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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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青春 小鸟

    陈宸这天的情绪有些低落,大年初一的,先是唐老斋远在北京的女儿,打电话来乱骂一通,八成这女人处在更年期,或者干脆就是个神经病女人。国骂加美国脏话乱喷。

    陈宸的野性也是出了名的,骂人连珠炮似的,但大年初一这天的对骂中,没有发挥好。

    原因有两点,其一,她是客,在唐家,她是客人,有顾忌,不能淋漓尽致完全彻底放开来骂人;其二,敌人出现得太突然,陈宸完全没有防备,一旦意识到对方的敌对势力后,她又气急攻心。

    这无名的一身污水,账必须算在唐老斋身上。

    但终年在椅子上坐着的这个主,也不是什么好鸟。居然偷听电话,自始至终连气都不喘,还亏得肺子有旧疾,这次他妈妈的怎么就一声都不咳了呢?

    难道是她热心过了头的娘唐素贞的冰糖银耳羹太灵验。

    这是一件倒霉事。

    这第二件倒霉事,唐老斋突然要听《上邪》。是个中国学生,就知道这首汉乐府,哪知道这老家伙是要听原文。陈宸是翻译成白话文给他听的好不好。老天啊,老天个毛。谁都喊老天,天不忙塌下来?

    再说了,陈宸我古文好不好,跟你有毛关系,指手画脚的。好呀,你唐老斋有文化,古文功底了得,不也就是坐在椅子里苟延残喘吗?社会关系处得那叫一个糟。

    越想越气,陈宸真想明天就回波士顿去,然后,旅旅游,看看风景,然后去南部的德州,做一辈子薪水底但高尚呀,与世隔绝地教中国古文,但安贫乐道自得其乐呀。

    当初就不应该听陶斯然的鼓吹,说这位老唐先生有一辆深蓝的宾利车,是隐形富翁。

    但凡与陶斯然有什么瓜葛,都走背字运。

    唉,越想越气。

    不想了,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太多烦忧。

    陈宸摇摇头,像洗衣机甩干一样,把多余的水分甩干了,开始想下一步自己应该怎么办。

    唐素贞跟着自己到了罗德岛,这年也过了,再过几日,唐素贞女士带着陈宸女士的小格格,挥一挥手,回到山西那个叫太原的城市。

    唐素贞是自己的娘,陈宸还不知道,她的娘是太在乎太原某大学里做教授的某某男人了。

    但,关键是,那个男人,60岁不到的年纪,与唐素贞同床共枕了n多年,一直不肯扯结婚证,美其名曰,给彼此的爱情一个信任。

    浪漫得不行,偏偏唐素贞就相信那个男人的话。

    唉,陈宸差点忘了自己的亲父亲,出生在榆次某田垄的大块头男人陈大根。大队干部不当后,几个泥腿子赤脚进城,乱捣鼓,只要有钱就赚,陈大根与觉醒得较早的几个乡间能人生生的在城里站住了脚跟。

    那个城市叫什么来着?浙江——义乌,从前叫小商品城,现在叫国贸城。

    陈大根同志是个有志向的好同志,生的像大地一样朴实,做生意像大地一样谦恭,态度像土地一样踏实,生生地发了财。

    这也算不得什么,陈大根作为中国基层干部里的大队长,那也是有行政级别的父母官,在长期的基层领导工作岗位上,培养出了自信,自尊,自强的特质。

    想当年,山西太原一朵花唐素贞,像一只彷徨小鸟飞错了林子,来到了榆次,陈大根是怀着无比的柔肠与无边的爱心呵护她的。

    可是,人家一直来像勾践一样活着,像勾践一样忍!

    一忍就是二十年。

    女人啊,陈大根后来打开鸟笼放鸟一样,打开了陈家大门。

    唐素贞也是个有素质的女人,并没有仰天大笑出门去,而是孤儿寡母似的带走了他的唯一血脉陈宸,顺便也带走了克隆技术一流的陈大根,那女儿,仿佛是女版的陈大根。

    陈大根没有一星星的悲伤。

    转而,改革开放的春风,刮得像十二级台风一样,陈大根这么大个都被刮到了浙江义乌。

    说来你不得不佩服,陈大根有了自己的实体店,这个实体店在义乌也许并不起眼,但,你可能不知道,陈大根的店左面是一个英国人开的玩具店,右面是一个荷兰人开的衣帽围巾店。

    陈大根与国际无缝接轨。

    在他高大的身躯里,成功给予了他成熟男人的魅力,后来的后来,唐素贞走到了陈大根世界的十万八千里之外,陈大根在五十挂零的那一年,有了一个宝贝儿子。

    陈大根第二个夫人,是土生土长的义乌人氏,本来是他的员工,管账的丫头。

    世事多变,沧海桑田。

    有一天,看着渐渐混浊的空气,陈大根偶尔怀着诗人的忧戚,想到过唐素贞过了期的青春曾与他的青春纠缠过,有点心动,有点歉意。

    但很快,稚儿花朵一般的小脸,给了他万般柔情。

    他终于承认,他,陈大根,也有被耽误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