被宋玉落拉住了,他抬眼疑惑的看着宋玉落。

    “没有别人在的时候就不要动不动就跪了,你膝盖不疼,我看着还累呢!”玉落一抬手将扶南头上的帽纬掀开,将他束发的玉簪拔了下来,扶南的头发瞬间垂到了肩膀两侧,他不可置信的盯着玉落,玉落看他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莞尔一笑随手用玉簪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绾了起来。

    “你这么晚跑这里来放河灯是在悼念谁?”玉落坐在是桌边对着他招了招手。

    扶南缓步走到玉落身边,平静的说:“我自己!我年少时家中忽遭不幸,自己也险些重伤身亡,被救后我却将年少之事忘了个大概,十年前我是这日醒来的,所以我就将今日当成我和家人的忌日。”

    “忘掉那些过往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

    “人若不知从何而来,又不知将往何处而去,又有何幸可言,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你不是还有秦岑吗?”

    “秦岑比我小两岁,他也不记得自己的家人和过往,但是我确认我与秦岑是自幼相识,所以一直拿他当亲弟弟看待。”

    玉落站起来走到扶南面前,虽然比扶南大了几岁,但个头上却比他低了不少,往常的宋玉落照在高台之上总给人一种不敢正视的威压之感,今天她却如普通的邻家姐姐一般,扶南心中竟莫名有了那种熟悉感,也忘记了要与她保持。

    玉落见他出神一手左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无法动弹,扶南满脸惊色,玉落踮起脚尖,右手跃过他的肩头将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随后温柔的去抚摸他后脑安慰道:“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和秦岑受半点委屈。”

    扶南心中大骇为自己的大意懊恼,间玉落并未再对他做其他越礼之事,也没再做任何反抗,头虽然靠在她的肩膀上,将身体尽可能的绷直远离玉落。

    玉落的指尖深入到扶南的发丝中慢慢轻抚,划过后脑正中百会穴的位置,指尖传来的刺痛感让她的眼睛骤亮,褰裳啊褰裳,你真是无所不用奇极啊!

    “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在这里静静。”玉落放开扶南,心中的那股悲伤不受控制的溢出,她无法怀念褰裳,只要想到她便会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如被烈焰灼烧般的疼痛。

    玉落走到现已经不敢去思考褰裳对她的情感,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再为当年的事情善后,那些该死却没死的人,在他的庇佑下存活,不管他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玉落都无法怨他。

    “堂主夜深风寒,我送您回去吧!”扶南将披风脱下搭在了玉落的肩头,善意的微微一笑。

    玉落将披风紧了紧,伸出一只手到扶南面前,对着扶南轻柔的说道:“灯被我弄坏了,你拉着我的袖子,小心走路!”

    扶南犹豫了一瞬,还是伸手牵起了玉落的衣袖,跟着玉落走进了黑暗,两人默默的走了一路,行到醉梦厢门前的时候扶南放开了手中的衣袖,对着即将迈进房门的玉落说:“很多事情我记不得了,但是却觉得今日的场景是那么的熟悉,脑海深处似乎有个长我几岁的姐姐一直对我照顾有加,但我却始终记不得她的样子!”

    “想起来与你而言未必是好事,回去歇着吧!”玉落头也不回的进了醉梦厢,仓皇的关上了门,那些杀戮和仇恨就让她自己来承担吧。

    楚云舒今早并未上朝,在霏晗阁草草用了早饭骑马来到了风云阁,黍离正在房中下棋见他气势汹汹的进来,明知故问的说道:“云舒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可是天大的事情?”

    云舒坐在黍离的对面,歇了片刻道:“昨日魂堂的事你都知道了吧,那个被送出来的人,去哪里了?”

    “魂堂可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传出来的,我只是略知一二,昨个深夜魂堂确实送出了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一路向南而去。”黍离为楚云舒到了一杯清茶,站在他旁边揶揄道:“我派人将他做了?”

    “不必了,走就走了吧,倒不是什么大事!”楚云舒和了一口清茶,一脸嫌弃的说:“你就这么招待贵客吗?”

    黍离挑眉看了眼楚云舒的茶杯,心中觉得好笑,这茶素日是楚云舒的最爱,也是因此他才日日喝着这个茶,免得他来时觉得茶水不顺口,可见今日他正在气头上,才如此刁难人。

    “这茶你若不喜欢了我找人换了就是,若是人不喜欢了我找人做了便是!”黍离坐到楚云舒的对面,将棋盒推到他面前。

    楚云舒觉得心神不宁,随手极不耐烦的将棋盒推了回去,冷冷的说:“让你查的事情你可有眉目了?”

    “暂时还没有,南境是个硬骨头,你暂时再等等,不过这次过去的人回来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你要不要听下?”黍离见楚云舒抬头望向自己,故作神秘的说:“陛下寿辰将近,安宿太子龙丘霈和南境沐王沐曦择日将亲自赶往凤里为陛下祝寿!”

    “沐曦?”楚云舒从棋盒中取出一枚黑子在手中把玩,当年南境一面他对这位丰功伟绩的沐王有敬有惧,敬他为南境百姓殚精竭虑,爱民如子;惧他那张和褰裳近乎相似的面容。

    “安宿这位太子爷爱凑热闹尽人皆知,年年都要来趟凤里这已经是惯例了,但是这位沐王已经十年未曾亲自来朝了!”黍离将棋盒再次推到了楚云舒的手边,对着正在深思的楚云舒一笑。

    “离陛下寿辰不到两个月,你重新布置一下城中的人手,届时莫要出现纰漏!”楚云舒将黑子放回棋盒中,站起身将身上的袍子整理了下转头看着黍离问:“还有事情?”

    “边走边说吧!”黍离陪着楚云舒出了房间,走在回廊上时侧头对楚云舒说:“你想做的事情我不会再阻你,我只希望你不要再伤害到她!”黍离将手中的一个小纸卷塞到楚云舒手中,对他抱拳道:“恕不远送!”

    楚云舒出了风云楼的大门清轩驾了一辆马车正等在门口,见他出来两步走到他的身边小声说道:“夫人在霏晗阁!”

    楚云舒瞟了他一眼上了马车,清轩皱着眉头想自己似乎没有说错话啊,周嬿婉现在就是丞相夫人啊,而且她每个月都会到霏晗阁闹腾上两次的,他这是生什么气呢?清轩挠了挠后脑还是不能明白楚云舒那一眼的含义。

    楚云舒挑开马车的窗帘对着大街上的清轩说:“你不走是准备在这等黍离请你吃午饭吗?”

    清轩跳上马车,一抬头正好看到二楼窗口探头出来的黍离,只见他将食指打在嘴上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一脸奸诈的笑容,清轩顿时心领神会,楚云舒一定是昨天去魂堂时受了宋玉落的气,那今日周嬿婉是要倒霉了,清轩顿时心情大好,驾着马车飞奔回霏晗阁。

    楚云舒坐在马车中将手中纸条徐徐展开,苍劲有力的笔锋只书写了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宋玉落已返回凤里,倾尽全力杀之.”那笔记已经不能再熟悉了,仿佛如看到自己的字迹一般。

    楚云舒文承太子太傅,武从苍溪子书,但书法启蒙却是楚晟手手相传,楚云舒将纸条揉进右手中,握拳良久。父亲和母亲皆是死于地狱铃铛之毒,当年父亲身亡已经无从考证,但楚云舒心中十分肯定她的小落绝不会伤害他母亲。虽然至今他仍没有追寻到下毒的人,也没有找到除了小落外还有别人能配置处地狱铃铛的证据,但对她的信任从未减过分毫。

    他心中自知亏欠玉落良多,如今事情已经到了不能不解决的地步,无论进退他都不会再舍弃她,而面对含辛茹苦养育自己成人的祖父亦是万般不忍,但纠缠在祖父与玉落两人间的恩怨,又该如何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