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喜我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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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五节 结

    老夫子在上面唠叨,下面的,有一心求学问的,也有的人在心不在。

    “何为君?为民分忧,心系天下是为君;何为臣?为君分忧,做好本职是为臣。然君臣之间,君难做,臣更难当。臣要忧君,亦要忧君之忧……”

    季卢的神思早已在老夫子冗长乏味的讲解中飞出学府,直想着阿娘磨的豆腐乳,还有讲学完毕后大家的风筝大赛。他从来没有赢过,而蒙烈那家伙从来都是第一,好像长着高就有优势。

    今日窗外刮着不小的风,正适合放风筝,借着风势,季卢想,今天应该不会是最后一名。一片绿色叶子从窗外摇摇荡荡飘进来,恰好落在季卢的桌上。季卢捡起那张绿叶,不免咂咂嘴,心道,这叶子本还没有到叶黄枯落的时候,但还是被强风吹掉了。人的生命有时也是如此啊。

    随后他眼神飘转,视线落在了秦凉身上。季卢发现,无聊了那么久,终于有了有趣的事。一直以来作为学府学习进取的标杆秦凉君,居然也在发神,而且不只在发神,还用笔在竹简上写写画画,真是罕见,何止罕见,简直稀奇。

    季卢就这样看着秦凉写写画画,可又始终看不清那小子究竟写的是什么,有一种欲求不满,挠得季卢心直痒痒。

    好不容易熬到下学,季卢马上凑到秦凉身边去。蒙烈无奈,明明秦凉从没给过季卢好脸色,为什么那小子好像从来没感觉?

    “喂,季卢,不去放风筝吗?”他问。

    季卢摆摆手,“你们先去,我马上来。”

    蒙烈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秦凉,对后者的眼神嘛,貌似有些不善,不过秦凉也习惯了。

    “这是什么?”待所有人一走,季卢趁秦凉没注意,一把抢过那张他一直在涂涂画画的竹简。

    “给我……”

    “欸,等我看看啊?”季卢跳上桌子,以至于秦凉手够不着,并且一张桌子只能站一个人,他也不虚秦凉能站上来和他抢。

    “季卢!”

    “啊,你说,我听着呢……”

    季卢一边回答,一边看着画,这画画得还有些让人迷惑,一时半会儿,还让人摸不着头脑。中间一个大圆,像太阳,而周围还有七个较小的圆,不知道代表什么,小圆与大圆之间连着一些线,小圆与小圆之间也连着一些线。等等,七,这个数字是有什么启示?一瞬间好像有什么闪过季卢的大脑,但太快,他没有捕捉到。就在这时,手一抖,季卢回过神来,手中的纸不知什么时候被抽走,转过脸来,一张贴近放大的脸在跟前。

    “哇!”季卢一惊,向后退去,忘了自己是在桌子上,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后倒去。秦凉眼疾手快,手拉住季卢扬在空中的手,季卢顺着惯性,扑进秦凉怀里。

    季卢是真没想到,这桌子还可以站两个人的,他太瘦了?

    “那是什么?”忽略刚刚那段小插曲,季卢好了伤疤忘了疼,又问道。

    “没什么!”秦凉一如既往冷淡。

    “你不说我也知道。”季卢抽了抽灵巧的鼻子。“那大太阳是周天子,其余七个代表诸侯各国,对不对?”

    听了季卢的解释,秦凉收拾竹简的手一顿。季卢本没报多大希望,谁也别期望能从那么一幅没特征的画中看出什么,但看见秦凉这般动作,季卢没想到自己还真给猜中了。

    大黑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季卢又说:“你画的是周天子和诸侯各国之间的关系!”

    秦凉收拾好了书本欲离开,季卢却张开双手挡在门边,季卢明显看见了秦凉的皱眉,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他毫无畏惧。

    “是不是?”

    “不是!”

    “哼,你肯定说不是。”季卢机警,又一手抢过秦凉夹在腋下的竹简,“你要是不说实话,我明儿就跟夫子说,你不仅没有认真听讲,还画这些东西。”

    “给我!”

    “你不说就不给。”

    “季卢!”

    “叫我干嘛?”季卢拿着书本一边跑,秦凉在后面一直追。追了一会儿,秦凉怕被别的人看见了,又要追问原由,怕是闹得更大,只好妥协了。于是就停在季卢身后,开始说出自己的想法,像是集聚已久的心事,他的声音很愤怒,很无奈。

    “天子分封,各诸侯分有领地兵权民心,天子不是君,诸侯不是臣,天下众心不一……”秦凉还要说下去,却被一只手掌挡住嘴。

    “天子不是君?你找死吗,这话你也敢说,还这么大声?”

    秦凉甩开季卢的手,夺过竹简,把它夹得更紧,然后背对季卢走,逃一般行走。

    “喂!秦凉!”季卢赶紧上前拉住他。

    后者转过头,平淡的眼神没有一点波澜。

    “这个问题烦扰着你吗?”季卢笑着问他。

    秦凉很无奈,这有什么好笑的。但他还是耐着心就这个问题反问到:“有解?”

    “为何无解?若怕天下众心不一,诸侯对天子有异心,就废诸侯。天子握拳掌事既可。诸侯要是臣,臣就该做臣应该做的事,无实权,无势力,就只能做好本职了。不是么?”说完,季卢笑嘻嘻盯着秦凉,好像一个发表言论的孩子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一样。

    而秦凉听完,一脸呆滞,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秦凉想说,道理我都懂,但要实行起来,谈何容易?

    季卢拍拍秦凉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知道,难做,所以这么难做的事为什么我们现在要去思考呢?还有,天下纵使不齐心,如今不也是好好的么,没出现什么大的战乱,再说,你会想到的事天子也不会漏掉,我们何必杞人忧天?”

    季卢说完就走了,留秦凉一个人站在原地久久思考。

    “杞人忧天么?”秦凉目视远方,表情严肃得不像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

    远处几个学员牵着风筝向前奔跑,有一个人跑在最后,风筝也飞得最低,但脸上洋溢着真心的笑容。秦凉想,以后的天下,还有这笑容的容身之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