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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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卫兄同行,言及过往

    “你是何人?又因何罪而流放?”承汲皱了皱眉。“呵呵!这可说来话长啊!”

    “鄙人姓卫单名一个“哲”字,今年十三,出身不贵却富,我爹是商人,做皮货生意起的家。不过,依本朝律法,商居四民之末,纵家境殷实却不受人尊待,根本比不了那些高官得做、骏马得骑的仕宦。原本,我爹是想用银钱捐个小官儿做,怎奈求人无门,到死都没圆了当官儿的梦,未能为祖上光耀门楣。”

    “你爹死了?因何而死?”承汲听得认真,遂问到。“病死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恶疾夺了爹的性命,那时我刚刚过完十二岁生辰。”言至此处,卫哲难掩神伤。

    “后来呢?”“我爹死后,娘带着家产、带着我与妹妹改嫁他人;那男人是我娘的远房表哥,因彼此自小有些情意,所以经人说合,很快便成了婚。谁曾想,我这后爹竟禽兽不如,贪恋烟花、嗜赌成性,每每酒后便对我娘拳脚相加。没过多久,我后爹便败光了我娘陪嫁的钱财。再后来,为了还赌债,他甚至要将我亲妹妹卖到青楼。眼见娘与妹妹苦泪连连,我再也忍不下了。终于有一日,趁其酒醉,我亲手将后爹杀了;用斧头砍死的,一共砍了十三刀。”

    “本朝律法,杀人者死!你怎的以活罪代死罪?”沉默片刻,承汲接着问到。“故亲相助、邻里请愿,联名上书为我陈情,以期从轻发落。幸得老天护佑,我命不该绝,逃了死罪、改为流放。”

    “没想到,天下尽是些可怜人!无论出身富与贵,都有各自的心酸苦楚。”说罢,承汲仰头望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这些难兄难弟一齐上路,互诉衷肠,互为相照。”……

    夜幕降临,官差将一队犯人带到了一座寺庙。

    “狗娘养的地方官!爷押解罪犯走了那么多地方,这还是头一次住破庙呢!”说着,领头的差役狠狠地踹了一脚已然有些虫蛀的木门。

    依照本朝例律,官差押解流犯所经之地的食与宿都应是当地府衙安排提供;当然,根据流经之地的富庶程度与政风民情不同,官差所受之待遇也不尽相同;至于罪者,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吃苦受罪,只不过所受苦楚的程度不同罢了。

    “胡头儿,这鬼地方怎住得下啊?瞧瞧,这门窗四处漏风,夜里还不得把人冻死!”官差小六子说到。

    原来,领头的那个差役姓胡,人称“胡头儿”。

    “行了!都将就着住下吧!左不过就是一宿,明早就继续赶路了。兄弟们先歇一歇,过会儿僧人给咱们送吃的来。”胡头儿边说边打了一个哈欠。

    “胡头儿,您说为何要让咱住和尚庙啊?要是宿个尼姑庵多好啊!一水儿白嫩嫩的娘们儿,那多带劲儿啊!”

    小六子此言一出,即刻引得其他差役放声淫笑。

    “放你娘的屁!还惦记娘们儿呢!现下,咱兄弟能吃上口热饭就不错了!要知道,咱当的可是最苦的差事了,哪日,两条老腿都得走断喽!”……

    官差尚且如此境地,那些犯人们就更惨了。一间大殿,几盏微弱的烛火,粗糙的草席,单薄、破旧的铺盖。一走进去,一股发霉的味道迎面扑来。

    犯人的晚饭是稀粥与叫不上名字的野菜;即便如此,大家还是争抢着、狼吞虎咽地吃着。……

    “小兄弟,咱俩就临着睡这靠墙边的席子吧!”

    晚饭后,卫哲很快占了两个最靠里的位置,也是相对最保暖的地方。

    “嗯!好!”说罢,承汲用手摸了摸粗糙的草席。

    “瞧你这手嫩的!想必过去也不是寻常之人吧!”此刻,卫哲笑着问到。

    承汲没有应他的话,在席子上躺了下来;见等不到回答,卫哲便不再多言了。

    夜深了,破落的大殿里死一般寂静,窗外的风丝丝缕缕地钻进来。承汲蜷缩着身体,面向墙壁侧卧。

    黑暗中,他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贴身衣袋。

    临行前,张妈妈将玉印和锦囊分别装入了两个小布袋,并由柳姨娘亲手将其缝制在了承汲的腰部内衬上。这两件东西是承汲过往亲贵荣华之日的浓缩与回忆,也是其悲恸经历的深刻烙印。

    已然落魄至此,玉印与锦囊成了承汲生命中的最后陪伴;陪伴他一路咬牙撑下去,争取活着走到南宏,争取走到南宏活下去……

    一连行了十几日,路上倒也还算好走,没遇到承汲想象中的风沙凛冽、道途泥泞。官差与犯人们的相处也不是十足的冷酷无情、狰狞而对,最坏不过是踢上几脚、骂上两句。

    许是彼此投缘且略长几岁,一路上,卫哲对承汲很是照顾,如同兄长关照幼弟一般。

    这天晚上,同前几日一样,卫哲与承汲相邻而眠。

    “看这雨势,怕是一夜都停不了!说不定,明日我们还得原地等上一天。”卫哲望着窗外说到。“等?我们乃流放之人,可以任意停歇吗?”承汲仰望屋顶,面无表情地回应到。

    “为何不可?就算把咱们不当人,可那些官差总不想冒雨跋涉吧!”卫哲冷笑了一声。“流放之人,日行多少里,何时行至发配之地,这些朝廷都是有严格律令的。如若违犯,罪者加罪,官者亦有惩治。”

    “哈哈哈哈!小兄弟,你还真是宁为太平狗,不做乱世人啊!天癸朝若都是你这样的驯良之辈,那皇帝可就高枕无忧了。”说罢,卫哲躺了下来。

    “驯良有何不妥?无论为民或当官,驯良都是好的;不争不斗、随遇而安,安安稳稳地度日。”“哟!这样没出息的话可不是一个亲王嫡子该说出口的啊!都说民防贼盗、君防亲王!一位可图谋篡位之人的儿子,怎的这般毫无血气!”

    卫哲此言一出,承汲顿时愣住了。

    “小兄弟,不必惊慌!要知道,过往之事你虽不说,可那些官爷的嘴断断是搂不住的!这几日,我给他们勤做些杂役,慢慢也就熟络起来了。随口一打听,便能探知你之一二了。”

    “没错!我以前就是亲王的儿子,当今圣上就是我皇叔!”此时此刻,承汲无奈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难怪呢!难怪你眉宇间透着一股不俗的英气!原来是皇亲国戚啊!”

    “皇亲国戚又如何?正因为生在帝王家,府中上下才遭此横祸。双亲早亡,兄弟分离,昨日还一派荣景,转眼间便落得凋敝破败。若是换你,你愿做这样的皇亲国戚吗?”承汲反问到。“那是你命不好!你爹若是造反成功,你皇叔被逼退位,那你袁承汲不就贵为太子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