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鹤记
字体: 16 + -

15,初恋 少女

    大西洋东岸罗德岛某老年公寓,住着8旬有余的老翁唐老斋。

    那年冬天快过中国阴历年的时候,中国留学生来到了唐老斋的公寓,名曰:整理古籍,陪聊。

    刚刚从位于美国东北部马萨诸塞州州府波士顿市东北大学博士毕业的陶斯然,其实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失恋,想换一个心情与活法。

    当陶斯然第一次出现在老年公寓某单元唐老斋的房间时,这个阅历丰富的老年男子就猜出了八九分。但他不动声色。

    就如同,他对于自己拥有财产的态度。

    不动声色。

    唐老斋是个隐性的巨富。这点,如果哪天中国大陆去一个认识唐老斋的老乡,陶斯然问几句就能明白,与他朝夕相处的这个老人,他的钱不是能够用数字数得清的。

    可是,直到陶斯然三个月的陪聊陪读结束,他都没有问出答案来。

    这一点来说,陶斯然与他的失恋一样,是失败的。

    他的面皮太薄了,不会也不好意思直面别人,问出想要知道的答案。

    可惜,可惜得扼腕。

    既然如此,还是说说刘爱莲的初恋吧。

    陶斯然刚开始以为谢锜大将军是刘爱莲的初恋。一个14岁,一个41岁,可能就是这种年龄差吧,一个是绝世美人,一个是天下英雄。

    那一天,刘爱莲跟随爹妈进了寺庙,坐在一对石门当中间的门槛上。门槛很高。

    秋风一起,抱朴树的叶子起舞。

    刘爱莲双手捧腮,坐着看呆。

    这时,谢锜打马而来,受到全城人众星拱月般的欢迎。

    刘爱莲隔着新栽的竹林,看到一个浑身散发着阳刚之气的男人一跃下马,声如洪钟,大步流星。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可是,那个男人如惊鸿照影,一闪而过。

    一闪而过,像一道自带光芒的闪电。

    刘爱莲的心被吊了起来。她非常非常想看清那个威武透顶的男人是谁?

    旻元寺那时刚刚建起来,香客们络绎不绝地来烧香。

    刘爱莲的爹娘忙着寺庙里的活计。后来的后来,刘爱莲的爹娘不再回离寺庙不远的刘村,洗脚进城,做了城里人。

    事情就是这样的。

    14岁的小女孩,她具备初恋的自我意识吗?

    陶斯然掩卷思量。他有些不信。

    凭一眼就爱上一个中年大叔,这刘爱莲打小缺父爱吗?

    旻元寺在什么地方?

    现在还存在吗?

    陶斯然真想一脚跨过太平洋,回到中国,去看看中国大陆的西南部,一个叫江洲的地级市,在一个叫做宜侯的老巷里,土著市民是怎么代代相传秋妃的故事的。

    可是,陶斯然根本不敢离开美国半步。他在等美国某个政府部门给他办工作签证的时候,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知识改变命运,他的命运现在掌握在签证官的手里。

    唐老斋对陶斯然这天讲的故事,一点也不满意。

    “秋妃与谢大将军的感情,并不纯洁,一个是大将军,贵族出身,又是中年人,爱上一个14岁的小姑娘,这说不通。”唐老斋有些不耐烦。

    唐老斋几乎不说“刘爱莲”三个字,他只说:秋妃。

    其实秋妃只陪了皇上一晚,天还没亮,叛军就把皇上从床上拎出来,砍了头。

    刘爱莲与皇上在耳鬓厮磨的时候,皇上口头允许将拟旨宣刘爱莲为秋妃。

    答案只有一个:刘爱莲在后来的日子里,过的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流放生涯。

    谁又知道她是秋妃了?

    谁又认可她是秋妃了?除非她打着秋妃的名号到处宣扬。

    但陶斯然不能与老先生争辩。

    在被大雪封住关在室内苦熬的日子里,天天吃着水煮西兰花,老先生陷入低血糖的危险境地。

    “小然子,你把我腰带上的钥匙取下来,我要交代你几件事情。”陷入幻觉状态的唐老斋说。

    陶斯然被吓的心脏怦怦直跳。

    “请你打开书桌的一只抽屉,里面有我律师的电话。我的遗嘱有两份,一份我让律师保管着,我留了一份在抽屉里。”唐老斋在被陶斯然灌了几口糖水后,渐渐苏醒了过来。

    陶斯然见老先生睁开了眼,稍稍放心,他这才低下头去取唐老斋腰间的钥匙。

    “梆……”,老先生一拐杖狠狠地打下来,好家伙打在陶斯然瘦得青筋直冒的手背上。

    他跳了起来,像只猴子似的蹦起来:“干什么?干嘛打人!”

    唐老斋又举起了拐杖,嘴里骂道:“混账东西,想抢我东西!”

    “谁抢你东西啦?打人是犯法的!”陶斯然委屈透顶。

    “那你说说,为什么抢我的钥匙!啊?为什么?我还没去告发你!光天化日之下,抢老夫的钥匙,无法无天了!”

    陶斯然愣在那里,一时找不到回击的话。一会儿,他转身走进自己的屋里,准备拎包走人。

    唐老斋这时清醒了许多,大概是记起了什么,对着地面在摔自己的拐杖。

    “梆,梆,梆。”声音非常夸张。

    “咔嚓!”拐杖被他摔断了。

    陶斯然跑出来,看看唐老斋,又看看地上断了几截的拐杖。嘴里嘀咕道:“发神经!”

    “唉,我就是发神经,你早些知道好。知道我得过神经病吧?都是那群坏人害的!他们要害死我,还好我逃出来了。我逃出来了,他们害不到我。”唐老斋嘀咕来嘀咕去。

    陶斯然坐到圆桌旁的椅子上。他后来才搞清楚,唐老斋在报纸上过一阵就登一则招人广告。每次陪聊的人都待不到一周,就被唐老斋打跑。

    雪后寒还在继续。

    那天唐老斋情绪非常低落。晚饭吃了点烂面条。睡觉前喝了一杯牛奶。陶斯然踮着脚进了唐老斋的卧室,准备去把唐老斋的空杯子拿去洗。这是他第一次进唐老斋的卧室。在床头一张小柜子上,放着一张照片,灯光有些灰暗,照片上是一对男女。男的,团团的圆脸,一脸笑意,女的盘着头,鹅蛋脸,美丽非凡,却没有一点笑意。两个人的关系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夫妻,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男人当然是唐老斋,那女人?之所以犹豫,大概看到照片的人,都会觉得男女的年龄差距不小。

    唐老斋喃喃地说:“故事讲的不好听。秋妃不爱谢锜,她一开始就是骗他的。”

    陶斯然没有做声,一方面他还在生气,一方面,秋妃是唐老的女神,神圣不可侵犯。秋妃怎么可能是个骗子,被骗的还是炙手可热的大将军谢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