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鹰相争人得利
4月2日晨，逍遥大洋某处，百里安
百里安无力地躺在木筏上，完全不知道已经漂流了多久。干渴和饥饿似乎已经消耗尽了他的意志。他太想念长山城里的面包、野味、水果和美酒了，甚至想现在如果能有一杯清水可以湿润冒烟的喉头，即可死而无憾。
可惜，除了初升的朝阳和无边的海水之外，再也感觉不到什么有生命力的东西。就连天上的几朵淡淡的白云，也如网似絮，根本没有一丝下雨的迹象。
他也曾经忍不住喝了几口海水，但是胃里立刻翻江倒海，苦咸和腥涩又让他尽数吐了出来，然后是更加的焦渴。
干渴刺激着喉咙到胃之间所有的部分，有一种火烧刀割的感觉。不，比那种感觉还要难受一百倍！
要是能抓条鱼也不错啊。他想得有些出神，但又马上兴味索然——那是不可能的。不要说现在力气全无，即使有满身的劲头，他也不敢在这个小木筏上有什么大的动作。要是再一次落到海里，那就是跟木筏搏斗而不是抓鱼了。
说是木筏，只不过是他下意识抱住的一块木板。木板厚五寸，仅比他的背宽不足两尺。
以他现在的体力，一旦翻落下去，能不能再爬得上木筏是个未知数，而自己倒是肯定会成为鲨鱼的美餐。
人生就这样结束了吗？百里安有些难过。
虽然是长山城主百里天野的次子，身份却不如哥哥百里平那样尊贵。百里公爵原配早逝，幼子百里平只有四岁，父亲其疼爱有加，更是在亡妻周年祭上，宣布其具有继承长山城的权力，用最好的智人和武士培养训练。一年之后，公爵续弦，第二任夫人为本城民女刘可音，百里安则是在半年之后降生。
百里安虽然也乖巧谦和，但却天生弱质，时常病恹恹的，本来父亲还很是关心，后来时间渐长，终无甚好的起色，加上中极大陆各城为了中极皇位征伐不已，常年在外设防查哨，过问得越来越少。
尽管身姿柔弱，却还总是喜欢舞刀弄枪。除了规定的读书时间，他把大部分的玩耍时间都用来瞎琢磨，还喜欢到处请教武艺。虽然处处得到照顾，不过能学得几成，也就不得而知了。
“我恐怕打不过那百夫长的一个手指头。”大多数时候，他也会清醒客观地揣测自己的水平。
而参将徐德还比百夫长高两个级别。在出发前的半个月里，他对百里安倾囊相授，百里安狂喜之余拼命习练，但是远远不够，很多地方还是一知半解。只是现在，徐参将再也不能教他了。
想到徐德的惨死，百里安有一种愧悔的伤心。更伤心的，则是自己未完成的使命，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请缨，难得看到父亲赞许欣慰的目光，让他浑身充满了力量。
海水茫茫，几只苍鹰在天空里翱翔，偶尔挡住日光带来短暂的黑暗，接着又是无法阻挡的刺眼。
他连头都无力转动，任由刺眼的眼光照射，微眯着眼，感受海水的波动和木筏偶尔激上来的海水打湿胳膊和腿脚。
他觉得自己被晒着的每一寸皮肤都开起了白花，那是白色的蜕皮行走在皮肤上，胸腹和大腿处尤其严重，他感觉自己被晒得已经是一块活着的咸肉了。
忽然，头上方的木筏一沉，似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百里安勉强向上抬眼，是一只两尺大小的苍鹰落在头的前方，灰白色的腹毛，黄嘴黑眼，正伸长了脖子仔细的看他，好像在确认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要成为鹰的午餐了！
他有些害怕，但在一阵郁闷之后，又生出一丝淡然来。血肉被带到天上去也不错。
过了那么一刻，那只灰色的鹰迈步走过他的头和肩膀，扑地一跳，踩在了他的肚子上。肚子的肉是软的，比较好下口吧。
他闭上了眼，感受到鹰在肚子上踩了几下后，啄了一下裸露的一块肚皮，好像啄破了，又好像没啄破。
百里安感觉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想，他觉得自己一点点的力气都抽不出来。
另一只黑影直冲而过，打了一个回旋，落在了他的胸口上。又一只分食的鹰！
不同于上一只鹰的灰色，它通体乌黑，一双巨爪却是通红的，红得像火！
好极了！我的身体一只鹰是吃不完的。百里安有些悲壮地欣慰。
然而两只鹰却并没有立即下口。木筏轻轻地一荡，它们同时离开了。
他无法看到两只鹰在做什么，只感觉翅膀破空的声音越来越激烈。鹰爪撕刮木筏，钩子一样的嘴的撞击，翅膀掠过海面擦到浪花，各种混合的声音缠在一起，冲击着他的耳膜。
偶尔有几片灰色的鹰羽在激战中飞脱，旋转着落在木筏上和他的身上。有几次鹰的滑翔起落差点抓到他的脸，呼啸而过的劲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无论它们哪个战败了，他都是胜利者的美餐。这没什么好担心的。
忽然，一滴温热的水滴在他的嘴唇和鼻子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鹰血！粘稠、腥气和恶心又要翻腾起来，被他拼命地压了回去。
血在唇舌之间融化，就像一滴泉水落进了沙漠中刚发芽的急待雨润的幼苗。刹那间，心中突然清醒了许多，全身也为之一振。
他伸长了舌头，又舔掉了落在人中上的一滴血。鼻子上还有一滴，他可以清晰地闻到，可惜舌头难以舔到。
不过，即使是小小两滴的血的消融，仿佛就突然有了力量。他试了试，仍然难以抬起沉重的头和双手。
他感觉血点燃了他的神经，好像全身每一寸土地都在苏醒。
眼前一暗，又是一团白影落在了他的腰上。
这是一只纯白色的鹰，体型更大，鹰喙弯如金钩，眼神凌厉，头顶还有一丛银杏叶一样的翎毛，为它本已高大的外形添了几分庄严。
好一只漂亮的鹰！他恍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心底赞叹。
对于新加入的一个分餐者，他并不觉得它可憎可恨，而是由衷的觉得死在它的脚下也还不错。
它，就是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了！一阵绝望冲袭而来，刚蓄的力量又消散无形。
白鹰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定了定身形，随即展翅起身，加入双鹰战团。
百里安明显感觉木筏摇晃得更加剧烈了。有好几次，木筏被鹰翅激起的劲风吹得直打转。他只有竭力抓住木筏边缘，才能稳住随时会侧滑入海的身形。不过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积攒了一些力量，而且力量还在增加。
三只鹰从木筏鏖战至天空。只见一白、一黑、一灰三道影线，在深蓝的天空背景里上下翻飞，凶狠地以命相搏。
百里安不禁激动地嗟叹，在生命的末尾还有一场好戏看，真是人生难得的际遇了。还好刚见识了龙的神异，不然也要对这三鹰之战大呼奇观了。
显然，灰黑双鹰都意识到劲敌来袭，竟立即改了战术，一前一后，联手对外！而且犹如口令指挥一般，一齐飞起、一齐杀至，爪击嘴啄，俱是不遗余力!
在双鹰夹击之下，饶是白鹰高大强壮，一时竟难占优势。它迅速地调整了战略，由左推右挡变成了痛击一处，只给其中一只以猛击。在自身挨一记尖啄的同时，必然猛踹了另一只的眼。
有板有眼的攻击，让观战的百里安只剩下惊叹的份。
三只鹰时而收翅低翔，时而振翅远飞，时而俯冲降落，时而旋转回环。每一次变换飞行轨迹，就跟着一次袭击和杀气。终于，一只灰色的受伤的鹰在翅膀上受了白鹰尖喙猛击后，划着螺旋的弧线，哀鸣着坠入海中。
半空中黑白双鹰声势不减，速度愈加风驰电掣。一个是乘胜追击，一个是负隅顽抗；一个没了后顾之忧，一个试图绝地反击。黑鹰落于下风，然而犹不甘心，偶尔一个回马枪的硬冲也会撞得白鹰嘶啸不已。
或许战争的意义已不限于一餐饭，而是尊严之争了。
怒气主导了这场最后的战斗！尽管看不见它们的眼神，百里安却完全能够从它们疯狂的魅影里感受到浓重的杀气。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王者！而败者，必死！
两只鹰几乎同时落到了木筏上，剧烈的震荡和倾斜差点把百里安掀下水去。此时白鹰高出一半的身形助长了暴涨的气场，在一阵连环的凶猛啄击之后，似乎刺瞎了黑鹰的眼睛。
黑鹰一声长长的哀鸣，被白鹰抓落海里。只听得‘扑啦啦’几声水响，就没有了声音，不知道是败退而去，还是葬身海涛了。
战斗告一段落，白鹰疲态尽显。银杏叶翎毛已然消失不见，仅仅剩下三根短短的羽茬。
它缓慢却傲然的踏上百里安的胸口，似乎在宣告战争的胜利和战利品的归属。它一动不动地站着，喉咙里咯咯连声，偶尔整理一下自己的羽毛。
它身上的洁白的羽毛胡乱的滴着几点血迹，鲜红透亮，耀眼醒目，像雪地里的红樱桃。脖子上明显受了伤，一只腿也有点破皮，看起来有那么点狼狈，但是百里安仍旧觉得它威风凛凛。
只不过在意识到接下来的攻击对象是自己之后，一种紧张却又无奈的感觉让他只能苦笑。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席凤儿的样子，略带稚气的脸带着微笑，如水般的带泪的眸子好像在鼓励他的坚强，又仿佛在等他的帮助。
不知道这可怜的姑娘还活着吗？如果他没有抓住他们，并带着他们去冰原，他们就不会因神龙而死了吧？他愧疚地想着。
蓦地，两滴鹰血的力量开始在他的右手上凝结。只是他看不到自己的右手，白鹰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轻轻地长吸了一口气，咸咸的海风直灌入肺的深处，给他带来了几分力量和清醒。
他屏息静气，默默祝祷：鹰老弟，对不住了，我若能逃出生天，必然为你树碑立传。
在心里又默念了三个数字之后，猝然出击！右手出击直扣鹰颈！在白鹰猝然一惊、扭头回顾的时刻，左手也迅疾而出，搭上了它的脖子。
白鹰如梦方醒，双爪在百里安的肚子上猛然撕抓，一阵火烧般的疼痛传来，像一把锈钝的刀在剖开皮肉一般，他不知道自己的肚子是不是真的被划开了，但是他不能松手。
因为松手就是死！不松手，则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疼痛的惊慌也激起了人的疯狂。百里安全身的力气灌注在手，猛然一拧，只听“喀”的一声轻响，白鹰停止了撕抓，尖利的鹰喙瞬间垂下来，划伤了他的手背。
百里安双手一松，任由沉重的鹰的身体落在自己身上，止不住地大口喘息。他扫视了下四周的天空，碧蓝如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再来一只的话，那我就真的死定了。他想。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肚皮，黏糊了一片，不过还好，没有被开肠破肚。他抬起手来，鲜血淋漓。他躺着，又积攒了力量，努力把白鹰拖到嘴边，一口咬住了鹰颈，吮吸着血液。
一口血液入腹，令他放松了一口气。停歇了半晌，干渴消减，饥饿袭来，一阵手剥齿撕。
疯狂的感觉畅快淋漓，根本停不下来。他也曾在长山城的山野里猎杀过一些小的野物，但是像这样生吃活吞的却是第一次。
他咬着、嚼着，直到他看到一颗鸡蛋大小的心脏，圆滑莹润，带着温热，似乎仍在微微跳动。他只是迟疑了那么一瞬，就在喉咙里一滑，整个儿吞了下去。
一股窜动的血腥从肠胃里直冲脑际，忽地一阵天昏地暗、极度晕眩的感觉朝他冲来，好像四肢百骸都在呼啸、呐喊！在他感觉小木筏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四周又重归黑暗。
百里安唯一还能感觉到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手指。求生的欲望如此地强烈，好像已经不受控制一般！抽搐的手指僵硬地狠抓住木筏的边缘，似乎已经嵌入木板中去了。
(本章完)
百里安无力地躺在木筏上，完全不知道已经漂流了多久。干渴和饥饿似乎已经消耗尽了他的意志。他太想念长山城里的面包、野味、水果和美酒了，甚至想现在如果能有一杯清水可以湿润冒烟的喉头，即可死而无憾。
可惜，除了初升的朝阳和无边的海水之外，再也感觉不到什么有生命力的东西。就连天上的几朵淡淡的白云，也如网似絮，根本没有一丝下雨的迹象。
他也曾经忍不住喝了几口海水，但是胃里立刻翻江倒海，苦咸和腥涩又让他尽数吐了出来，然后是更加的焦渴。
干渴刺激着喉咙到胃之间所有的部分，有一种火烧刀割的感觉。不，比那种感觉还要难受一百倍！
要是能抓条鱼也不错啊。他想得有些出神，但又马上兴味索然——那是不可能的。不要说现在力气全无，即使有满身的劲头，他也不敢在这个小木筏上有什么大的动作。要是再一次落到海里，那就是跟木筏搏斗而不是抓鱼了。
说是木筏，只不过是他下意识抱住的一块木板。木板厚五寸，仅比他的背宽不足两尺。
以他现在的体力，一旦翻落下去，能不能再爬得上木筏是个未知数，而自己倒是肯定会成为鲨鱼的美餐。
人生就这样结束了吗？百里安有些难过。
虽然是长山城主百里天野的次子，身份却不如哥哥百里平那样尊贵。百里公爵原配早逝，幼子百里平只有四岁，父亲其疼爱有加，更是在亡妻周年祭上，宣布其具有继承长山城的权力，用最好的智人和武士培养训练。一年之后，公爵续弦，第二任夫人为本城民女刘可音，百里安则是在半年之后降生。
百里安虽然也乖巧谦和，但却天生弱质，时常病恹恹的，本来父亲还很是关心，后来时间渐长，终无甚好的起色，加上中极大陆各城为了中极皇位征伐不已，常年在外设防查哨，过问得越来越少。
尽管身姿柔弱，却还总是喜欢舞刀弄枪。除了规定的读书时间，他把大部分的玩耍时间都用来瞎琢磨，还喜欢到处请教武艺。虽然处处得到照顾，不过能学得几成，也就不得而知了。
“我恐怕打不过那百夫长的一个手指头。”大多数时候，他也会清醒客观地揣测自己的水平。
而参将徐德还比百夫长高两个级别。在出发前的半个月里，他对百里安倾囊相授，百里安狂喜之余拼命习练，但是远远不够，很多地方还是一知半解。只是现在，徐参将再也不能教他了。
想到徐德的惨死，百里安有一种愧悔的伤心。更伤心的，则是自己未完成的使命，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请缨，难得看到父亲赞许欣慰的目光，让他浑身充满了力量。
海水茫茫，几只苍鹰在天空里翱翔，偶尔挡住日光带来短暂的黑暗，接着又是无法阻挡的刺眼。
他连头都无力转动，任由刺眼的眼光照射，微眯着眼，感受海水的波动和木筏偶尔激上来的海水打湿胳膊和腿脚。
他觉得自己被晒着的每一寸皮肤都开起了白花，那是白色的蜕皮行走在皮肤上，胸腹和大腿处尤其严重，他感觉自己被晒得已经是一块活着的咸肉了。
忽然，头上方的木筏一沉，似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百里安勉强向上抬眼，是一只两尺大小的苍鹰落在头的前方，灰白色的腹毛，黄嘴黑眼，正伸长了脖子仔细的看他，好像在确认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要成为鹰的午餐了！
他有些害怕，但在一阵郁闷之后，又生出一丝淡然来。血肉被带到天上去也不错。
过了那么一刻，那只灰色的鹰迈步走过他的头和肩膀，扑地一跳，踩在了他的肚子上。肚子的肉是软的，比较好下口吧。
他闭上了眼，感受到鹰在肚子上踩了几下后，啄了一下裸露的一块肚皮，好像啄破了，又好像没啄破。
百里安感觉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想，他觉得自己一点点的力气都抽不出来。
另一只黑影直冲而过，打了一个回旋，落在了他的胸口上。又一只分食的鹰！
不同于上一只鹰的灰色，它通体乌黑，一双巨爪却是通红的，红得像火！
好极了！我的身体一只鹰是吃不完的。百里安有些悲壮地欣慰。
然而两只鹰却并没有立即下口。木筏轻轻地一荡，它们同时离开了。
他无法看到两只鹰在做什么，只感觉翅膀破空的声音越来越激烈。鹰爪撕刮木筏，钩子一样的嘴的撞击，翅膀掠过海面擦到浪花，各种混合的声音缠在一起，冲击着他的耳膜。
偶尔有几片灰色的鹰羽在激战中飞脱，旋转着落在木筏上和他的身上。有几次鹰的滑翔起落差点抓到他的脸，呼啸而过的劲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无论它们哪个战败了，他都是胜利者的美餐。这没什么好担心的。
忽然，一滴温热的水滴在他的嘴唇和鼻子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鹰血！粘稠、腥气和恶心又要翻腾起来，被他拼命地压了回去。
血在唇舌之间融化，就像一滴泉水落进了沙漠中刚发芽的急待雨润的幼苗。刹那间，心中突然清醒了许多，全身也为之一振。
他伸长了舌头，又舔掉了落在人中上的一滴血。鼻子上还有一滴，他可以清晰地闻到，可惜舌头难以舔到。
不过，即使是小小两滴的血的消融，仿佛就突然有了力量。他试了试，仍然难以抬起沉重的头和双手。
他感觉血点燃了他的神经，好像全身每一寸土地都在苏醒。
眼前一暗，又是一团白影落在了他的腰上。
这是一只纯白色的鹰，体型更大，鹰喙弯如金钩，眼神凌厉，头顶还有一丛银杏叶一样的翎毛，为它本已高大的外形添了几分庄严。
好一只漂亮的鹰！他恍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心底赞叹。
对于新加入的一个分餐者，他并不觉得它可憎可恨，而是由衷的觉得死在它的脚下也还不错。
它，就是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了！一阵绝望冲袭而来，刚蓄的力量又消散无形。
白鹰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定了定身形，随即展翅起身，加入双鹰战团。
百里安明显感觉木筏摇晃得更加剧烈了。有好几次，木筏被鹰翅激起的劲风吹得直打转。他只有竭力抓住木筏边缘，才能稳住随时会侧滑入海的身形。不过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积攒了一些力量，而且力量还在增加。
三只鹰从木筏鏖战至天空。只见一白、一黑、一灰三道影线，在深蓝的天空背景里上下翻飞，凶狠地以命相搏。
百里安不禁激动地嗟叹，在生命的末尾还有一场好戏看，真是人生难得的际遇了。还好刚见识了龙的神异，不然也要对这三鹰之战大呼奇观了。
显然，灰黑双鹰都意识到劲敌来袭，竟立即改了战术，一前一后，联手对外！而且犹如口令指挥一般，一齐飞起、一齐杀至，爪击嘴啄，俱是不遗余力!
在双鹰夹击之下，饶是白鹰高大强壮，一时竟难占优势。它迅速地调整了战略，由左推右挡变成了痛击一处，只给其中一只以猛击。在自身挨一记尖啄的同时，必然猛踹了另一只的眼。
有板有眼的攻击，让观战的百里安只剩下惊叹的份。
三只鹰时而收翅低翔，时而振翅远飞，时而俯冲降落，时而旋转回环。每一次变换飞行轨迹，就跟着一次袭击和杀气。终于，一只灰色的受伤的鹰在翅膀上受了白鹰尖喙猛击后，划着螺旋的弧线，哀鸣着坠入海中。
半空中黑白双鹰声势不减，速度愈加风驰电掣。一个是乘胜追击，一个是负隅顽抗；一个没了后顾之忧，一个试图绝地反击。黑鹰落于下风，然而犹不甘心，偶尔一个回马枪的硬冲也会撞得白鹰嘶啸不已。
或许战争的意义已不限于一餐饭，而是尊严之争了。
怒气主导了这场最后的战斗！尽管看不见它们的眼神，百里安却完全能够从它们疯狂的魅影里感受到浓重的杀气。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王者！而败者，必死！
两只鹰几乎同时落到了木筏上，剧烈的震荡和倾斜差点把百里安掀下水去。此时白鹰高出一半的身形助长了暴涨的气场，在一阵连环的凶猛啄击之后，似乎刺瞎了黑鹰的眼睛。
黑鹰一声长长的哀鸣，被白鹰抓落海里。只听得‘扑啦啦’几声水响，就没有了声音，不知道是败退而去，还是葬身海涛了。
战斗告一段落，白鹰疲态尽显。银杏叶翎毛已然消失不见，仅仅剩下三根短短的羽茬。
它缓慢却傲然的踏上百里安的胸口，似乎在宣告战争的胜利和战利品的归属。它一动不动地站着，喉咙里咯咯连声，偶尔整理一下自己的羽毛。
它身上的洁白的羽毛胡乱的滴着几点血迹，鲜红透亮，耀眼醒目，像雪地里的红樱桃。脖子上明显受了伤，一只腿也有点破皮，看起来有那么点狼狈，但是百里安仍旧觉得它威风凛凛。
只不过在意识到接下来的攻击对象是自己之后，一种紧张却又无奈的感觉让他只能苦笑。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席凤儿的样子，略带稚气的脸带着微笑，如水般的带泪的眸子好像在鼓励他的坚强，又仿佛在等他的帮助。
不知道这可怜的姑娘还活着吗？如果他没有抓住他们，并带着他们去冰原，他们就不会因神龙而死了吧？他愧疚地想着。
蓦地，两滴鹰血的力量开始在他的右手上凝结。只是他看不到自己的右手，白鹰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轻轻地长吸了一口气，咸咸的海风直灌入肺的深处，给他带来了几分力量和清醒。
他屏息静气，默默祝祷：鹰老弟，对不住了，我若能逃出生天，必然为你树碑立传。
在心里又默念了三个数字之后，猝然出击！右手出击直扣鹰颈！在白鹰猝然一惊、扭头回顾的时刻，左手也迅疾而出，搭上了它的脖子。
白鹰如梦方醒，双爪在百里安的肚子上猛然撕抓，一阵火烧般的疼痛传来，像一把锈钝的刀在剖开皮肉一般，他不知道自己的肚子是不是真的被划开了，但是他不能松手。
因为松手就是死！不松手，则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疼痛的惊慌也激起了人的疯狂。百里安全身的力气灌注在手，猛然一拧，只听“喀”的一声轻响，白鹰停止了撕抓，尖利的鹰喙瞬间垂下来，划伤了他的手背。
百里安双手一松，任由沉重的鹰的身体落在自己身上，止不住地大口喘息。他扫视了下四周的天空，碧蓝如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再来一只的话，那我就真的死定了。他想。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肚皮，黏糊了一片，不过还好，没有被开肠破肚。他抬起手来，鲜血淋漓。他躺着，又积攒了力量，努力把白鹰拖到嘴边，一口咬住了鹰颈，吮吸着血液。
一口血液入腹，令他放松了一口气。停歇了半晌，干渴消减，饥饿袭来，一阵手剥齿撕。
疯狂的感觉畅快淋漓，根本停不下来。他也曾在长山城的山野里猎杀过一些小的野物，但是像这样生吃活吞的却是第一次。
他咬着、嚼着，直到他看到一颗鸡蛋大小的心脏，圆滑莹润，带着温热，似乎仍在微微跳动。他只是迟疑了那么一瞬，就在喉咙里一滑，整个儿吞了下去。
一股窜动的血腥从肠胃里直冲脑际，忽地一阵天昏地暗、极度晕眩的感觉朝他冲来，好像四肢百骸都在呼啸、呐喊！在他感觉小木筏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四周又重归黑暗。
百里安唯一还能感觉到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手指。求生的欲望如此地强烈，好像已经不受控制一般！抽搐的手指僵硬地狠抓住木筏的边缘，似乎已经嵌入木板中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