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喜我六世
字体: 16 + -

第三卷第三十四节 往日稀

    沈言生朦胧着一双眼,看花不是花,看物不是物。正如雾里看花,美得痛彻心扉。

    “儿不孝,但儿亦不能无情……”

    不孝与无情之中,沈言生两面都难做选择,唯有一赌,他希望娘能宽容能理解。他知道他辜负了娘对他的期望,但他同样不想辜负潘美的一番情义。

    自始至终,沈李氏都很冷静。

    她明白儿子的脾性,他这个人啊,犟得很。从小心高气傲,向来都是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和人相处。但却很受欢迎。他不会轻易喜欢上别人的,并不是说他自恃清高看不上别人,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的感情太卑微,他这个人太卑微。

    他总是太阳底下一株卑微的草,一颗卑微的树,他汲取太阳的光和热,为别人撑起一片阴凉。这正是他受欢迎的地方,也是因为,他认为配不上别人的地方。他很容易被打动,却不是那种无私的奉献自己光和热的爱意,这样的爱意,很容易让他以为你是那颗太阳。可是太阳对他来说不是伴侣的存在,只是需要一生去感激去信仰的存在。因为相比之下,他反馈给阳光的,太卑微了,这样不平等的交易不算情爱。

    好比杜乘川,他对沈言生来说就是太阳,无私地奉献给他太多,从小到大,数不胜数。但那对沈言生来说,不是他想象中的爱。而潘美,是风送来的另一棵树的种子,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之中。一样卑微的在太阳底下汲取阳光温暖热度,却一直陪伴着他。有时,还会霸道地告诉他,我就是喜欢你。

    这让他觉得,他并不是那样卑微。他可以给这颗树很多,因为潘美没有他,没有灵魂,没有伴侣。

    “我怎么舍得打你啊?”沈李氏终于发言,语气还是平静得如往常谈家事一般无二,“傻孩子,你喜欢的,娘都喜欢。”

    沈言生一愣,眨眨眼,擦干挂在眼角的眼泪,“娘?”

    “潘美这孩子是个好人,他对你做的事我也都看在眼里。这事儿,有多久了?”

    沈言生没想到他娘语气里竟还有几分打趣,于是赌气说道,“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打的主意!”

    “……”原来,还是潘美那小子把我儿子带偏了!以后娶过门,不不,嫁出去……这么一想,沈李氏也心酸了。他这儿子是娶还是嫁啊?一想到自己儿子会像女孩子家那样十里红妆嫁出去,她这心拔凉拔凉的。

    他这算儿还是闺女?

    这一事告一段落,沈言生很高兴,他娘居然答应了,不反对,而且也不见伤心。他真是太感激他娘了,有这样体贴通人意的娘亲简直三生有幸。他很想把这一喜讯告诉潘美,可是当拿着笔看着一张张白纸时,不禁犹豫,不行不行,那小子才惹我生气了,为什么要告诉他?

    于是,把拿出来的纸笔又收好,哼,什么时候回来跟我认错,什么时候再说吧。然后穿戴整齐,‘微服私访’去了。大周虽然在和南平打仗,但开封县内还是一片和谐。这场战争并不激烈,可烦恼在磨人。

    一兵一卒都要计划好,你不退我也不退,你上前我且看你什么动作再另做打算。每个将领都深谋远虑,战事一场就是好几个月,可战绩都相对平平。你拿不到我的什么好处,我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大概如此。

    战争继续,沈县令也不能耽误,开封即使在这个时候也都这样和谐,沈县令的功不可没。

    说是四月后,其实是五月后潘美才又一次回到开封。此次回来,心里那更是忐忑了,想到,待会儿该怎么和长衍解释呢?说上次是有急事,所以不得以才来去匆匆?好像借口是不错,但长衍会听吗?

    他只身一人来到县令府,传门卫进了府中,却没看见沈言生人,只有县丞在那里帮忙处理事物。他前去问道,那县丞却说,开封城北庄村里发了瘟疫,死了不少人,这件事当地府尹管不来,只好让县令去。

    潘美听了,面上透露担忧。长衍不用想也知道此去辛苦,更别说还是瘟疫,要是沾染上了病,怎么办?

    再打听那县丞,沈县令何时回来。

    那县丞却说,沈县令这已经去了三四日了,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也许今天也许明天,都说不准。

    这下,潘美又犯了难。

    他是应该去庄村看望长衍,还是在开封等?他只有三天可以留在开封,这去庄村也要花个两日,要去很明显不太现实。

    那么,只好赌人品了。就看这两日,长衍会不会回来吧。这两天,赵匡尹眼看潘美朝五晚九早出晚归,若是不知道原因的,还以为潘美在哪里花天酒地。只有他知道,其实这人呢,在县令府蹲点儿!

    行为确实猥琐,但架不住人家用的是真情实意,所以,这故事说出去还有点儿小感动。

    这第一日他还好,隐藏得比较自然,没被任何人发现。第二日,就被沈言生母亲逮住了。沈李氏看着他可怜,这大冬天的,一大早就看见他一个人站在门外了,居然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活动活动热火热火自己。

    蹲点儿被发现,潘美身为一磊落君子,心中萌生出了羞耻。但是为媳妇儿蹲点,值!

    “喝碗汤吧。”沈李氏亲自熬的汤,和当年潘美在杞县喝的味道一模一样。不知不觉,那些事情只能用当年来形容了,真是时过境迁。

    “言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找他要干嘛?我替你传个话。”

    “我……”潘美看着沈李氏,早就准备好要是长衍没回来只好把想说的话以信传达,他拿出那封信,交给沈李氏,“那麻烦伯母了。”

    沈李氏和潘美面面相对却没有什么话好说,沈母想到这就是未来言儿的伴侣,心里就怪纠结。她一老妪自然不得和外人相处太久。

    理了理身上的袍子,就对潘美说:“你们两个啊,没有过不去的坎,有什么事相互谈一谈就好了。别整些不愉快。”

    沈母走后,潘美想了想沈母这句话的意思,可惜,最后认为沈母看出了他和长衍之间的矛盾,却误认为这只是朋友间的不愉快。

    沈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潘美那个时候永远也猜不到,他误以为沈母的误以为,都离现实太遥远。

    第三日,潘美依旧来等人,直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不见人影。此次相见,只能这样错过。

    时辰也很无奈,时辰也想说,怪我咯?

    只是,当七天过后沈言生回来,看见母亲递给他的那封信,听了沈李氏一番添油加醋的解说,这次终于没再怪潘美。看着白纸上墨黑字迹,能想到他写信时能够吸人魂魄的墨黑眸子,然后,翘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