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锁,半城惊华
字体: 16 + -

第一章 余生欢喜

    听见识卿唤她,婉秋与藏在门后的耀俱是一惊——她竟还记得展婉秋!

    婉秋挂了浅浅的笑,道:“对,我来看看你。”

    她的笑意有些复杂,识卿就站在她的面前,却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了前几日桃儿出去打听宝康里的屋子之后,回来与她说的话。

    桃儿说,宝康里的那所屋子,原是一对老夫妇留下来的,早在五年前就因为局势紧张逃去香港了,便交付给商行或租或买,再将钱汇去香港的。

    她还说,这房子不管是主人还是经手人,都与刘老板没有半点关系。既然与他没什么关系,也就更谈不上和赵禹平有什么牵扯了。婉秋听了桃儿的话心才略略地放下了一点,这也是今日赵禹平带她来见识卿,她犹豫过却也没有拒绝的原因。

    识卿欣喜地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婉秋,从她的头看到脚,最后停在了她的肚子上。

    她光着脚,在地板上站着也不觉得冷,见婉秋拘谨着不肯进来,便轻快地走到她跟前。

    婉秋盯着识卿的一举一动,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肚子。

    识卿却是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婉秋的戒备,反而更加小心翼翼地扶着婉秋,一点一点地挪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姐姐,你慢点坐下来。”识卿的语气里充满了紧张。

    婉秋不清楚识卿现在是清醒还是糊涂,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慢慢地坐下来。

    待她坐下之后,识卿却就势蹲了下来,靠在她的膝边,睁大了眼睛,像一个好奇的孩子一般轻声道:“姐姐的肚子里,已经有宝宝了?”

    婉秋一愣,原来她竟然没忘记当日帮自己的那件事。

    在识卿带着潇湘搬出赵府时,婉秋曾经要她随着自己和赵禹平一同去了市长千金的生日会。

    在生日宴会上,赵禹平身边有许多人想要与他说上一句话,可都被公司里的秘书用酒挡下去了。

    可识卿却拿着装着果汁的高脚杯来与赵禹平敬酒,她什么客套的话也不用说,只需将那杯子在赵禹平的面前盈盈一举,他便笑道:“既然是三妹敬酒,我是不敢不从的。”

    婉秋就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一杯接一杯,眼睛也不眨地喝下去了。

    赵禹平仰头饮尽杯中酒的时候,婉秋突然觉得有一丝后悔。女人都是善妒的,她爱的人,哪怕是对别人一点点好,她也会斤斤计较,暗自伤心。她愿意将桃儿送到赵禹平身边,是因为她知道,他也许会有玩心,会图新鲜,但是绝对不会喜欢她。

    可她却让识卿去将他灌醉,这难道不是一件蠢事吗?

    她向识卿提出要求的时候,自己的潜意识里早就清清楚楚,能够灌醉赵禹平的人,不是自己,不是桃儿,不是周围趋炎附势的老板商人,而是她——展识卿!

    这也是让自己被迫地承认,在赵禹平的一切淡漠冰冷的原则里,只有她展识卿是一个例外,也只有她才能让赵禹平的所有不可能化作可能。这一点,作为他妻子的婉秋,却不能做到。

    她站在他们两人的中间,像一个悲哀的旁观者一般,没有喝酒却觉得喉中苦涩无比。赵禹平如她所愿,喝得半醉,自己难道不该高兴吗?

    婉秋的心如波浪翻腾,那一晚终于得偿所愿,事先服用了那一剂险药,便知道那夜一定一击即中。

    第二日的清晨,也是识卿亲手捧了汤药端到上房来的。

    因送药的人是识卿,赵禹平不像平日那般严谨,甚至还体贴她道:“若是觉得苦,让厨房里多备些蜜饯。”

    毫无疑问,那药早已换了益气养身的方子,才让婉秋保住了如今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婉秋的脑中像是放电影一般,一幕幕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看着如今眼前有些痴疯的识卿,心底里竟莫名地升起来一点喜意来。

    这样的她,赵禹平当真还那样看重吗?

    “识卿,”婉秋看着眼前这个摇头晃脑地打量着她肚子的识卿,轻轻道:“你小心些,别吵醒他了。”

    听到这句话,识卿刚刚伸出的想要碰一碰婉秋肚子的手指立刻收了回来,她像是做错事被发现小孩一般,可怜地点点头,仰起头乖巧道:“好,我不碰他了。”

    她的神态与一个孩子无异,看得人心头一揪。

    婉秋有些不忍,轻声问道:“白靖他对你做过了什么?你过得好不好?”

    她的话音刚落,只瞧见识卿的身子瑟缩了一下,整个人的情绪再度紧张起来。看到她突然变化的情绪,婉秋也有些紧张起来,她回想了自己刚刚才说过的话,除了“白靖”二字,其他的也再没有刺激到她的可能。

    看来识卿变成这副模样,果真是与白靖有关的。

    婉秋暗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姐妹,她虽因为赵禹平对她心存芥蒂,可是并不想看着她这样将自己置于死地。

    她向门外看了看,见耀站在较远的地方没有靠近。

    “识卿,我让人去找顾逾明,让他来接你走,好不好?”婉秋稍稍倾了身子,对地上瑟瑟发抖的识卿低声道。

    识卿听见顾逾明的名字,像是定住了一般,全身僵硬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婉秋。

    “顾逾明?”良久,识卿才从口中轻轻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她的眼窝里有晶莹的东西在打转,让婉秋心内一酸,她点点头,道:“他那样喜欢你,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识卿却好像再听不见婉秋在说什么了,她不再有惊慌恐惧的神情,而是用双手蒙住了自己的脸,不可抑制地哭泣起来。

    “他……不会……”婉秋侧耳细听,却听不清她口中喃喃的话语。

    门外的耀已是带着护士赶了进来,他站在门口不敢靠近,只紧张地挥手让医生护士进来处理。

    识卿哭得伤心欲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伤心难过一般,让一旁的人看了心情也满是压抑。

    婉秋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情绪慢慢失控,双手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臂,好像能减轻自己的一点点痛苦一般。冲进来的护士紧紧地按住她的身子,医生拿出一管针剂找准血管注射进去,识卿的身子才一点一点地软了下来。她的手臂放松下来,婉秋才瞧见,上面早已经掐出了一道道的红印子。

    婉秋惊得目瞪口呆,她不敢相信地捂住自己的嘴,没有想到识卿的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

    “你对她说了什么?!”耀着急地满头大汗,他看着识卿在床上安定下来,才怒气冲冲地质问婉秋道。

    平日里她除了倚着窗台唱那一首《蒹葭》,是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的。

    婉秋有些没有底气地摇摇头,解释道:“没有什么,我只不过问她过得好不好……”

    耀狠瞪她一眼,不再多问了。

    从小阁楼里出来的时候,白靖和赵禹平也正好过来。

    “见过她了?”白靖瞥了一眼心有戚戚的婉秋,又看了一眼耀,跟着道,“发生什么了?”

    耀走过去附在白靖的耳边耳语几句,白靖的神色越来越冷。

    “她还记得你?”他冷冷看向婉秋。

    婉秋看了一眼赵禹平,点点头,道:“识卿该是记得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印象自然也要深些。”

    “你在她面前提到过我的名字?”白靖若有所思地猜测道。

    婉秋一惊,慌乱的神色立时被白靖捕捉到了。

    场面一度很寂静,忽然只听见一声轻笑,赵禹平走到婉秋身边,拉起她的手轻轻安抚了一下,转身对白靖道:“看来白爷的名字在三妹面前,是个不能提起的禁忌。”

    他一句话让所有矛头指向了白靖。再怎么说,展识卿与展婉秋同为一家姐妹,如今识卿在白府里出了事请,又与他白靖无名无分。他若是不当着他们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恐怕是不合情理。

    婉秋也抬起头来,看着白靖怎么解释。

    白靖的眼神阴沉,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一般,盯着赵禹平,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随时就会爆发出来一样。

    婉秋站在一旁,也跟着有些紧张,这是在白府里,她与赵禹平两人孤身进来,若是白靖翻脸不认人,拿出青帮的黑道上的规矩来对付他们……

    忽然,白靖勾起唇角,松下了身上的所有防备,眼神也像是有了异样的光彩。

    “我和识卿,快结婚了。”

    “什么?”“什么!”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叫出声。

    赵禹平的语气却更加急切,更加不可思议。婉秋侧过头看了看他,只见他微微皱着眉,眼神复杂地盯着白靖。她知道,每当赵禹平有一丝不悦的时候,就会微微皱起眉头。

    白靖双手插进口袋,稍稍仰着头看向阁楼上的小窗户,嘴角不自觉地噙了一抹笑意。

    他的语气轻快又坚决:“你也瞧见了,她的状态不是很好……”

    “她根本不可能看见你!”婉秋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就连在识卿面前提到“白靖”两个字她都是那样难以接受,怎么可能愿意与他结婚!

    “我不在意,”白靖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他毫不犹豫道。“她一日不愿意见我,我就一日不碰她。她不肯出门,我便天天守在这阁楼下。我欠了她的,就用我后半生所有的时间去偿还。若将来她要离我而去……”

    他微顿了顿,眼神中有一丝落寞:“我甘心送她十里红妆,惟愿她解怨释结,余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