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喜我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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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三十节 秋意凉

    “你这话说的……要是你还没走,我回去跟沈县令说了,他肯定会担心,这样下来事情谈不好了,怪谁?何况,你不想让他担心吧?”赵匡尹见杜乘川说话,又说道,“再说了,我们蔡府安全得不得了,今夜沈县令也可以留宿在此,明日一早回去便是,又没有任何危险,您站在这里干等也是浪费时间,下雨了淋湿了生病了沈县令都得操把心,而且站累了也没杯茶喝。不如早早回去,我也好回去交差。”

    “……”一双拳头紧握,拳背青筋突出,手指扣进手掌血肉,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杜乘川现在不仅担心和长衍以后的友谊,现在还担心的是,长衍在里面到底有没有被这三个强盗怎么样!再回想起潘美当时带走沈言生时的表情,杜乘川有立马冲进蔡府救人的冲动。

    “放心,我们不会亏待沈县令,你也知道潘美的脾性,要是那小县令不高兴,他还能怎么着?对不对?”

    杜乘川深呼吸一口气,心境依旧难平。他想手刃眼前这话痨,成功的可能性有几分?还有,他说话的这语气,怎么就有种他杜乘川当爹当娘十几年要把孩子嫁出去了万分担心的感觉?

    其实这比喻也不为差,他杜乘川对沈言生的照顾,从小到大十几年,还真有点像当爹当娘把孩子拉扯大。更何况现在是把人送到了潘美手中,这不是嫁女是什么?

    “快些回去吧,雨快要下大了。”

    杜乘川四十五度望天,雨丝飘落在他脸上,当然,这个时候没有一点光他甭想任何人看见他俊美忧郁的脸线。

    “告辞!”既然如此,那他只好离开。换个角度想想,若长衍真的不高兴,那潘美的确不像是会做得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的人。他起轿离开,却仍旧惆怅,或许多雨时节,人本来就会多愁善感些。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长衍,若要选择,他会选谁?

    或许真如杜乘川所说,多雨时节人本来就要多愁善感些。站在原地思考的赵小五也没来由诗性大发,他能感觉到深藏在身体深处的诗魂正在剧烈燃烧。

    “啊,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大哥已经结婚,大嫂连孩子都怀上了,二哥虽然喜欢上了个男人,虽然感情一波三折颠簸起伏,但至少他有喜欢的人。可是他呢?心里没人挂念,也不知道会有谁挂念着他。他自恋的想了想,挂念他的人或许不少,只是都没有人有机会当满面对他说而已。

    如此,嗯,如此自我安慰一番,惆怅之心顿减不少。

    他是想好了,可是侯爷却始终没走出这个自己设的局。他把手放到胸前,隔着衣服把玉握在手心里,这玉啊,当初看到长衍的那份炙热已经不见了,如今冰冰凉凉胜似他的内心。

    他或许就要输了,或许就要放弃了。

    第二日,沈言生是在蔡府用过早饭才离去的。饭桌上和潘美面对面而坐,但他对此内心毫无波动,大概最近几日爆炸信息一波来一波,他已经麻木了吧。反而潘美,本来一向淡定的他,现在不敢看沈言生的脸色,更别说眼神。

    饭桌上,只看见蔡荣和赵匡尹一个劲儿给潘美递眼神,‘快说啊,快说啊……’、‘放心二弟,我已经为你试好水了,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啊’、‘还记得我昨日对你说的话吗?他其实……’……眼神交流的信息大概如此。

    但潘少爷的确是怕了,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咳咳。”蔡大人假装咳嗽引起潘美的注意,大概咳到快没气了,差不多脸红喉咙痛的时候,潘美才给了蔡大人一眼。

    蔡荣当时就想,能得到老弟你这一眼我还真是不容易!

    几人动作太明显,都以为沈言生没看见,其实,他只是装作没看见。

    但等潘美拿出这份勇气时,几人都已经散桌了。潘美说要送沈言生回府,赵匡尹会意,没说要跟着,沈言生也没拒绝。

    没什么好拒绝的,也没什么好躲避的,要来的始终要来,躲也没有用。

    潘美想对沈言生说的话在饭桌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说出口的,他喜欢在没有第三者的情况下对沈言生一一道来。没错,你也可以理解为,潘美就是一个闷骚小少爷。

    “昨夜,我喝醉了……”但接下来的话,潘美依旧话到一半又吞了回去,但他依旧想解释清楚,可也不知道,有的事情越解释越是真相。

    “我,我,醉了,也许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他顿了顿,“你,别往心里去。”

    沈言生对潘美的认识刷新了一个又一个新高度,每次相遇仿佛都能看见他的一个新特点。或沉闷,或含蓄,或直率露骨,或温柔,或,邪恶,就像昨日那样。今天的他,呆子!傻愣愣的,就是一个呆子。

    “你真的不记得你昨天做了什么?”

    潘美有些心虚,但还是犹豫地说道,“嗯。”

    哼,忘了?做了那么混蛋的事你居然可以装醉装傻充愣然后忘掉,装得好一个清新脱俗的傻!

    “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这话里带着几分刻薄和记仇,连潘美听了都害怕,他张张嘴,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长衍生气了,长衍真的生我气了?长衍以后不会不理我了吧?怎么办,怎么办?沈言生不知,潘美沉着冷静的外表下,其实早已失了分寸。

    “昨天你啊,喝醉了。说你欠我两百银两,非要还给我,可你并没有欠我钱,但你偏偏要说你欠我钱。你说你还也好,我也可以平白添财,对啵?但问题是你一时哪儿来两百银两?你拿不出,非拉着我要我跟你回家取,然后半夜了,还听着你在蔡府院子里鬼哭狼嚎要我跟你回去取钱,你说我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这样还钱的。于是,昨晚我就没有回家,在蔡府被你拖了一晚上,嚷嚷着要还我钱……”

    沈言生说得真挚,感情到位,眼神流露出的真情都不似作假,甚至连眉毛都是戏,连头发丝儿都是戏。

    潘美:“……”却想,你开心就好。

    他看着走在前面晃着脑袋说得一板一眼的沈言生,如此,你应该没有怪我吧?

    于是,一双眼含情脉脉柔情似水看着他后脑勺。两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昨夜细雨冲刷了整个街道,吸入鼻腔的气息都清新怡人。更别说心上人就在眼前,能和他一直这样走下去,那是一副可想不可望的期许。

    沈言生被自己的表演乐了,想回头看看潘与山的模样是不是特郁闷特无语特有趣。一转头,却让沈言生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正好撞见了他深情款款看着他,那是一种付诸感情深到忘我的境界,沈言生被他的眼睛吸住,一动动不了。

    仿佛时间就在此刻停滞,呼吸,风雨,行人,都在此刻冻结。

    潘美在想,如果可以,这一刻请让他称为永恒。沈言生不知道他这一回头,带给潘美多大的心灵冲击。那是埋藏在灵魂深处的,心灵深处的记忆和痛苦,他明明就在眼前,却又给人远在天边的感觉。永远也触摸不到,永远也得不到。

    那种失去的痛苦和彷徨,在这一刻就好像得到了治愈。

    而沈言生看见潘美这副样子,突然想起蔡荣的话,他可以离开潘家,离开潘家他还是堂堂正正男子汉,但他不能离开你……离开了你,他只有一副没有灵魂的躯体。

    车水马龙的古街,两人默默对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身边明明人声嘈杂,可他们之间仿佛彼此只有自己。他的眼神亦在倾诉衷心,亦在等待回应;而他的眼神,亦在朦胧中迸发前所未有的感情,亦在羞涩中透露些许清醒。

    他现在的眼神说明,他的灵魂并没有消失。

    对沈言生来说,我曾于熙攘街道撞见你的目光,那一刻,我相信你的灵魂就在你的身旁。

    “奉天承运,南方战事,我等急运战资前往南方支援,暂借过道,若有不便,敬请谅解……”

    马蹄声铮铮响,沈言生本来不知该怎么回避潘美那么,那么‘热情’的眼神,一行人从身旁奔过,响亮的声音在大街上响起,他才借以转换视线。眼睛落在街道向前飞奔的马队上。

    耳边传来很多人的讨论,但大意都是,南北又有战事,不知是哪个国家和那个国家起的冲突,但他们北周从来不会作壁上观。

    “南北战事?”沈言生依稀记得上次在城外古道也有一行人急匆匆路过,跟南北战事也有关。

    “嗯,”潘美终又露出以往那份严肃,这时候的他很吸引人,也最吸引沈言生,只是沈言生不知道罢了。

    “不过这次并不是其他国家之间起的争执。”潘美慢慢给沈言生解释,“周太祖郭威病重,病情日益增加,近几日不见上朝。南平见势,联合武平地区势力与大周开战。”

    “太祖病重?”沈言生看着前去的队伍,眉心间一点怅惘。国家不安,一国之主却病危,此番恐是不祥啊。

    “太祖此番恐有不测,他有意禅位蔡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