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 秦岭的胖娃参
古朴延绵的秦岭深处，低矮的灌木丛中有一种奇妙的健肾补血补气的草药根，类似中药巴戟天。它白色的小花，长条的叶子，茎更粗更短，子房下移到土里，成圆柱形，肉质肥厚，结节近球状，很有些胡萝卜紫红薯块状根的样子。倒是其中各种稀奇古怪的养分可与西洋参相媲美，《本草纲目》记载其可食亦可入药，还算味分布于秦岭山区，秦山特有的中药材哩！当地人都叫胖娃参。老吴的陈夫人和老张老杨经常结伴采集并时不时在综合办公室探讨：
“运动与食疗药疗要结合，运动动的是气循环，壮筋骨，饮食则是补充血循环，所谓气血旺盛，才可延年益寿，药疗根本在于调养，五行协同，才能养颜美容，胖娃参含锌铁钙等等微量元素，维生素c最丰富，那是天然的补品，主旨能调理。”唐文采有时也插言戏谑：
“老头老太补气药疗很重要，但有一样更重要！”大家觉得新鲜伸着脖子听，
“补食物呀，此补要一日三次，按量服下，不然，会花眼的直冒金星！”老张嘿嘿笑骂：
“你个挨千刀的，别神气，等不行了你就知道胖娃参的功效喽！”
唐文采和苏宁从省城回来，急急找吴守南说万鑫的困难，讨要南宫和郭军借给的奖金工资。老吴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而，又说银行取钱得先申请，需要等，等了几天也没支付。唐文采气愤之极，钱也不提了，课也不上，谎称身体不爽，直接不在新元露面，整天泡在秦院图书馆里搜集数理符号转化的实验信息。新元相关的苏宁、韩鹏飞、刘武学、颜主任等的电话一概不接。
化工区的事陈乃靖很是被动。多亏马书记亲自指挥，市委市政府主动出击，先对要求迫切的几个死亡重点户进行了资金抚慰，而后散布政府信息主要因自然灾害，山体滑坡无能为力已经做得最好。沈书记也从遥远的西部给先前的老部下打了应该支持秦山经济发展的电话。大浪淘沙，沙土平复，总终胳膊拗不过大腿，事情很快就平静下来。记者的报道也被新的事物代替，那些人和事犹如尘土，经过雨水冲刷，干在岩石的表面，很快被另一层尘埃覆盖了。
南宫伟随陈乃靖一起回到秦山解决事故，婚姻大礼不得不推迟，害得他专程给各位朋友道歉了好几天。他狠狠骂了黄炎仁坚决要与他断交，还指着各生产车间主任的鼻子让他做事小心点，南宫伟又联系了工商、税务、环保、执法的各种朋友共同努力，有马书记的亲自指挥，大家总算卖力，齐心合力共度了难关。
随后，秦山经济的急速发展又回到了快车道。陈乃靖像吃了铁砣，固执严肃，连即将新婚燕尔南宫稍微放慢脚步的建议也听不进去。她筹算着，尽快完成与外商的合同，招商银行坚决不再合作，然后把秦山附近几个相关的矿产和化工小厂股权全部拿到万鑫名下，让集团像航空母舰一样，肆无忌惮的游弋于秦岭的大地，这是一片多肥沃的天空！开采加工出厂还要加速，基础建设还要加快步伐。胜利、永华、康威那些豺狼般的竞争者虽然表面上顺从，可利益才是关键，他们成长那么快，谁有时间等待没有一丝隐患的成熟后的安全开发呢！
这天，唐文采从《食疗秘方不求人》上无意间看到秦山胖娃参的资料不禁笑起来：
“原来是补肾阳，强筋骨，益精血的，阳痿遗精、筋骨痿软肾虚弱时用！还治腰膝疼痛，风湿久痹，步履艰难！老张胡说胖娃参是美容的最佳补品，原来主要是男人用的！怪不得这些老头老太太整天带着个小铲子钻山沟！”唐文采转了念头又想，沈思卿整天让自己去挖些胖娃参，她步伐绝可不蹒跚，那应该是强筋骨！沈思卿这是要…？
罗杰听拘留的人签责任书就放，也偷偷回了秦山。但是，他仍躲在宾馆里不敢出门。听乡亲们办丧事的哭泣声他心乱如麻，惟恐碰到家属和他玩命。罗杰变得胆小如鼠，内心的恐惧让他神不守舍。沈思卿见罗杰变得越来越神经质，十分担忧。罗杰竟一点点把各种融资款和支付给万鑫的储运厂的保证金提成现金，守财奴般放到家里，这不会是有了心理疾病吧！沈思卿又十分气愤，有点损失就成这样，那以后怎么发展！她追问了几次定投的账目，罗杰支支吾吾，犹犹豫豫，像变了个人，一点没了先前的魄力。
这天，罗杰从银行申请资金恰好碰到垂头丧气的黄炎仁。见罗杰神色不对，黄炎仁偷偷问了银行情况，慌忙告诉了南宫伟。陈乃靖听到银行的确切消息，立刻让宋黛茜告知银行，采用各种理由拖延，坚决不能让罗杰撤资，更不能让他携款潜逃。
宋黛茜赶到银行的时候，罗杰已提出了部分融资款。行长见宋黛茜神色凝重，赶忙让业务员告知罗杰如此大额的资金流动，需要向市行汇报。市行采取紧急措施，才防止罗杰从别的银行再次提现。见几个银行都说资金紧张，反而让罗杰更加担忧起来。宋黛茜匆匆回到陈乃靖的办公室，见陈乃靖正仰头坐在沙发里闭目养神，轻轻道：
“银行已打了招呼，说提现需要很多手续和等申请批复把罗总答复好了，可银行那边说就怕他再去催，毕竟钱在人家名下，又没封账。表姐，通过这事，我觉得咱们应该稳住阵脚，放慢化工产品的深加工进度，第一是积累一些化工生产经营的经验，第二也延缓一下资金压力。就万鑫现在的发展势头，秦山化工早晚是万鑫的！现在没有把握的大肆扩张虽然会尽快带来回报，但这也有较大风险。产品能不能受欢迎，需不需要升级，国家政策有什么变化，都是未知数，所谓要量力而行，一旦出大变故，那可不是损失多少资金的问题，那会毁了公司，毁了你辛苦打拼出的这片天地！所以…”
“行了行了！我不铺摊子别人就去占，现在弱肉强食，是资本积累的关键时期，政府这么重视我们，政策这么有利，谁知道以后能不能有如此优惠的政策。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做大做强！让万鑫成为秦山的标志，成为无可替代的龙头老大，否则，万鑫很可能会变成别人的下脚料，再想夺回化工主动权就难了！”
“可现在我们有这么多模块，哪块也需要继续融资，继续贷款，缺口越做越大！这资金…你知道，缺口实在难以补漏，只各银行利息都是天文数字，我觉得还是稳固一下再发展另一个，一个一个小单位容易操控，各个小单元发展成熟，总的状况不就起来了？”
“不行！如今必须全面铺开，继续融资。还要显示我们欣欣向荣的样子，否则，那些小股东就会动摇，一旦出现撤资潮，后果不堪设想！哎，为此，现在融资利息不能减还要加，再加百分之一到二吧，实在是没办法，现在让他们分红没什么，我们占着总资本，但是有一条至关重要，就是必须提高经济信心！嗯…利息要及时发放，让他们尝到甜头！”
“到现在我们的主要投入还没回收到资金，利息都是靠再融资，不知道我们的效益什么时候才好起来！化工区的事故让公司很被动，损失也很大。这样继续扩大规模和增加经营范围，很难保证以后不再出纰漏，当然，谁也不盼着出问题！”
“好了好了，总体把握你不用管。对了，你去把秦矿的商贸部，哦，现在是秦院了，弄好细节，我们不能扔了老本行！这边让小边、小李安排就行！”陈乃靖心烦意乱摆了摆手。宋黛茜见陈乃靖固执己见只好悄悄退了出去，她突然满心酸楚，流着泪进了金尊大酒店的办公室。没料到，正碰到苏宁和唐文采来送报表，她两个正在谈酒店的冷清生意。
第二天下午，在秦院实验室忙乱的唐文采接到了宋黛茜的邀请电话：
“唐教授，我现在专职负责秦院了，很需要您的帮助，现在公司到了转型发展的关键期，陈总让我不要再给万鑫添乱。现在秦矿商贸部只有秦院后勤保障这一点，公司必须重新开拓市场，可是从哪里下手呢，我实在是没看到希望！我想请您吃个饭协商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哦，今天？这个…秦矿的商贸部？实在对不起，我，我一个重要程序正在设计，怕灵感一晃而过，明天怎么样？”
“好的，抽你的时间。那，那改天！我等你电话！”宋黛茜心里失落仍装作没事的代表公司关切地问实验室软件的研究，需不需要帮助，资金有没有问题等虚伪的客套话。唐文采放下鼠标站起来道：
“程序设计已有了些眉目，实验室还刚装了空调哩！呵呵，昨天我请了一个计算机专家帮忙，成功好像近在咫尺了吧！只操作起来感觉还比较粗糙，很乱！”宋黛茜擦了擦眼角，忙表示祝贺，从听筒那边感觉像放心了。很快又转走话题，转来转去很快，又回到看看能从哪个方向赚取秦院的利润方向。唐文采没想好，思虑着说：
“我尽快想想！新元如果万鑫不嫌弃也可以过来做！”宋黛茜停顿了一下，出了口气，娇媚地道：
“这个也可以考虑，再小也是个单位，谢谢！”然后，有了新业务的宋黛茜高兴起来，附带嘱咐要注意休息，要认真吃饭，不要老在电脑前，要去健身等暧昧的话。这让唐文采心里麻麻的，又感觉和沈思卿犹如扯平了，难道宋黛茜不是爱上自己了嘛？
思想是行动的指针，这一琢磨，唐文采又觉得内疚，竟有了继续维系家庭的意思，毕竟可可丽丽需要完整的家，自己难道做得够？先前，沈思卿整天嚷着让唐文采挖些胖娃参，补补自己的血气，他去过吗！他还不是和紫曼有过不干净的事？再说他的心在家里吗？放下电话，见程序运行实在不满意，唐文采无可奈何出了实验室。他也不知为什么竟进了秦岭的小路，好像要去挖些胖娃参的意思。
沈思卿在秦岭受的伤已结了痂，看着犹如小蚯蚓的伤疤，唐文采总能忍下很多话。七八年的夫妻，亲情总是有的。虽然手包的阴影总也挥之不去，可如果是误会？或许是什么特殊缘由？自己整天不顾家，连可可丽丽也因姥姥的脸神讨厌了爸爸，工作再忙怎能冷落亲人？这不公平，宋黛茜刚才的电话让他非常受用，这又让唐文采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实验到了瓶颈，也算有了进展，该休息休息，积蓄力量。那就给家庭弄点惊喜。想到就快做，值得做就赶紧，唐文采出门嘱咐帮忙的计算机学生走的时候关好电脑，逶迤向秦岭深处而去。
秦山职业学院的北校门一路向西折向北一条羊场小路就是进秦岭的山路。秦山海拔虽不高，山麓的延绵却悠远深邃。山上很少高大的树，两侧的松树荆棘低矮浓密，灌木丛枝枝丫丫，水气充分石路上没什么尘土。小路曲曲折折无限向上延伸，四周草丛中鸟鸣虫叫，充满氧离子的空气甚是清新惬意。
顺着山坡往上，东坡面茂盛的草皮被羊群啃的参差不齐，一簇簇野花，在混乱的岩石中稀稀拉拉分散着，无尽的绿让人觉得坡面更长更远。这是黄昏，但见：
日暮，望高峰不远，现出朦胧迷雾，山路潺潺，远景萦回，山野村夫正归。小亭远，渐依稀，飞鸟丛中起落，枝头凉风。有处商家，幌在丛林，绿色零乱，荒野一点红。
还没到山腰，唐文采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失了到顶的意志，也没了找参的兴致。就在这时，一个老太太早测量好了休息的位置，在稍微开阔的石头上摆了地摊，有水、花生，还摆了很多须毛交叉扁圆柱形根在兜售。见唐文采无精打采走来，忙热情拦住，介绍这么个年纪了就为弄几个零花钱，不赚钱，当然也不老远白受罪。唐文采笑着推辞，老太太就拿了撑櫈让他坐下。唐文采正好累了，低头见铺的纸上歪歪扭扭的毛笔写着：娃头参，健肾补血，提高免疫力，买五送一，他努力伸了个懒腰，抬眼眺望秦山平原嘻嘻和老太太打价：
“老太太，便宜点，这里遍地都是，随手就能挖一堆嘛！”老太太急道：
“知道娃头参不光能当饭吃还是中药，找根的人比娃头参还多哩！你也别去，看你也不会挖，连个工具都没带，这是刚挖的，说实话，这可是养活我们老两口子的营生哩！哎，我老头子得了不好的病，儿女们又都忙，各有一家子呀，我这是没法子！”唐文采听了蹲下身，他要了瓶矿泉水，听着唠叨，见四周开阔就点了烟。
看着山脚矗立起的一棵棵粗壮的烟筒，唐文采逐渐进入了哲学的境界。在秦山繁华匆忙的人潮中，每一个人难道不是沧海一粒子吗？春华秋实，事态变迁，没什么可骄傲或自卑的！成功与否又能如何？见远处交错的车道上飘来飘去的人影慢慢移动，有点像童话中的木偶！唐文采想：一晃，兼职一年多了！新元发展的不错，秦山发展的不错，好像比秦院干巴巴的上课有了点意思。虽然苟延残喘，秦山职业学院的各项工作还是有条不紊。他的实验室，自从确定为创新课题，研究经费犹如兼职的疲劳，不要也来。吴守南都觉得这经费给唐文采是浪费，不用当然不可以，可使用程序又不容许挪用到新元的综合楼中，这个死老吴！刘武学好像弄得有了些眉目，融合一下也该出点成果了。不过，这些纸上谈兵的吹嘘不知道实用不实用，自己总替老吴找些无关的东西接手资金实在不应该。为经费运作的去向，签字，写报告糊弄科研处？老吴把几个漠不相关的项目纳入试验室，感兴趣的是经费可以说了算，还开会宣传创新是一个民族发展的动力，要尽快发展，真是笑话。实验挺有意义，加上滴进了资金，这犹如齿轮间有了润滑剂真运作了起来。眼看实验设计从水中的月亮慢慢变成沉甸甸的金币，吴院长该兴奋了！把几开发人员转到实验室不就是为了利益！我难道也只为了利润嘛？如今，虽能带来丰厚的回报，可自己失去目标太远了。自己这么忙，简直与秦山职业学院的王书记媲美的事务缠身了。
“买点补一补，很管用的！”老太太见唐文采如泥塑的不动，又在催促。唐文采抽着烟笑笑没说话。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不远灌木中模糊的熟悉的说笑声：
“我觉得不管用！就是些草根嘛！”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别找了，哎，买点就是！”
“买得和自己挖的一样吗？再找找，我觉得这里一定有！”这是沈思卿，
“可这都几点了，哎！好好好，我们再找找！”
唐文采看到丛林在动，停止了乱想，他忙掐了烟，对着老太太指了指弯弯曲曲纵纹开裂节状植物，付了钱匆匆拿了一包已经修整好的胖娃参下了山。
万鑫集团在秦院的后勤商贸部坐落于综合办公楼的左下角。因为忙，加上唐文采总早出晚归，他是很难碰到急匆匆宋黛茜身影的，面对面交流更是奢望。这几天，又因和吴守南综合楼的改动闹得不可开交，唐文采故伎重演，又回秦院把自己关在了实验室。实验很枯燥，没有突破还很让人烦恼。
唐文采心乱的时候就给宋黛茜发邮件，一是表达地主之谊，二是表达对万鑫商贸部发展的关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对宋黛茜回邮件非常重视。休息就打开网址看，对宋黛茜的提问，遇到的事情，唐文采总借着回答显示自己相同的兴趣，还趁机学着日本人的样子啰嗦客套一番，甚至也旁敲侧击地抒发一点感情。不过，不是恋爱殷勤应酬的话毕竟有限，往复交流已经到边到沿，唐文采把可能的礼貌的没有冒昧话的组合排列了几次，不知如何继续。宋黛茜积攒一下，也会表达一番自己没有及时回信的歉意，话总不多。唐文采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渴望什么，只是每天都打开邮箱查看有没有需要回复的事。
为了让信息技术软件能适应理科类科目的操作，唐文采让刘武学上完新元的课赶紧到实验室帮忙。他提示着思路，让刘武学设计着变化。刘武学巴不得不到新元，就跟苏宁请假，还让苏宁尽快找老师，每天和唐文采熬到凌晨。数理类符号的计算机输入问题在专业同事的帮助下已逐渐有了眉目，现在最关键的是整合。唐文采见总体设计与实际操作还有待完善，也研究了一阵程序的编写，并结合中学教学逐渐让这种软件傻瓜化。因为真生了吴守南不还南宫伟郭军钱的气，唐文采好几天也不到新元，借口做实验，常常猫到深夜才回家。
这天晚上，沈思卿回来见唐文采看着电脑连女儿们睡在沙发中都不管，不禁骂道：
“你整天瞎忙，那个破研究能赚几个钱？着了魔一样，别回来！干脆搂着新元去睡！”喝了酒的沈思卿没想到唐文采成了新元的校长脾气老大，性情大变，竟到客厅和她理论起来。说到怒处，还抬手摔了桌上的茶壶。最后，唐文采指着沈思卿的鼻子好像等这句话好久了：
“我赚不了几个钱！就是起早贪黑瞎玩！你呢？你整天搞啥？自己不知道？还是让可可丽丽到外婆家！你愿意怎样就怎样，但千万要背好我！”沈思卿也大怒，叫嚷道：
“你个该死的，你摔，你摔给谁看！哼，我还不是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我整天殚精竭虑赚钱，哪里对不起你！你了不起，你摔，你滚，滚！再也别回来！”这时可可丽丽都惊醒了，大哭起来，唐文采气白了脸，浑身乱颤，他摔开卧室的门，拿了手提袋，胡乱找了几件衣服塞进里面，气呼呼转身就走。沈思卿气急败坏丧失了理智，在背后摔了酒杯、碗、电脑，而后在富丽堂皇的客厅左一句右一句臭骂，见唐文采头也没回，嚎啕大哭起来。
唐文采提着手袋转过沈伯之广场刚进秦院，见漆黑的综合楼里万鑫商贸部还亮着灯，就慢慢走了过去。宋黛茜正伏在桌上算着什么，唐文采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打开门，不知为何左胸像揣了小兔，不停的蹦来蹦去。一不小心，还是惊动了寂静，这不能不说话。
“唐教授？您，这么晚，要去哪？”见唐文采提着包，有点要旅游的样子，宋黛茜站起来疑惑的问。
“呵，还没休息啊？我，我要去验证一点实验数据，今晚正好有空！”
“这么敬业呀！很晚了吧！”宋黛茜笑了笑。
“哦，还真是！你不也在忙吗！”唐文采的脸恢复了生气。
“我是没办法，赔偿事宜还有点小问题，几个后续问题，各大部门瞪着眼等结束，表姐让我加班，给我加班费的！”
“是啊？实在是为难陈总，这种安全问题真得可怕！”
“哎！公司成立了安监办公室，表姐亲自当组长，今天上午她还戴了安全帽，检查了每个角落，只等伤亡赔偿处理好重新开工！”
“安全检查要经常，不能出了问题再应对，那多被动，你看损失多大！”
“我也这么说，表姐现在知道了，这不让我做安监办主任！昨天，几个死者家属把白条幅挂到了公司的大门边，写着以命抵命，我是害怕他们过激，躲这里。你没见，太…有点不知怎么说的感觉。哎！表姐鬓角的头发都白了，着急上火啊！”
“可不能急功近利！对，该吃点宵夜了，你一定废寝忘食了吧！”
“夜宵？晚饭还没吃呢，的确有点饿！”宋黛茜忙了一下午化工赔偿的款项，自己好像中午也没进食，意志比胃口来的迫切，发现没吃饭，产生了大口吞噬的饥饿感。
秦院教室的整修方案，新元食堂和物业的接管，宋黛茜今天特别忙乱，晚上甚至没有补妆。她穿着严肃的万鑫套装，带了标志牌，脚上是黑色的皮鞋。见墙上的时间已指向了十点，宋黛茜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站了起来。唐文采忙回实验室放好衣物，整理了一下鞋子。两人商量吃西餐，唐文采叫开秦院的北大门，坐进了陈乃靖的专车，向秦山城而去。宋黛茜情绪比较低落，一路上和有点疲倦的唐文采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四季餐厅，夜虫已经活动，四周寂静，侍者轻声慢语。宋黛茜一下坐进圆沙发里，放下手包就开始感叹工作的累，然后闭起了眼睛。唐文采点好菜，见宋黛茜一声不吭，也轻轻坐进沙发眯起眼想事。突然，宋黛茜一下笑起来：
“呵呵呵，唐教授，我们吃哑巴餐呀！嗯，今天反正没事，我正好有一些问题想请教呢，就怕您会笑我！”唐文采忙伸直上身。他穿了灰格子白条老头衫，暗纹笔挺西装裤，深棕色亚光牛皮鞋，刚才放东西还特意刮了一下胡子。宋黛茜正托着圆润的下颌，笑眯眯盯着自己，忙又拿起菜单道：
“怎么会呢，你再点几个菜，电脑又出了问题？”
“不！今天咱们算瞎聊，你可别当真。这段时间，工作很繁杂，我呢，越忙觉得越空虚，工作总是那么多，总是那么零碎，我希望多一些自己支配的时间，可现在公司这么困难，又不能袖手旁观！先前说化工区要小心，表姐就生气，我知道她让我到秦院就是耍性子，表面上说金尊太热闹静不下心，其实…秦院就是拖把笤帚被褥，成本多少，人工费用，赚了多少。我简直成了一个开杂货店的小商贩！倒是挺合我的专业！自从秦矿分离，秦院这么惨淡，还多亏了你提示，现在商贸部倒算能维持。如今，万鑫现在太需要精诚团结，一心一意，我，却被安排到…这边连个说话的朋友也没有，真无聊！不怕您笑话，我感到很孤独。刚回来时的憧憬一点也没了！你说人怎么会这么善变呢？”宋黛茜先喝口饮料，这时，甜点、牛排、蔬菜端了上来。
“哦，朋友？你和陈小姐即是表姐妹又在一起打拼，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唐文采看着粉红色牛肉和夹杂着花椒粒的甘兰，也感到了饿，他也没吃晚饭。
“说实话，如果没有公司，没有利益，也许！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多亲热！可我们都很倔强，如今，因为万鑫，小时候的情感一点也找不到了。我不过是她的一名亲信员工，她甚至对我更苛刻，对我，简直……她排斥我的建议，总用挑剔的眼光看我的工作，我做了无数努力，仍不能让她满意，甚至因经常直言失去了她的信任！表姐变了，变得太强势！根本成了另一个人！”宋黛茜说着说着，开始用左手揉起额头，尽力遮掩饰发红的眼圈。唐文采看了一眼宋黛茜的胸牌，突然觉得沙发中的宋黛茜好理解了。生活中的柔情万种，工作中的严谨冷酷，这些多重性格都是伪装，伪装自己，或者是表现强者或者是防止受伤害。唐文采有了点看清事实的安心，他继续静静的等，等宋黛茜敞开心扉。
“为了利益，表姐是用智慧去设防去攻击，为了避免陷入孤独困境，她又假心假意用关注获得情谊！我觉得她太假，连与南宫的爱情。我实在解释不清。”唐文采双手交叉道：
“我听过一个叫‘非爱行为’的概念，就是以爱的名义对亲近的人进行主观认为爱的行为，这种爱常发生在最亲密的人之间，那是一种要求亲近的人按自己的意志行为的控制欲望。那是剥夺亲人的自由的专制心态，自己还觉得是牺牲了自己！我觉得你表姐应该就是这种行为！”宋黛茜认真听着，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唐文采没看见，拿出十二分的感情继续道：
“所以你才累，是心累！”
“我也有点拗！现在和她已完全成了不同的两个人，她太急功急利，你看，甚至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交易，那是不是太过分！换做我，绝不会的！我知道你是南宫的朋友，可…拿这次事故来说，如此危险的施工竟没安排基本的防护，靠运气，南宫太…根本就靠不住，我可不是希望我的话会变真！实在担忧他们的将来！”宋黛茜惆怅起来。
“到秦院我也是逃避，算是自我反省，好听点到是秦院，表姐的老本行锻炼锻炼！我一个学外贸的，开杂货店倒接近！呵呵！”这时，一丝月光升到天空，从侧窗射进餐厅。唐文采认真看了看宋黛茜漂亮的面庞，移到窗外道：
“别消极！人就是在野蛮与文明的迷茫中逐渐清醒的，你有这种感悟该恭喜你。万鑫从秦矿小商店发的家，你又从头开始，可能会因此挽救万鑫总公司哩！现在正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陈总也许有意让你休息，她的压力肯定比你大的多。秦山城可是个封建遗毒很深的地方，本来做女强人就难，又是一个超级女强人，只心理压力就够一般人承受的！我觉得你该体谅她，或许陈总的不友好就是受了挫折的一种发泄。当然，作为表妹你说的话也可能太直接，所谓忠言逆耳嘛！以后可以改变策略，呵呵，狡猾一些哦！”宋黛茜露了平静感叹道：
“不是的，我很小心，女人真得很难捉摸！”
“嗬嗬！算了！来，先不要胡思乱想，填饱肚子再讨论！”唐文采不能解决宋黛茜的忧愁，好在有食物。他把刀叉推到宋黛茜眼前，又给她斟了杯饮料，尔后用大吃开始表达自己的豁达开朗。宋黛茜缺少表情的脸，让人知道物质不一定能解决精神的糟糕，宋黛茜显然还有一肚子苦水要往外倒，可她又不全部道出，这让唐文采很不知如何引导，只能没话找话：
“南宫和陈总的婚期推迟到几号？我看他俩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提！我这个表姐夫好大喜功，化工原料的储蓄罐全是垃圾，那天我检查装置容器发现那铁皮比纸还薄呢！全部需要重新换，这可把表姐坑苦了！”宋黛茜愤愤地说。
“这怎么行，这个南宫！赚钱也不能留后患呀！对未婚妻也这样？太，公司清洗油污污染了水，燃烧的漏气污染了空气，化学反应的残渣污染了土壤，四周的老百姓能不上访吗？唉！你们正起步，倒是难免会出些问题，也许就是发展经济要付出的代价吧！当然，必须要承担的…吃，吃，还是不要谈工作。来，蔬菜沙拉不错！呵呵，饿坏身体可没气力怄气喽！”唐文采想开点玩笑，用力锯着半生不熟的牛排。
“唐教授，既然已这么晚，干脆你就再喝点酒！我们多谈会儿！”宋黛茜终于露出笑意举起了饮料杯。
“酒？算了算了！以水代酒，以水代酒！”唐文采做了亏心事一般脸一红，他一下想起在金尊呕吐苏宁一身的事！
一轮圆月一会儿又遮进黑云后面，餐厅的侍者坐在吧台里认真擦杯子，不住看表。宋黛茜一边慢慢咀嚼一边不时盯着唐文采看，犹如要重新认识唐文采的本质，听老板突然咳嗽，她回过神来笑笑道：
“您说，男女间有没有真正的友情？”唐文采吃得快，他满嘴流油，嘴角全是番茄酱。唐文采早就不相信男女间有什么纯洁的不搀杂‘性’的友谊，他就是例子，他难道没有对苏宁动过邪念？沈思卿说和同学合作搞兼职，这是真友谊的合作？他和宋黛茜难道能保持纯洁的感情，不是早被一见钟情搅乱了心嘛!至于紫曼，虽不能用友谊衡量，却也再一次证明，男女的纯洁，难呀！唐文采理想中的爱情、友情犹如吹过的肥皂泡早已化为泡影！他连忙大口吃鼓了腮帮故作无所谓地说：
“也许有，但，可能长不了！”
“是友谊长不了？”宋黛茜咬紧了嘴唇。
“哦，男女的友谊长不了！”
“那我们算什么友情？您觉得我们也不会持久？”唐文采嗝顿一下，自己被自己请君入了瓮。说出去的话，后悔是来不及，怎么自圆其说呢！如果长不了，他们这算什么？朋友？有些好感的朋友？有些感情的朋友？或者干脆是情人？唐文采不能解释，一边慢慢吃甜点一边陷入了沉思。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
“唐教授，我觉得没有爱的友情才不是真友谊！您可不要笑我，虽然真正的爱情不是败于难成眷属的无奈，就会败于锅碗瓢鹏的倦怠，但友谊则不然，有了爱的友谊才能天长地久，因为爱并不自私！哦，当然，您和沈科长一定不会出现枯萎爱情的，您是如此善解人意！”
“有爱的友谊才能长久！”月亮重新钻出云层，因为老板已关了大厅的吊灯，储存了太阳能量的月光照得玻璃器皿晶莹剔透，银色的刀叉寒光闪闪。唐文采知道爱和友情的讨论今天是不可避免了，他一边有些混乱地摆出几本书上的句子一边想着从今晚的独居生活，充满哲理地道：
“其实很多情感必须忍耐，甚至是一生直忍让，家庭和爱情区别还是蛮大的！爱嘛！真得爱是不搀杂世俗，是割舍了生存需要的，而我们需要吃饭穿衣，赚钱养家，哪能会有真的爱？让我想想，真正的爱是温柔的、纯粹的、剧烈的，也应该是短暂的。如你所言，结局必然是痛苦的！至于家庭，那超出了爱情，友情当然不够，亲情也不全是，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是！有了血肉联系的爱，亲情更多一点吧！我乱说的！你知道，我已成了老唐，对如今时髦的爱情和友情怎么有资格评论呢！至于那没有爱的友情是不是真友情我搞不懂！”唐文采熟思审虑说着每一个字，宋黛茜看着他，不住点头：
“您有美满的家庭，有双胞胎，有自己喜欢的事业，多么让人羡慕！我到万鑫这么长时间，憧憬中的样子现在都想不起来了！连我崇拜的真爱都忘了是什么样子，更别说得到真爱了！如今爱的动机就是不受孤单寂寞，有损爱这个字！”
“动机？爱需要动机吗？不会的，爱本身就是动机！爱神圣，不需要什么缘由！也许，你刚走出象牙塔，是现实的生活把爱糟蹋了！”唐文采一下子感到他仿佛在说自己。对宋黛茜，他没有一点动机，是全部的切身体验。
黛茜明显因理不清矛盾而痛苦，两滴泪滑过眼角，泪水被窗外的月光一照，反光恰好落到唐文采的眼中。唐文采赶紧扭过头，不知怎样的一丝痛楚穿体而过。他停了狼吞虎咽，默默捧着杯子，一动不动盯着窗外。
“黛茜是受到过什么样的伤害吗？是什么让平日井井有条、勤勤恳恳的她如此忧郁？那个舞会上热情幽默的宋秘书去哪里了？那个会议中.严谨大气的宋总去了哪里？是寂寞使她渴望爱情、友情？是缺少成就希望得到关注关怀？是爱情的话语痛激了她的心？”唐文采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爱上了这位难以捉摸的少女！因为他早已变得势利铜臭，不再相信爱情，因为他无奈地决定，只能完完全全的离开她！
“这不应该，不可能的！爱是曲折的、伟大的，爱不会这么简单，这不是？不！海枯石烂，惊天动地在哪里！不可能的！爱会这么默默无闻而来，这样匆匆忙忙而去？就因为我是有妇之夫吗？”
“运动与食疗药疗要结合，运动动的是气循环，壮筋骨，饮食则是补充血循环，所谓气血旺盛，才可延年益寿，药疗根本在于调养，五行协同，才能养颜美容，胖娃参含锌铁钙等等微量元素，维生素c最丰富，那是天然的补品，主旨能调理。”唐文采有时也插言戏谑：
“老头老太补气药疗很重要，但有一样更重要！”大家觉得新鲜伸着脖子听，
“补食物呀，此补要一日三次，按量服下，不然，会花眼的直冒金星！”老张嘿嘿笑骂：
“你个挨千刀的，别神气，等不行了你就知道胖娃参的功效喽！”
唐文采和苏宁从省城回来，急急找吴守南说万鑫的困难，讨要南宫和郭军借给的奖金工资。老吴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而，又说银行取钱得先申请，需要等，等了几天也没支付。唐文采气愤之极，钱也不提了，课也不上，谎称身体不爽，直接不在新元露面，整天泡在秦院图书馆里搜集数理符号转化的实验信息。新元相关的苏宁、韩鹏飞、刘武学、颜主任等的电话一概不接。
化工区的事陈乃靖很是被动。多亏马书记亲自指挥，市委市政府主动出击，先对要求迫切的几个死亡重点户进行了资金抚慰，而后散布政府信息主要因自然灾害，山体滑坡无能为力已经做得最好。沈书记也从遥远的西部给先前的老部下打了应该支持秦山经济发展的电话。大浪淘沙，沙土平复，总终胳膊拗不过大腿，事情很快就平静下来。记者的报道也被新的事物代替，那些人和事犹如尘土，经过雨水冲刷，干在岩石的表面，很快被另一层尘埃覆盖了。
南宫伟随陈乃靖一起回到秦山解决事故，婚姻大礼不得不推迟，害得他专程给各位朋友道歉了好几天。他狠狠骂了黄炎仁坚决要与他断交，还指着各生产车间主任的鼻子让他做事小心点，南宫伟又联系了工商、税务、环保、执法的各种朋友共同努力，有马书记的亲自指挥，大家总算卖力，齐心合力共度了难关。
随后，秦山经济的急速发展又回到了快车道。陈乃靖像吃了铁砣，固执严肃，连即将新婚燕尔南宫稍微放慢脚步的建议也听不进去。她筹算着，尽快完成与外商的合同，招商银行坚决不再合作，然后把秦山附近几个相关的矿产和化工小厂股权全部拿到万鑫名下，让集团像航空母舰一样，肆无忌惮的游弋于秦岭的大地，这是一片多肥沃的天空！开采加工出厂还要加速，基础建设还要加快步伐。胜利、永华、康威那些豺狼般的竞争者虽然表面上顺从，可利益才是关键，他们成长那么快，谁有时间等待没有一丝隐患的成熟后的安全开发呢！
这天，唐文采从《食疗秘方不求人》上无意间看到秦山胖娃参的资料不禁笑起来：
“原来是补肾阳，强筋骨，益精血的，阳痿遗精、筋骨痿软肾虚弱时用！还治腰膝疼痛，风湿久痹，步履艰难！老张胡说胖娃参是美容的最佳补品，原来主要是男人用的！怪不得这些老头老太太整天带着个小铲子钻山沟！”唐文采转了念头又想，沈思卿整天让自己去挖些胖娃参，她步伐绝可不蹒跚，那应该是强筋骨！沈思卿这是要…？
罗杰听拘留的人签责任书就放，也偷偷回了秦山。但是，他仍躲在宾馆里不敢出门。听乡亲们办丧事的哭泣声他心乱如麻，惟恐碰到家属和他玩命。罗杰变得胆小如鼠，内心的恐惧让他神不守舍。沈思卿见罗杰变得越来越神经质，十分担忧。罗杰竟一点点把各种融资款和支付给万鑫的储运厂的保证金提成现金，守财奴般放到家里，这不会是有了心理疾病吧！沈思卿又十分气愤，有点损失就成这样，那以后怎么发展！她追问了几次定投的账目，罗杰支支吾吾，犹犹豫豫，像变了个人，一点没了先前的魄力。
这天，罗杰从银行申请资金恰好碰到垂头丧气的黄炎仁。见罗杰神色不对，黄炎仁偷偷问了银行情况，慌忙告诉了南宫伟。陈乃靖听到银行的确切消息，立刻让宋黛茜告知银行，采用各种理由拖延，坚决不能让罗杰撤资，更不能让他携款潜逃。
宋黛茜赶到银行的时候，罗杰已提出了部分融资款。行长见宋黛茜神色凝重，赶忙让业务员告知罗杰如此大额的资金流动，需要向市行汇报。市行采取紧急措施，才防止罗杰从别的银行再次提现。见几个银行都说资金紧张，反而让罗杰更加担忧起来。宋黛茜匆匆回到陈乃靖的办公室，见陈乃靖正仰头坐在沙发里闭目养神，轻轻道：
“银行已打了招呼，说提现需要很多手续和等申请批复把罗总答复好了，可银行那边说就怕他再去催，毕竟钱在人家名下，又没封账。表姐，通过这事，我觉得咱们应该稳住阵脚，放慢化工产品的深加工进度，第一是积累一些化工生产经营的经验，第二也延缓一下资金压力。就万鑫现在的发展势头，秦山化工早晚是万鑫的！现在没有把握的大肆扩张虽然会尽快带来回报，但这也有较大风险。产品能不能受欢迎，需不需要升级，国家政策有什么变化，都是未知数，所谓要量力而行，一旦出大变故，那可不是损失多少资金的问题，那会毁了公司，毁了你辛苦打拼出的这片天地！所以…”
“行了行了！我不铺摊子别人就去占，现在弱肉强食，是资本积累的关键时期，政府这么重视我们，政策这么有利，谁知道以后能不能有如此优惠的政策。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做大做强！让万鑫成为秦山的标志，成为无可替代的龙头老大，否则，万鑫很可能会变成别人的下脚料，再想夺回化工主动权就难了！”
“可现在我们有这么多模块，哪块也需要继续融资，继续贷款，缺口越做越大！这资金…你知道，缺口实在难以补漏，只各银行利息都是天文数字，我觉得还是稳固一下再发展另一个，一个一个小单位容易操控，各个小单元发展成熟，总的状况不就起来了？”
“不行！如今必须全面铺开，继续融资。还要显示我们欣欣向荣的样子，否则，那些小股东就会动摇，一旦出现撤资潮，后果不堪设想！哎，为此，现在融资利息不能减还要加，再加百分之一到二吧，实在是没办法，现在让他们分红没什么，我们占着总资本，但是有一条至关重要，就是必须提高经济信心！嗯…利息要及时发放，让他们尝到甜头！”
“到现在我们的主要投入还没回收到资金，利息都是靠再融资，不知道我们的效益什么时候才好起来！化工区的事故让公司很被动，损失也很大。这样继续扩大规模和增加经营范围，很难保证以后不再出纰漏，当然，谁也不盼着出问题！”
“好了好了，总体把握你不用管。对了，你去把秦矿的商贸部，哦，现在是秦院了，弄好细节，我们不能扔了老本行！这边让小边、小李安排就行！”陈乃靖心烦意乱摆了摆手。宋黛茜见陈乃靖固执己见只好悄悄退了出去，她突然满心酸楚，流着泪进了金尊大酒店的办公室。没料到，正碰到苏宁和唐文采来送报表，她两个正在谈酒店的冷清生意。
第二天下午，在秦院实验室忙乱的唐文采接到了宋黛茜的邀请电话：
“唐教授，我现在专职负责秦院了，很需要您的帮助，现在公司到了转型发展的关键期，陈总让我不要再给万鑫添乱。现在秦矿商贸部只有秦院后勤保障这一点，公司必须重新开拓市场，可是从哪里下手呢，我实在是没看到希望！我想请您吃个饭协商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哦，今天？这个…秦矿的商贸部？实在对不起，我，我一个重要程序正在设计，怕灵感一晃而过，明天怎么样？”
“好的，抽你的时间。那，那改天！我等你电话！”宋黛茜心里失落仍装作没事的代表公司关切地问实验室软件的研究，需不需要帮助，资金有没有问题等虚伪的客套话。唐文采放下鼠标站起来道：
“程序设计已有了些眉目，实验室还刚装了空调哩！呵呵，昨天我请了一个计算机专家帮忙，成功好像近在咫尺了吧！只操作起来感觉还比较粗糙，很乱！”宋黛茜擦了擦眼角，忙表示祝贺，从听筒那边感觉像放心了。很快又转走话题，转来转去很快，又回到看看能从哪个方向赚取秦院的利润方向。唐文采没想好，思虑着说：
“我尽快想想！新元如果万鑫不嫌弃也可以过来做！”宋黛茜停顿了一下，出了口气，娇媚地道：
“这个也可以考虑，再小也是个单位，谢谢！”然后，有了新业务的宋黛茜高兴起来，附带嘱咐要注意休息，要认真吃饭，不要老在电脑前，要去健身等暧昧的话。这让唐文采心里麻麻的，又感觉和沈思卿犹如扯平了，难道宋黛茜不是爱上自己了嘛？
思想是行动的指针，这一琢磨，唐文采又觉得内疚，竟有了继续维系家庭的意思，毕竟可可丽丽需要完整的家，自己难道做得够？先前，沈思卿整天嚷着让唐文采挖些胖娃参，补补自己的血气，他去过吗！他还不是和紫曼有过不干净的事？再说他的心在家里吗？放下电话，见程序运行实在不满意，唐文采无可奈何出了实验室。他也不知为什么竟进了秦岭的小路，好像要去挖些胖娃参的意思。
沈思卿在秦岭受的伤已结了痂，看着犹如小蚯蚓的伤疤，唐文采总能忍下很多话。七八年的夫妻，亲情总是有的。虽然手包的阴影总也挥之不去，可如果是误会？或许是什么特殊缘由？自己整天不顾家，连可可丽丽也因姥姥的脸神讨厌了爸爸，工作再忙怎能冷落亲人？这不公平，宋黛茜刚才的电话让他非常受用，这又让唐文采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实验到了瓶颈，也算有了进展，该休息休息，积蓄力量。那就给家庭弄点惊喜。想到就快做，值得做就赶紧，唐文采出门嘱咐帮忙的计算机学生走的时候关好电脑，逶迤向秦岭深处而去。
秦山职业学院的北校门一路向西折向北一条羊场小路就是进秦岭的山路。秦山海拔虽不高，山麓的延绵却悠远深邃。山上很少高大的树，两侧的松树荆棘低矮浓密，灌木丛枝枝丫丫，水气充分石路上没什么尘土。小路曲曲折折无限向上延伸，四周草丛中鸟鸣虫叫，充满氧离子的空气甚是清新惬意。
顺着山坡往上，东坡面茂盛的草皮被羊群啃的参差不齐，一簇簇野花，在混乱的岩石中稀稀拉拉分散着，无尽的绿让人觉得坡面更长更远。这是黄昏，但见：
日暮，望高峰不远，现出朦胧迷雾，山路潺潺，远景萦回，山野村夫正归。小亭远，渐依稀，飞鸟丛中起落，枝头凉风。有处商家，幌在丛林，绿色零乱，荒野一点红。
还没到山腰，唐文采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失了到顶的意志，也没了找参的兴致。就在这时，一个老太太早测量好了休息的位置，在稍微开阔的石头上摆了地摊，有水、花生，还摆了很多须毛交叉扁圆柱形根在兜售。见唐文采无精打采走来，忙热情拦住，介绍这么个年纪了就为弄几个零花钱，不赚钱，当然也不老远白受罪。唐文采笑着推辞，老太太就拿了撑櫈让他坐下。唐文采正好累了，低头见铺的纸上歪歪扭扭的毛笔写着：娃头参，健肾补血，提高免疫力，买五送一，他努力伸了个懒腰，抬眼眺望秦山平原嘻嘻和老太太打价：
“老太太，便宜点，这里遍地都是，随手就能挖一堆嘛！”老太太急道：
“知道娃头参不光能当饭吃还是中药，找根的人比娃头参还多哩！你也别去，看你也不会挖，连个工具都没带，这是刚挖的，说实话，这可是养活我们老两口子的营生哩！哎，我老头子得了不好的病，儿女们又都忙，各有一家子呀，我这是没法子！”唐文采听了蹲下身，他要了瓶矿泉水，听着唠叨，见四周开阔就点了烟。
看着山脚矗立起的一棵棵粗壮的烟筒，唐文采逐渐进入了哲学的境界。在秦山繁华匆忙的人潮中，每一个人难道不是沧海一粒子吗？春华秋实，事态变迁，没什么可骄傲或自卑的！成功与否又能如何？见远处交错的车道上飘来飘去的人影慢慢移动，有点像童话中的木偶！唐文采想：一晃，兼职一年多了！新元发展的不错，秦山发展的不错，好像比秦院干巴巴的上课有了点意思。虽然苟延残喘，秦山职业学院的各项工作还是有条不紊。他的实验室，自从确定为创新课题，研究经费犹如兼职的疲劳，不要也来。吴守南都觉得这经费给唐文采是浪费，不用当然不可以，可使用程序又不容许挪用到新元的综合楼中，这个死老吴！刘武学好像弄得有了些眉目，融合一下也该出点成果了。不过，这些纸上谈兵的吹嘘不知道实用不实用，自己总替老吴找些无关的东西接手资金实在不应该。为经费运作的去向，签字，写报告糊弄科研处？老吴把几个漠不相关的项目纳入试验室，感兴趣的是经费可以说了算，还开会宣传创新是一个民族发展的动力，要尽快发展，真是笑话。实验挺有意义，加上滴进了资金，这犹如齿轮间有了润滑剂真运作了起来。眼看实验设计从水中的月亮慢慢变成沉甸甸的金币，吴院长该兴奋了！把几开发人员转到实验室不就是为了利益！我难道也只为了利润嘛？如今，虽能带来丰厚的回报，可自己失去目标太远了。自己这么忙，简直与秦山职业学院的王书记媲美的事务缠身了。
“买点补一补，很管用的！”老太太见唐文采如泥塑的不动，又在催促。唐文采抽着烟笑笑没说话。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不远灌木中模糊的熟悉的说笑声：
“我觉得不管用！就是些草根嘛！”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别找了，哎，买点就是！”
“买得和自己挖的一样吗？再找找，我觉得这里一定有！”这是沈思卿，
“可这都几点了，哎！好好好，我们再找找！”
唐文采看到丛林在动，停止了乱想，他忙掐了烟，对着老太太指了指弯弯曲曲纵纹开裂节状植物，付了钱匆匆拿了一包已经修整好的胖娃参下了山。
万鑫集团在秦院的后勤商贸部坐落于综合办公楼的左下角。因为忙，加上唐文采总早出晚归，他是很难碰到急匆匆宋黛茜身影的，面对面交流更是奢望。这几天，又因和吴守南综合楼的改动闹得不可开交，唐文采故伎重演，又回秦院把自己关在了实验室。实验很枯燥，没有突破还很让人烦恼。
唐文采心乱的时候就给宋黛茜发邮件，一是表达地主之谊，二是表达对万鑫商贸部发展的关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对宋黛茜回邮件非常重视。休息就打开网址看，对宋黛茜的提问，遇到的事情，唐文采总借着回答显示自己相同的兴趣，还趁机学着日本人的样子啰嗦客套一番，甚至也旁敲侧击地抒发一点感情。不过，不是恋爱殷勤应酬的话毕竟有限，往复交流已经到边到沿，唐文采把可能的礼貌的没有冒昧话的组合排列了几次，不知如何继续。宋黛茜积攒一下，也会表达一番自己没有及时回信的歉意，话总不多。唐文采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渴望什么，只是每天都打开邮箱查看有没有需要回复的事。
为了让信息技术软件能适应理科类科目的操作，唐文采让刘武学上完新元的课赶紧到实验室帮忙。他提示着思路，让刘武学设计着变化。刘武学巴不得不到新元，就跟苏宁请假，还让苏宁尽快找老师，每天和唐文采熬到凌晨。数理类符号的计算机输入问题在专业同事的帮助下已逐渐有了眉目，现在最关键的是整合。唐文采见总体设计与实际操作还有待完善，也研究了一阵程序的编写，并结合中学教学逐渐让这种软件傻瓜化。因为真生了吴守南不还南宫伟郭军钱的气，唐文采好几天也不到新元，借口做实验，常常猫到深夜才回家。
这天晚上，沈思卿回来见唐文采看着电脑连女儿们睡在沙发中都不管，不禁骂道：
“你整天瞎忙，那个破研究能赚几个钱？着了魔一样，别回来！干脆搂着新元去睡！”喝了酒的沈思卿没想到唐文采成了新元的校长脾气老大，性情大变，竟到客厅和她理论起来。说到怒处，还抬手摔了桌上的茶壶。最后，唐文采指着沈思卿的鼻子好像等这句话好久了：
“我赚不了几个钱！就是起早贪黑瞎玩！你呢？你整天搞啥？自己不知道？还是让可可丽丽到外婆家！你愿意怎样就怎样，但千万要背好我！”沈思卿也大怒，叫嚷道：
“你个该死的，你摔，你摔给谁看！哼，我还不是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我整天殚精竭虑赚钱，哪里对不起你！你了不起，你摔，你滚，滚！再也别回来！”这时可可丽丽都惊醒了，大哭起来，唐文采气白了脸，浑身乱颤，他摔开卧室的门，拿了手提袋，胡乱找了几件衣服塞进里面，气呼呼转身就走。沈思卿气急败坏丧失了理智，在背后摔了酒杯、碗、电脑，而后在富丽堂皇的客厅左一句右一句臭骂，见唐文采头也没回，嚎啕大哭起来。
唐文采提着手袋转过沈伯之广场刚进秦院，见漆黑的综合楼里万鑫商贸部还亮着灯，就慢慢走了过去。宋黛茜正伏在桌上算着什么，唐文采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打开门，不知为何左胸像揣了小兔，不停的蹦来蹦去。一不小心，还是惊动了寂静，这不能不说话。
“唐教授？您，这么晚，要去哪？”见唐文采提着包，有点要旅游的样子，宋黛茜站起来疑惑的问。
“呵，还没休息啊？我，我要去验证一点实验数据，今晚正好有空！”
“这么敬业呀！很晚了吧！”宋黛茜笑了笑。
“哦，还真是！你不也在忙吗！”唐文采的脸恢复了生气。
“我是没办法，赔偿事宜还有点小问题，几个后续问题，各大部门瞪着眼等结束，表姐让我加班，给我加班费的！”
“是啊？实在是为难陈总，这种安全问题真得可怕！”
“哎！公司成立了安监办公室，表姐亲自当组长，今天上午她还戴了安全帽，检查了每个角落，只等伤亡赔偿处理好重新开工！”
“安全检查要经常，不能出了问题再应对，那多被动，你看损失多大！”
“我也这么说，表姐现在知道了，这不让我做安监办主任！昨天，几个死者家属把白条幅挂到了公司的大门边，写着以命抵命，我是害怕他们过激，躲这里。你没见，太…有点不知怎么说的感觉。哎！表姐鬓角的头发都白了，着急上火啊！”
“可不能急功近利！对，该吃点宵夜了，你一定废寝忘食了吧！”
“夜宵？晚饭还没吃呢，的确有点饿！”宋黛茜忙了一下午化工赔偿的款项，自己好像中午也没进食，意志比胃口来的迫切，发现没吃饭，产生了大口吞噬的饥饿感。
秦院教室的整修方案，新元食堂和物业的接管，宋黛茜今天特别忙乱，晚上甚至没有补妆。她穿着严肃的万鑫套装，带了标志牌，脚上是黑色的皮鞋。见墙上的时间已指向了十点，宋黛茜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站了起来。唐文采忙回实验室放好衣物，整理了一下鞋子。两人商量吃西餐，唐文采叫开秦院的北大门，坐进了陈乃靖的专车，向秦山城而去。宋黛茜情绪比较低落，一路上和有点疲倦的唐文采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四季餐厅，夜虫已经活动，四周寂静，侍者轻声慢语。宋黛茜一下坐进圆沙发里，放下手包就开始感叹工作的累，然后闭起了眼睛。唐文采点好菜，见宋黛茜一声不吭，也轻轻坐进沙发眯起眼想事。突然，宋黛茜一下笑起来：
“呵呵呵，唐教授，我们吃哑巴餐呀！嗯，今天反正没事，我正好有一些问题想请教呢，就怕您会笑我！”唐文采忙伸直上身。他穿了灰格子白条老头衫，暗纹笔挺西装裤，深棕色亚光牛皮鞋，刚才放东西还特意刮了一下胡子。宋黛茜正托着圆润的下颌，笑眯眯盯着自己，忙又拿起菜单道：
“怎么会呢，你再点几个菜，电脑又出了问题？”
“不！今天咱们算瞎聊，你可别当真。这段时间，工作很繁杂，我呢，越忙觉得越空虚，工作总是那么多，总是那么零碎，我希望多一些自己支配的时间，可现在公司这么困难，又不能袖手旁观！先前说化工区要小心，表姐就生气，我知道她让我到秦院就是耍性子，表面上说金尊太热闹静不下心，其实…秦院就是拖把笤帚被褥，成本多少，人工费用，赚了多少。我简直成了一个开杂货店的小商贩！倒是挺合我的专业！自从秦矿分离，秦院这么惨淡，还多亏了你提示，现在商贸部倒算能维持。如今，万鑫现在太需要精诚团结，一心一意，我，却被安排到…这边连个说话的朋友也没有，真无聊！不怕您笑话，我感到很孤独。刚回来时的憧憬一点也没了！你说人怎么会这么善变呢？”宋黛茜先喝口饮料，这时，甜点、牛排、蔬菜端了上来。
“哦，朋友？你和陈小姐即是表姐妹又在一起打拼，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唐文采看着粉红色牛肉和夹杂着花椒粒的甘兰，也感到了饿，他也没吃晚饭。
“说实话，如果没有公司，没有利益，也许！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多亲热！可我们都很倔强，如今，因为万鑫，小时候的情感一点也找不到了。我不过是她的一名亲信员工，她甚至对我更苛刻，对我，简直……她排斥我的建议，总用挑剔的眼光看我的工作，我做了无数努力，仍不能让她满意，甚至因经常直言失去了她的信任！表姐变了，变得太强势！根本成了另一个人！”宋黛茜说着说着，开始用左手揉起额头，尽力遮掩饰发红的眼圈。唐文采看了一眼宋黛茜的胸牌，突然觉得沙发中的宋黛茜好理解了。生活中的柔情万种，工作中的严谨冷酷，这些多重性格都是伪装，伪装自己，或者是表现强者或者是防止受伤害。唐文采有了点看清事实的安心，他继续静静的等，等宋黛茜敞开心扉。
“为了利益，表姐是用智慧去设防去攻击，为了避免陷入孤独困境，她又假心假意用关注获得情谊！我觉得她太假，连与南宫的爱情。我实在解释不清。”唐文采双手交叉道：
“我听过一个叫‘非爱行为’的概念，就是以爱的名义对亲近的人进行主观认为爱的行为，这种爱常发生在最亲密的人之间，那是一种要求亲近的人按自己的意志行为的控制欲望。那是剥夺亲人的自由的专制心态，自己还觉得是牺牲了自己！我觉得你表姐应该就是这种行为！”宋黛茜认真听着，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唐文采没看见，拿出十二分的感情继续道：
“所以你才累，是心累！”
“我也有点拗！现在和她已完全成了不同的两个人，她太急功急利，你看，甚至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交易，那是不是太过分！换做我，绝不会的！我知道你是南宫的朋友，可…拿这次事故来说，如此危险的施工竟没安排基本的防护，靠运气，南宫太…根本就靠不住，我可不是希望我的话会变真！实在担忧他们的将来！”宋黛茜惆怅起来。
“到秦院我也是逃避，算是自我反省，好听点到是秦院，表姐的老本行锻炼锻炼！我一个学外贸的，开杂货店倒接近！呵呵！”这时，一丝月光升到天空，从侧窗射进餐厅。唐文采认真看了看宋黛茜漂亮的面庞，移到窗外道：
“别消极！人就是在野蛮与文明的迷茫中逐渐清醒的，你有这种感悟该恭喜你。万鑫从秦矿小商店发的家，你又从头开始，可能会因此挽救万鑫总公司哩！现在正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陈总也许有意让你休息，她的压力肯定比你大的多。秦山城可是个封建遗毒很深的地方，本来做女强人就难，又是一个超级女强人，只心理压力就够一般人承受的！我觉得你该体谅她，或许陈总的不友好就是受了挫折的一种发泄。当然，作为表妹你说的话也可能太直接，所谓忠言逆耳嘛！以后可以改变策略，呵呵，狡猾一些哦！”宋黛茜露了平静感叹道：
“不是的，我很小心，女人真得很难捉摸！”
“嗬嗬！算了！来，先不要胡思乱想，填饱肚子再讨论！”唐文采不能解决宋黛茜的忧愁，好在有食物。他把刀叉推到宋黛茜眼前，又给她斟了杯饮料，尔后用大吃开始表达自己的豁达开朗。宋黛茜缺少表情的脸，让人知道物质不一定能解决精神的糟糕，宋黛茜显然还有一肚子苦水要往外倒，可她又不全部道出，这让唐文采很不知如何引导，只能没话找话：
“南宫和陈总的婚期推迟到几号？我看他俩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提！我这个表姐夫好大喜功，化工原料的储蓄罐全是垃圾，那天我检查装置容器发现那铁皮比纸还薄呢！全部需要重新换，这可把表姐坑苦了！”宋黛茜愤愤地说。
“这怎么行，这个南宫！赚钱也不能留后患呀！对未婚妻也这样？太，公司清洗油污污染了水，燃烧的漏气污染了空气，化学反应的残渣污染了土壤，四周的老百姓能不上访吗？唉！你们正起步，倒是难免会出些问题，也许就是发展经济要付出的代价吧！当然，必须要承担的…吃，吃，还是不要谈工作。来，蔬菜沙拉不错！呵呵，饿坏身体可没气力怄气喽！”唐文采想开点玩笑，用力锯着半生不熟的牛排。
“唐教授，既然已这么晚，干脆你就再喝点酒！我们多谈会儿！”宋黛茜终于露出笑意举起了饮料杯。
“酒？算了算了！以水代酒，以水代酒！”唐文采做了亏心事一般脸一红，他一下想起在金尊呕吐苏宁一身的事！
一轮圆月一会儿又遮进黑云后面，餐厅的侍者坐在吧台里认真擦杯子，不住看表。宋黛茜一边慢慢咀嚼一边不时盯着唐文采看，犹如要重新认识唐文采的本质，听老板突然咳嗽，她回过神来笑笑道：
“您说，男女间有没有真正的友情？”唐文采吃得快，他满嘴流油，嘴角全是番茄酱。唐文采早就不相信男女间有什么纯洁的不搀杂‘性’的友谊，他就是例子，他难道没有对苏宁动过邪念？沈思卿说和同学合作搞兼职，这是真友谊的合作？他和宋黛茜难道能保持纯洁的感情，不是早被一见钟情搅乱了心嘛!至于紫曼，虽不能用友谊衡量，却也再一次证明，男女的纯洁，难呀！唐文采理想中的爱情、友情犹如吹过的肥皂泡早已化为泡影！他连忙大口吃鼓了腮帮故作无所谓地说：
“也许有，但，可能长不了！”
“是友谊长不了？”宋黛茜咬紧了嘴唇。
“哦，男女的友谊长不了！”
“那我们算什么友情？您觉得我们也不会持久？”唐文采嗝顿一下，自己被自己请君入了瓮。说出去的话，后悔是来不及，怎么自圆其说呢！如果长不了，他们这算什么？朋友？有些好感的朋友？有些感情的朋友？或者干脆是情人？唐文采不能解释，一边慢慢吃甜点一边陷入了沉思。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
“唐教授，我觉得没有爱的友情才不是真友谊！您可不要笑我，虽然真正的爱情不是败于难成眷属的无奈，就会败于锅碗瓢鹏的倦怠，但友谊则不然，有了爱的友谊才能天长地久，因为爱并不自私！哦，当然，您和沈科长一定不会出现枯萎爱情的，您是如此善解人意！”
“有爱的友谊才能长久！”月亮重新钻出云层，因为老板已关了大厅的吊灯，储存了太阳能量的月光照得玻璃器皿晶莹剔透，银色的刀叉寒光闪闪。唐文采知道爱和友情的讨论今天是不可避免了，他一边有些混乱地摆出几本书上的句子一边想着从今晚的独居生活，充满哲理地道：
“其实很多情感必须忍耐，甚至是一生直忍让，家庭和爱情区别还是蛮大的！爱嘛！真得爱是不搀杂世俗，是割舍了生存需要的，而我们需要吃饭穿衣，赚钱养家，哪能会有真的爱？让我想想，真正的爱是温柔的、纯粹的、剧烈的，也应该是短暂的。如你所言，结局必然是痛苦的！至于家庭，那超出了爱情，友情当然不够，亲情也不全是，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是！有了血肉联系的爱，亲情更多一点吧！我乱说的！你知道，我已成了老唐，对如今时髦的爱情和友情怎么有资格评论呢！至于那没有爱的友情是不是真友情我搞不懂！”唐文采熟思审虑说着每一个字，宋黛茜看着他，不住点头：
“您有美满的家庭，有双胞胎，有自己喜欢的事业，多么让人羡慕！我到万鑫这么长时间，憧憬中的样子现在都想不起来了！连我崇拜的真爱都忘了是什么样子，更别说得到真爱了！如今爱的动机就是不受孤单寂寞，有损爱这个字！”
“动机？爱需要动机吗？不会的，爱本身就是动机！爱神圣，不需要什么缘由！也许，你刚走出象牙塔，是现实的生活把爱糟蹋了！”唐文采一下子感到他仿佛在说自己。对宋黛茜，他没有一点动机，是全部的切身体验。
黛茜明显因理不清矛盾而痛苦，两滴泪滑过眼角，泪水被窗外的月光一照，反光恰好落到唐文采的眼中。唐文采赶紧扭过头，不知怎样的一丝痛楚穿体而过。他停了狼吞虎咽，默默捧着杯子，一动不动盯着窗外。
“黛茜是受到过什么样的伤害吗？是什么让平日井井有条、勤勤恳恳的她如此忧郁？那个舞会上热情幽默的宋秘书去哪里了？那个会议中.严谨大气的宋总去了哪里？是寂寞使她渴望爱情、友情？是缺少成就希望得到关注关怀？是爱情的话语痛激了她的心？”唐文采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爱上了这位难以捉摸的少女！因为他早已变得势利铜臭，不再相信爱情，因为他无奈地决定，只能完完全全的离开她！
“这不应该，不可能的！爱是曲折的、伟大的，爱不会这么简单，这不是？不！海枯石烂，惊天动地在哪里！不可能的！爱会这么默默无闻而来，这样匆匆忙忙而去？就因为我是有妇之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