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女为谋:总裁的复仇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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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呜咽

    出租车上,裴泠仿佛刚从水溺里苏醒一般,额上冒出的汗珠打湿了鬓角,为了平复心跳她不得不大口的呼吸,心脏依旧紧缩,久久无法平静。

    正如顾远然所说,想在他面前镇定自若地说谎,实在太难了。

    他天生就是刑警的料,只要被那双深邃无底的黑眸盯上,就会令人感觉世界无可遁之处。

    最重要的是面对他的质疑,她的心里毫无底气。

    她记得那时是睁眼的一瞬间,裴瑟就坐在她的床边,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什么十二年以前记忆,还有那个她从未谋面过的母亲,她其实统统不记得了。

    裴瑟告诉她,她母亲在父亲去世后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她之所以那个时候满身是伤的躺在病床上,也正是她母亲发疯把她推向了失控货车的结果。

    所以裴家为了她的安全收养了她,所以她成了裴泠。

    这些都是裴瑟告诉她的,她自己其实一点都不记得。

    可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裴瑟。

    因为车祸的缘故,她的记忆受到了不小的损害。

    她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唯独留下了裴瑟。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却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叫裴瑟。

    关于裴瑟的一切,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她记得和裴瑟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记得裴瑟用温暖的大手抚摸她的头,记得裴瑟曾牵着她,走过车水马龙的街头。

    那么暖心,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所以她没办法怀疑他。

    哪怕是那天苏醒过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的世界里也只有了裴瑟。

    很久以来,就只有裴瑟一个人。

    ………………

    灯火通眀的警察局里,所有人都独自俯首在专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前,桌上堆满了与案件有关的资料。

    陈亦一张张地翻过与徐大立有关的照片,有从市区监控截图下来的照片,有几天下来警员监拍的生活照,更多的是徐大立在他持续资助的那个孤儿院里,与众多孩子们合照的照片。

    陈亦随手拿起一张,男人穿着已经洗的泛白的老式衬衫,站在一群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后面,所有人笑容都带着欢乐和温暖。

    这样的一个男人,会是杀人犯的父亲么?

    陈亦觉得有些烦躁,那些照片里鲜少有徐大立和某个孩子单独的合影,他根本无法从众多的照片里找到蛛丝马迹。

    “重点注意一下和其他孩子眼神不一样的那个人。”

    “……”陈亦抬起头来,裴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面前,也低头跟着研究起桌上的照片。

    “杀过人的眼神,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裴宥拿起一张照片细细地端详着,一扭头发现陈亦直直地盯着自己,以为他不理解自己的意思,便进一步解释道:“犯罪行为是犯罪心理的外化,而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孩子还无法成熟地掌控情绪使它不向外界流露,相反的,年纪越小的孩子他的行为越是能够跟心理统一,而我们能够直观了解一个人的情绪的途径就是观察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的意思。”陈亦笑了起来,打断了他道:“只是刚刚你说第一句话时的语气,像极了顾队。”

    裴宥顿了顿。

    “是么?”他跟着轻笑,“说起来,今晚顾队怎么不在?”

    “他去见一个重要的证人去了。”陈亦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把人家当成是证人,还是心上人。”

    “约会去了?”裴宥理解地笑了笑,“从我进警队里的第一天起,顾队好像就一直忙个不停,他也该抽出点属于自己的时间了。”

    “我跟你说,顾队那个人,心里可是打定要抱着他的案子打一辈子光棍的。”陈亦气定神闲地架着双腿在椅子上晃悠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说上司的坏话:“不然以他那条件,多少姑娘乌泱乌泱地排着队想得到他的青睐,可他偏一个都瞧不上,心里揣着他的白月光,这些年硬是一个人挨过来了。”

    “啊,我听说过的。”裴宥淡淡一笑,“那个姑娘,是林局长的长女是么?”

    陈亦正端着茶杯,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这你是从哪知道的?”他孤疑地看了裴宥一眼,“你才来了几天,连这种事都打听到了?”

    “八卦一向传的很快。”裴宥无辜地笑了笑,为了掩饰真正的情绪他将视线重新移回到铺天盖地的照片上,“何况以前我了解过那个女孩的案子,知道有这个人,也不奇怪。”

    陈亦的神色凝重起来,叹了口气道:“也是,只要是从事刑侦的人,没有人会对那起案子没有兴趣。不过,你可千万别在顾队面前提这个人啊,她是顾队的雷区,谁碰谁死。”

    裴宥笑了笑,眼底不知闪过兴味还是讥讽,也不再接话茬,低头开始翻阅照片。

    只是对陈亦这种话头一起就不肯轻易休止的人来说,想要他半途而废可没那么容易,于是他又道:

    “不过你刚刚说的根据一个人的眼神就能区别出来谁是杀人犯,是不是太玄乎了?”

    裴宥莞尔一笑,“人的心理……它本来就是很玄乎的东西。我在学校里主攻的是犯罪行为研究,而你们讲究的是检验物证,但其实它们同精神病研究一样,这三者都属于犯罪心里的范畴。与其说我们在抓捕犯人,不如说是我们要化身为犯人。只有从最根本的心理研究上推测出凶手的行为依据,才会为破案找到最大的突破口。”

    说完,裴宥又不好意思的笑道:“都怪我能力太低,没什么经验,不然应该早就可以抓到他了。”

    陈亦连忙摆了摆手,道:“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已经为我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了,要是你都觉得自己没什么能力,那我们又成什么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完全理解另一个人在想什么的。”裴宥低头叹息,“如果一个人的心理能够被轻易的琢磨,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化解起来也会简单许多吧。”

    陈亦盯了他半响,投降似的挠了挠后脑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可真是越看越像顾队了,他除了查案以外,有事没事也喜欢给我们灌输这些大道理……”

    “虽然心理研究比较玄乎,但其实它的根本就是探究人性。你看这些照片,接受徐大立资助的孩子对他必定是抱有欣喜和感恩的,但他的儿子肯定和他们的想法背道而驰。他杀害了自己的母亲,被父亲丢弃在了孤儿院,所以即使是被迫合照也不会和他太亲近,比如你看这个人……咦……这个人……”裴宥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拽着陈亦凑近看他手中的照片,“副队,你看这个孩子,注意他的眼神!”

    陈亦眯眼细细地打量着裴宥指给他看的那个孩子,头发有些杂乱,身上的穿着还算整洁,可他的眼睛透露出一股与年纪丝毫不相符的冷冽,不友好得令人全身不舒服。

    “这个孩子……”陈亦喃喃道,“我觉得有些眼熟啊……”

    ……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地响着。

    大理石砌成的浴池里半倚着一个男人。水蔓延出了浴池边,勉强遮挡住了他的下半身。而暴露在空气里的躯体有着堪称完美的肌理,线条优美的背部和与宽阔的肩膀形成了令人心醉的比例,凝在肌肉的水珠更是为他的背影平添了几分性感。

    男人轻闭着眼,水雾在四周萦绕,他看上去又稳又静,似沉溺在了雾气与水声相互交织的自我世界里。

    直到一只不安份的小手覆上他的肩头。

    “回来了?”男人准确地抓住了那只顺着他左臂滑动,妄图挑逗的小手,缓缓睁开了双眸。

    女人不满地把手抽了出来,改为环绕他的脖颈,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背上:“你连猜都不猜就知道是我了?真没意思。”

    裴瑟轻笑了声,“这屋子里就住了三个人,裴鸥的胆子可没那么大。”

    裴泠如一只小猫般在他脸颊旁蹭了蹭,“今天我不在,你有好好吃饭么?”

    “这么信不过leo的手艺?”

    “你肚子装的食物不是我做的,我总觉得不舒服。”裴泠的手又不安份地从胸口顺着肌肉的纹路滑到腹部。

    “只有胃?”裴瑟挑眉。

    裴泠在他耳后亲了一口,无比霸道的语气:“整个人都是。”

    “今天的饭吃得怎么样了?”裴瑟宠溺地笑了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都谈的差不多了,待遇是他们现在的三倍左右。”

    “嗯,倒是比我想象地低一些。”裴瑟点点头,“反正你放手去做吧,钱不够就找我要,要置办什么东西,直接从我副卡上刷就可以了。”

    “知道了。”裴泠甜甜一笑,明明已是二十七八的年纪,笑得却比小姑娘还纯净,“以前节衣缩食的日子过惯了,我现在脑子里还习惯性地想帮你盘算要怎样才能节约钱呢。”

    “说的像我以前有多吝啬一样。”裴瑟嗤笑了一声,眼底却染上了些许愧疚:“抱歉,以前公司运转困难,我又需要大量的资金来上下打点关系,在日常生活方面,是有些委屈你了。”

    “你干嘛说得那么见外。”裴泠不满地瞪大双眼,“我陪你吃苦不是应该的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艰难的日子我都能撑下去,何况我们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嗯。”裴瑟微笑,“以后我都不会再让你过需要精打细算的日子了。”

    “那个无所谓啦,”裴泠可爱地皱皱鼻头,神色却突然一敛,“只是……阿瑟……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嗯?”

    “就是……”裴泠罕见地在他面前露出了犹豫的一面,“我这些年好歹也平安地过来了,但我的妈妈……她这些年过的好么?有空的时候,我能去看看她么?”

    紧贴着胸口的身躯蓦然僵住了。

    裴泠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怎么突然问起她了?”裴瑟缓缓开口,“她一直住在w县里,我不是跟你说过么?”

    “我知道。”裴泠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可是我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虽然你给我看过她的照片,虽然对我来说她完全是个陌生人……可是……我还是……”

    “阿泠。”裴瑟叹了口气,“你母亲的精神状况很不好,但姑姑派了人这些年一直在悉心照料她,你就不要担心了,嗯?”

    “我知道你是怕勾起我伤心的回忆……”裴泠紧张的看着他,连拳头开始握得发白了都不知道,“可她毕竟是我母亲……那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就远远的看上一眼,也不行么?”

    裴瑟没有回她的话。

    裴泠的心愈沉愈深。

    就在裴泠以为他会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裴瑟又突然开口道:“你说的对,她毕竟是你的母亲,虽然已经认不出你来了,但你确实应该去看看她。”

    裴泠一愣。

    裴瑟又恢复了温柔宠溺的姿态,用湿漉漉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吧,我和你一起回去。”

    裴泠定定地看着他。

    “说起来,她也是我的丈母娘不是么?”裴瑟笑了笑,“拐跑了她的女儿,我确实也应该去拜访一下。”

    心脏的温度渐渐回温,裴泠重重地点点头:“嗯。”

    气氛又回归了温馨和暧昧,裴瑟把她的脸拉近,不轻不重地噙住了她的唇。

    ………………

    顾远然没有立刻返回警局。

    他驱车来到了北崖山,这片埋葬着林夕言的墓地。

    明知局里有多日都未能破的案子等着他,明知有无数的同僚期待着他的带领,明知有太多的谜团等着他去破解,明知有太多无辜的人等着他去挽救。

    可顾远然现在只想放下一切,去感受过去十二年从未有过的疲惫。

    他只是个凡人,他也会累。

    自从林夕言死后,这十几年来一直是对所有犯罪者的厌恶和恨意支撑着他在维持正义的道路上不眠不休。

    他不能让她的苦白受,不能让她的血白流。

    有人为世间凶残的人性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纵然死了,也总该给活着的人心里留下点什么。

    可是那个女人出现了。

    顾远然承认,他的心动摇了。

    从来在刀山火海里罔顾性命的他,心里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期待着,生命的顽固足以让它在世上滞留。

    他来到林夕言的坟墓前,屈膝半跪,额头轻轻地碰上了刻在碑上的她的名字。

    “我最近,遇见了一个女孩。”

    “长得很像你。”

    他沉着声开口,风飒飒地灌过他的衣襟,黑色的外套在墓地里飞扬得格外恐怖和森寒。

    偌大的墓园里只有顾远然一个人,他倾心哀伤的诉语,陪着林夕言一起听的,只有整片坟地的亡灵。

    “样子实在是太像了。抿唇倔强的时候像你,不甘不愿的时候像你,连仰头看我的角度,都像你。”

    “我有时候一晃神,就觉得那就应该是你。”

    “如果你还活着,我一定会让你过得比她还漂亮,美丽。”

    顾远然抬起头,往日深邃的眼底此刻只剩一片茫然。

    “可是你真的在这冷冰冰的地下么?”他颤抖着声音开口,“我好不容易从灰烬里找到你,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你的死讯,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你到底是在哪里……”泪水让眼前的人儿变得模糊不清,顾远然却拼命地摩擦着遗像里的眉眼,“哪怕让我彻底死心也好啊……总好过现在的折磨……”

    “言言……”男人呜咽着,仿佛连灵魂都被抽离。

    “我真的,好想你……”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哭泣,天空下起了雨。

    密密麻麻,湿润了整片土地。

    ……

    接近正午的阳光唤醒了白色大床上的人影,裴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裹着被子腰酸背疼地直起身来。

    床另一边的人早已不在。

    裴泠恍惚想起来在天微亮的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旁轻轻地说了什么,带着浑厚的笑意,准了她今天的假期。

    裴泠揉了揉杂乱的长发,扶着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扯过被扔在一旁的睡袍,睡意朦胧地开了门,准备下楼去厨房弄点吃的。

    “醒了?”

    裴泠的睡意顿时跑了一半,“你没去上班?”

    “今天公司没什么事,大哥说我不用过去了,在家看着你。”

    裴鸥拿着今日刚送到的报纸,气定神闲地正坐在沙发里,眼皮都没抬一个。

    裴泠好笑地看了看他,走进厨房拉开了冰箱,“你也和我一样,今天放假?”

    “我这叫放逐,你那才叫放假。”裴鸥把报纸翻了一页,继续道:“你俩感情那么好,什么时候给我添个侄子啊?”

    “你大哥都不急你急什么。”裴泠探身在冰箱里翻腾着,“阿瑟早上走的时候,有好好吃早饭么?”

    “他一大早把我拎起来加热了你昨晚事先做好的烟熏火腿起司,还让我给他温了杯牛奶。”裴鸥没好气地敷衍,“吃的可香了。”

    裴泠勾了勾唇,“那就好。那你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呢。今天的食材已经送来了,我寻思着你要是还不起来,我就做好送你房里去。怎么样,我这个哥哥还不错吧?”

    “相当称职。”裴泠称赞他,抱着一堆食材关上了冰箱的门,“我记得你和阿瑟一样,也不太吃得惯国外的菜,那我中午就做金汤鳜鱼,鱼香茄子煲和一个南瓜汤,你觉得怎么样?”

    “咦……”裴鸥微微睁大眼,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终于正眼望向她:“你在国外呆那么久,怎么连中国菜都能上手啊?”

    裴泠得意地一笑:“你离开美国之后,我在当地一家华人开的餐馆里打过工。那个时候阿瑟每顿都吃的很少,我就向主厨请教怎么做中国菜。他看我一个女孩子,在国外孤零零的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就同意了让我在他身旁观摩,我又回家依葫芦画瓢做给阿瑟吃,长期下来,基本就没有我不会做的菜了。”

    裴鸥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下来。

    “阿泠,”他轻声说道,“幸好那么久以来,有你一直在大哥身旁陪着他。”

    裴泠低头一笑,“是啊,有一个相爱的人陪在身边,感觉真的很好。”说罢,她话锋又一转:“说起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给我找一个嫂嫂啊?”

    裴鸥颓然地往后一靠。

    “什么嫂嫂,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闭上了眼睛道,“我喜欢的,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