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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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酒香醉人

    “师父,是任何人,都可以么?”我听见溪音这么问我。

    我没有任何犹豫地道:“但你不可以。”

    我如今为了留下长明山的血脉,自然是不会再想那许多。

    罗云宫的五年,曾给了我许多对****的憧憬,但最后,那些虚妄的东西终是破碎了。

    我已经顾不得了,也要不起了。

    可是溪音他,我是绝对不能祸害他的。

    且不说他如今是我明面上的徒儿,我与他还算是正儿八经的师徒关系。

    他还更是神界的神君溪音,蓬莱岛主。

    我曾经的救命恩人,还更是个毒舌的主儿,在我落魄成一尾小灰蛇时,捏着我的尾巴尖儿,把我晃得七荤八素的。

    他总是骂我蠢东西,若我此时真要他与我成了亲,那么他日后恢复了记忆,还不得气晕过去啊?

    若真到了那时候,即便我已经死了,怕是也得被他骂上许久。

    毕竟,他可是曾记恨了我三万多年的小气鬼。

    “可是啊师父……”他又向我走近几步,修长的手指抚上我那寸寸雪白的长发:“除了我,你别想嫁给任何人。”

    我觉得他似乎有些奇怪,向来乖顺的他,怎么眼神却又些不对劲呢?

    于是我将他推远了些,蹙眉道:“溪音,这是不可能的。”

    溪音则是浅浅地笑:“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

    “你回去罢。”我偏过头去,实在是不想再与他说下去了。

    我虽迫切需要一个成亲的对象,但此人,决不能是溪音。

    溪音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朦胧的烟云中,一双眼却忽然刺痛起来。

    两行湿热滑下来,我以为是眼泪,可勉强睁眼,却看见自己手掌里,竟是殷红的鲜血。

    我一颤,一时无力,不得已忙撑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立。

    而后,我的眼前,便是一片朦胧的浅红,仿佛笼着一层薄纱一般。

    我缓缓握紧那沾了鲜血的手,闭上眼,不禁轻叹:“怎么这么快啊……”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除了我,韶春与秋明师兄竟都很是赞同溪音与我的亲事,就连此前还一直反对的明月里,竟也在一夜之间松了口。

    我实在是不理解,他们究竟为何觉得,溪音便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于是我便死活不松口,就是不同意这件事。

    这几日下来,整座昆仑仙山的弟子也差不多都得知了我回来的消息,自然也晓得了我毁了容,还白了头的消息。

    一时间,来我朝云殿前试探着想见我一面,一辨真假的弟子不在少数,便是颜芳与知敏也是多番想要来见见我。

    我觉得,这两个姑娘,怕是想寻着机会来笑话我罢。

    怕是那些一直不服气自己该喊我一声师叔的弟子,也是打得这个主意。

    但是他们真的是想多了。

    他们若能踏进我的殿门,便算我输。

    我正被溪音的事情烦得不行,哪里还有闲情去耍他们玩儿?

    慕如愿被韶春安排着暂时住了下来,我却是半点不敢去看望他的,我实在怕他再提起要娶我的事儿。

    故而听韶春讲他过得好,我便就放下心来了。

    我想那些雪域来的人,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他在昆仑仙山。

    只是能避的人,我都避开了,但溪音,我却实在避他不得。

    我只要踏出殿外去,便不免要遇见他。

    故而,我为了省事,便关起门来,将自己闷在殿中。

    这日,我正举着酒杯,仔细观察着杯壁上的纹饰,鼻翼之间,尽是酒香。

    却听得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来。

    阳光洒进来,正对上我的眼,一时刺激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待我好容易适应,一睁眼,便见逢熙逆着光站在殿门处,一身白衣,风姿绰约。

    我有一瞬恍惚,他不再是当初的少年人模样,已是个身姿挺拔,如松俊逸的青年了。

    他是越来越像曾经九天之上的神君溪音了。

    而我在面对溪音神君时,总是拿不出我长明神女该有的气势,怂得厉害。

    故而此时,我见他神色与曾经瀛水初见时一般无二,便禁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开口时,还有些结巴:“你,你有何事?”

    溪音并不答我,他只是踏着轻慢的步子,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到我面前来。

    他的眼眉如画,薄唇如殷,一张面庞轮廓分明,一姿一态皆可入画,当真是一身的风姿,万把的清傲风流。

    远山似的眉是舒展的,眼瞳之中神色是柔和的,他的薄唇微微弯着,我听见他轻轻唤了我一声:“师父。”

    嗓音清朗,又如涧泉清冽。

    被他注视着,我便有一瞬失神。

    片刻后,我回过神来,便觉得有些尴尬:“咳……什、什么事?”

    他垂眸,目光凝在我手中的酒盏上。

    下一刻,我手里的杯子便被他抢了去。

    随后便又一撩衣袍,坐在了我的对面,替我拿了另一个杯子摆在我面前,又替我倒满了酒。

    “不如,我陪师父你喝两杯?”

    他举着那一杯我还未来得及饮下便被他夺去的酒水,对我浅浅地笑。

    “可是……那是我的杯子。”

    他要陪我喝酒我自然是没有异议,但是他何故拿了我的杯子去,又替我重新倒了一杯?

    “师父你介意?”他挑眉。

    而我想我大抵是五年未见他了,所以才会不晓得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于是我想,抛开近日来的那些糟心事不讲,作为他明面上的师父,我也的确该问问他这五年的境况。

    只是……他这一挑眉,便让我心里一抖。

    这可是此前在蓬莱时,溪音要整治我时的模样。

    但我又想,他并未恢复记忆,我又在怂些什么?

    于是我便伸手和他碰了杯,也不多说什么,便仰头饮下。

    我喝罢,看向他时,便见他却只浅酌了一口。

    我也并未多想,只以为他是酒量不够。

    “溪音啊,这五年,你过得可还好?”我放下手里的酒盏,问他道。

    他则是执起酒壶,又替我斟满一杯,而后才答:“师父问这些做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道:“听说,我不在的这五年,朝云殿已成了昆仑仙山第一殿?”

    我是怎样都没有想到,溪音竟会让朝云殿成了这昆仑仙山的第一,便是明月里,也都输给了他?

    原本,我朝云殿除了我,便只有溪音,空空荡荡的。

    谁知我五年后归来,这朝云殿底下,竟就有了一众弟子。

    这可真是扬眉吐气!

    “嗯。”溪音淡淡地应了一声,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又浅酌了一口酒。

    “抱歉,为师虽顶着你师父的名头,却未曾真正交给你什么东西。”我忽然叹了一口气。

    溪音听了我这话后,手上的动作一顿,半晌后,他方才抬眼看向我:“那这师徒关系,可还有什么维持下去的必要?”

    听见他这话,我便是一怔:“什么?”

    他望着我,目光灼灼:“楚璎,你在怕什么?”

    我心头一颤,慌忙垂下眸,躲避他的注视:“溪音,你都敢直呼为师名讳了?五年不见,倒真是长胆子了!”

    他则是一把抓住我的手:“楚璎,你怕我,为什么?”

    “放手!”我蹙眉。

    挣扎间,酒盏尽摔,酒水洒遍,酒香弥漫,似乎只是闻着,便教人已有些醉了。

    当我被溪音压在地上时,我恍恍惚惚地望着他如玉的面庞,唇已有些发颤:“溪音,我不能害你,我不能……”

    若是他日后恢复记忆,又会如何看待今日的事情呢?

    我不能因为自己需要一个孩子,而乘人之危。

    溪音的手指轻轻覆在我右脸颊的疤痕上,他的眼瞳之中仿佛盛着千里皓月,万里星辰,深邃含光。

    我听见他说:“可是啊楚璎,这是我心甘情愿的,除了我,你不能嫁与任何人……”

    也不知是为何,我的眼睛又开始隐隐作痛,眼泪流下来,我哽咽道:“溪音,我时日不多了,这对你……很不公平。”

    他扣着我肩膀的手忽然紧了紧,那双眼里神色深沉:“我不在乎……”

    他望着我,用那种期盼的眼光,那是我从不曾见过的目光:“楚璎,我不在乎的。”

    他的语气甚至有些乞求,使我瞬间慌了神。

    这还是溪音么?我问自己。

    他何曾有过这般情态?

    我又想,我与他之间,究竟是何时变得这般剪不断,更理不清的?

    或许是一时的冲动,又或许是我真的醉了。

    我溺在溪音的目光里,一时间,什么都忘记了。

    “你会后悔么?”我听见自己轻轻地问他。

    而他望向我,虔诚郑重的吻落在我的额间,我听见他答:“不会。”

    他的嗓子没由来的便有些喑哑。

    或许真的是酒太醉人,那一瞬,我便什么都不再顾忌了。

    浅色的纱幔垂下来,衣衫尽解,鼻翼间的酒香犹在,而我眼前的一切忽然旋转着,化作一抹最浓丽的色彩,拉着我,沉入黑暗里。

    梦里,有一个身穿烟青色长袍的身影,我遥遥地望着,却无法走近他。

    而他则是始终背对着我,一步一步,渐渐走远,直至最后,破碎成一缕流光,转瞬即逝。

    我浮沉在黑暗里,飘飘摇摇,迷迷糊糊的,甚至不知此身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