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生命是你自己的
张晟睿洗好澡回来了，站在一边看着。
江山脸色异常凝重，他开始顺着岩壁走，看看墙上的攀岩者，又看看下面的保护者，检查他们的安全设备连接是否正确、牢固。有下到地面的攀岩者，他就挨个检查他们的手、手臂、肩、手肘、腿、膝盖……
江山走远了，睿睿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他问舒曼，“阿姨，我爸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啊？他从来没这么生气过，至于吗？为那两个傻瓜。”
“他在生他自己的气。”舒曼回答。
周一军走到舒曼身边：“舒曼，大山哥怎么发飙啦？我认识他十多年了，从没见过他发飙。”
彤彤一跳一跳地回来了，快走近时，发现气氛不对，放慢脚步走过来。
“丫头，你师父从来没收过徒弟，他可是相当看好你。”周一军看见彤彤过来很高兴，“叔叔也相当看好你。”
彤彤看了看舒曼。
“没事，只要你严格按你师父教你的做，你师娘没机会反对的。”
“是不是这样的，师娘！”彤彤笑着用手肘拐拐舒曼。
“周一军，你都给小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呀？”舒曼自己也笑了。
“嘿，你们两个小朋友，刚才你们师父带着你们做瑜伽放松肌肉，动作还记得吗？”周一军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正是江山带着两个孩子做瑜伽。
“这里，”他一点手机屏幕，停住画面，“这个动作怎么做？”
睿睿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照猫画虎，还画得不像。”
“我知道。”彤彤说着就开始找地方准备坐下去做示范。
“不用，不用，改天你从头到尾教我们，我们好几个人呢！这一套瑜伽真是好，每一块肌肉都放松到了。据说你师父还有一套拉伸韧带的瑜伽，改天你也偷师了教给我们？”周一军制止了她。
“那不如让我师父直接教你们。”彤彤笑得眼睛弯弯的。
“你师父已经很多年不理我们了。”
“老周，废话真多，麻烦你把视频发给我。”舒曼拿出手机。
“妈，我过去看看。”话音未落，她已经一溜儿小跑地去到江山身边，跟着他一路巡视。
周一军也跟了过去。
张晟睿坐在刚才江山坐的位置，一直在看他的手。
舒曼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我觉得一两次攀岩不会给你的手带来什么伤害的。”
“我知道，可是时间久了就会。”
“你如果觉得攀岩后手变粗糙，使得你将来不能完成精细的外科手术，做不了外科医生，你可以选择不攀岩的。并不是爸爸攀岩，你就必须像他一样攀岩，想要了解爸爸有很多方式。”
张晟睿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垂下头，什么也没说，纤细修长的双手交握着。
“是不是很难做出选择？是像妈妈一样做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还是像爸爸一样做一个优秀的探险家。”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手。
“爸爸和妈妈热爱他们自己的工作，他们在他们自己的工作中找到自己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可是人生只有一次，选择怎么样的人生道路是你自己的权利，别人再怎么期望，你都只需要参考，决定是要你自己做。”
“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做个医生。”
“不管别人怎么认为，你做医生的唯一理由应该是你想做一个医生。”
“我其实并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那就不做任何选择，多了解、多尝试、多涉猎，世界这么广阔，你的人生无限可能，不要因为这种可能性扼杀了另一种可能性。你不是只有当医生和探险家两个选择，你还可以当一个作家，写出超越《冰与火之歌》的作品，可以当一个科学家，用你的发明改变世界，你也可以当一个桃李满天下的老师，当一个运筹帷幄的政治家，还可以投身商界，建立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生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说了算，但是在自己能做决定之前，不做会改变命运的选择。比如说因为攀岩毁了手指，永远也做不了医生，等你决定了不做外科医生再学攀岩也不迟。”
张晟睿往舒曼身边靠了靠，“我真的是什么都想试试！我想像我爸一样，可以独自在荒野生存，我想走遍万水千山，看尽天下风景，也想像我妈一样，做各种各样的奇怪手术。”
“妈妈那部分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学习、训练，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非常努力地读书，然后去上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院。爸爸那部分么太简单啦，跟你爸爸谈谈，他会给你指引的。”
“可是老师家长就只会说一句话：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读书。”
“我也是这种家长，不过我的书范围会广一些，不止是教科书。你爸爸可不是这种家长，他是既要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的家长。”
“我打个篮球他都不高兴。”
“他为了你才办这个篮球赛的啊！他并不喜欢篮球，但是他说你打篮球很投入很享受，他喜欢你这样。”
“真的？”
“他刚才说的，不信可以去问你大伯。”
“阿姨，你知道我最想做什么吗？我想写一本关于我妈的畅销书，然后拍成《豪斯医生》那样的电视剧，我妈做过的奇葩手术比电视还精彩。我还想写一本关于我爸的书，他本人就是一个传奇，对吧？”张晟睿兴奋起来，手在空中比划着。
舒曼微笑着看这个平常沉默的不苟言笑的孩子，看着他那么孩子气的欢快的一面。
“可是我写不好，人家说像病历本一样。”他又沮丧起来。
“你开始写啦？我可以看看吗？”
他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很尴尬地看着舒曼。
“没事 ，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写过一本小说，把我自己写成一个拯救世界的女英雄，还寄到好几个出版社，杂志社投稿，结果石沉大海，人家都懒得理我。我回去找找，还能找到的话，我拿来给你看。”
“你保证不告诉章玮彤，不告诉我爸爸，不告诉任何人。”
“我发誓。”
他打开手机，加了舒曼的微信，把他写小说的网站和小说名字发给了舒曼，“阿姨，你会笑话我吧？”
“我会给你提点意见，但是一定不会笑话你。”
“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的。”他还是不放心。
“我发誓！”
他们不说话了，静静地看了一会江山带着彤彤和周一军巡视攀岩馆。
“你刚才说我爸在生他自己的气，明明那两个傻瓜自己不好啊！”
“但是你爸觉得，有孩子在他攀岩馆里受了伤，他都不知道，而且那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伤，他很自责，他今天过得不太好。”
回家的路上，江山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舒曼把用手轻轻抚摸搭在他放在排挡杆上的手背，“不是你的错。”
江山苦笑着摇摇头，“是我的错。一直以为自己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至少事业有成吧，这几十年没白过。其实，登上了世界的最高峰又如何？最基础的都没有做好。”他把手转过来握住舒曼的手。
“你才是太苛求自己了！你不可能为每个人负责的。一会儿我们下来走走，喝杯啤酒什么的？”
江山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后排的两个小孩，“算了，我回去想想明天说点什么。我至少该做点什么，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舒曼刚到家一会儿，江山的电话就打来了：“曼曼，我后悔啦，我在翡冷翠，来陪我喝瓶啤酒。”
舒曼到达时，看见坐在火车座里的江山看着身外的玻璃墙，神情落寞而悲伤。舒曼坐下，探身抱了抱他，轻轻吻吻他的脸。
江山对她温和而无力地笑着，握住她的手吻了吻，用双手握住放在自己腿上。
舒曼把头靠在他肩上。
江山拿过桌子上那瓶满的啤酒给舒曼，自己接着喝那瓶已经喝了一半的，“小周说，大哥把他支走，只留下你。”
“改天再说吧，你今天已经够不顺的了。”
“说吧，烦恼都放在今天，明天我要找点高兴的事做做。”他用手里的酒瓶碰了碰舒曼手里的。
舒曼拿起来喝了一口。
“我觉得，他是想让我说给你听吧？可能他认为，我说出来你会比较好接受些。我知道，你希望在攀岩馆里的感觉，也好像在龙腾山的攀岩壁上一样开阔自由。可是对于顾客来说，一到就可以攀岩，不等才是最好的体验。”
江山点点头。
舒曼发现他们兄弟两个都是用点点头来表示收到，“当然，单独建一个抱石馆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觉得还是在一起比较有气氛。那些小小孩我才是建议单独给他们建一个馆，攀岩壁做得更卡通一些，小孩更喜欢，和大人们也互不打扰。”
舒曼接着把刚才和大海哥的谈话全都讲给他听。
说完他们都沉默了，话题太沉重，对江山来说真是很艰难的一天。
“你说呢？曼曼，是趁现在户外运动的春天刚刚来，超越能卖个好价钱卖掉，还是让江山好好干。”
“这个真是要你自己做决定，是你这二十多年的心血啊！你哥都不敢替你做决定。”
“如果卖掉，就再也不用牵挂，等两个小孩去上大学，我们两个住到山上去，做山上的神仙。”
舒曼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自己一定会坚持工作到生命最后一刻，她觉得如果让自己停下来，失去生活的目标，一定会像妈妈一样一点一点丢失记忆。“我需要工作，不然，我一定会忘了你是谁，不，我不能忘记你。”
江山脸色异常凝重，他开始顺着岩壁走，看看墙上的攀岩者，又看看下面的保护者，检查他们的安全设备连接是否正确、牢固。有下到地面的攀岩者，他就挨个检查他们的手、手臂、肩、手肘、腿、膝盖……
江山走远了，睿睿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他问舒曼，“阿姨，我爸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啊？他从来没这么生气过，至于吗？为那两个傻瓜。”
“他在生他自己的气。”舒曼回答。
周一军走到舒曼身边：“舒曼，大山哥怎么发飙啦？我认识他十多年了，从没见过他发飙。”
彤彤一跳一跳地回来了，快走近时，发现气氛不对，放慢脚步走过来。
“丫头，你师父从来没收过徒弟，他可是相当看好你。”周一军看见彤彤过来很高兴，“叔叔也相当看好你。”
彤彤看了看舒曼。
“没事，只要你严格按你师父教你的做，你师娘没机会反对的。”
“是不是这样的，师娘！”彤彤笑着用手肘拐拐舒曼。
“周一军，你都给小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呀？”舒曼自己也笑了。
“嘿，你们两个小朋友，刚才你们师父带着你们做瑜伽放松肌肉，动作还记得吗？”周一军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正是江山带着两个孩子做瑜伽。
“这里，”他一点手机屏幕，停住画面，“这个动作怎么做？”
睿睿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照猫画虎，还画得不像。”
“我知道。”彤彤说着就开始找地方准备坐下去做示范。
“不用，不用，改天你从头到尾教我们，我们好几个人呢！这一套瑜伽真是好，每一块肌肉都放松到了。据说你师父还有一套拉伸韧带的瑜伽，改天你也偷师了教给我们？”周一军制止了她。
“那不如让我师父直接教你们。”彤彤笑得眼睛弯弯的。
“你师父已经很多年不理我们了。”
“老周，废话真多，麻烦你把视频发给我。”舒曼拿出手机。
“妈，我过去看看。”话音未落，她已经一溜儿小跑地去到江山身边，跟着他一路巡视。
周一军也跟了过去。
张晟睿坐在刚才江山坐的位置，一直在看他的手。
舒曼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我觉得一两次攀岩不会给你的手带来什么伤害的。”
“我知道，可是时间久了就会。”
“你如果觉得攀岩后手变粗糙，使得你将来不能完成精细的外科手术，做不了外科医生，你可以选择不攀岩的。并不是爸爸攀岩，你就必须像他一样攀岩，想要了解爸爸有很多方式。”
张晟睿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垂下头，什么也没说，纤细修长的双手交握着。
“是不是很难做出选择？是像妈妈一样做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还是像爸爸一样做一个优秀的探险家。”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手。
“爸爸和妈妈热爱他们自己的工作，他们在他们自己的工作中找到自己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可是人生只有一次，选择怎么样的人生道路是你自己的权利，别人再怎么期望，你都只需要参考，决定是要你自己做。”
“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做个医生。”
“不管别人怎么认为，你做医生的唯一理由应该是你想做一个医生。”
“我其实并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那就不做任何选择，多了解、多尝试、多涉猎，世界这么广阔，你的人生无限可能，不要因为这种可能性扼杀了另一种可能性。你不是只有当医生和探险家两个选择，你还可以当一个作家，写出超越《冰与火之歌》的作品，可以当一个科学家，用你的发明改变世界，你也可以当一个桃李满天下的老师，当一个运筹帷幄的政治家，还可以投身商界，建立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生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说了算，但是在自己能做决定之前，不做会改变命运的选择。比如说因为攀岩毁了手指，永远也做不了医生，等你决定了不做外科医生再学攀岩也不迟。”
张晟睿往舒曼身边靠了靠，“我真的是什么都想试试！我想像我爸一样，可以独自在荒野生存，我想走遍万水千山，看尽天下风景，也想像我妈一样，做各种各样的奇怪手术。”
“妈妈那部分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学习、训练，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非常努力地读书，然后去上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院。爸爸那部分么太简单啦，跟你爸爸谈谈，他会给你指引的。”
“可是老师家长就只会说一句话：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读书。”
“我也是这种家长，不过我的书范围会广一些，不止是教科书。你爸爸可不是这种家长，他是既要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的家长。”
“我打个篮球他都不高兴。”
“他为了你才办这个篮球赛的啊！他并不喜欢篮球，但是他说你打篮球很投入很享受，他喜欢你这样。”
“真的？”
“他刚才说的，不信可以去问你大伯。”
“阿姨，你知道我最想做什么吗？我想写一本关于我妈的畅销书，然后拍成《豪斯医生》那样的电视剧，我妈做过的奇葩手术比电视还精彩。我还想写一本关于我爸的书，他本人就是一个传奇，对吧？”张晟睿兴奋起来，手在空中比划着。
舒曼微笑着看这个平常沉默的不苟言笑的孩子，看着他那么孩子气的欢快的一面。
“可是我写不好，人家说像病历本一样。”他又沮丧起来。
“你开始写啦？我可以看看吗？”
他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很尴尬地看着舒曼。
“没事 ，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写过一本小说，把我自己写成一个拯救世界的女英雄，还寄到好几个出版社，杂志社投稿，结果石沉大海，人家都懒得理我。我回去找找，还能找到的话，我拿来给你看。”
“你保证不告诉章玮彤，不告诉我爸爸，不告诉任何人。”
“我发誓。”
他打开手机，加了舒曼的微信，把他写小说的网站和小说名字发给了舒曼，“阿姨，你会笑话我吧？”
“我会给你提点意见，但是一定不会笑话你。”
“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的。”他还是不放心。
“我发誓！”
他们不说话了，静静地看了一会江山带着彤彤和周一军巡视攀岩馆。
“你刚才说我爸在生他自己的气，明明那两个傻瓜自己不好啊！”
“但是你爸觉得，有孩子在他攀岩馆里受了伤，他都不知道，而且那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伤，他很自责，他今天过得不太好。”
回家的路上，江山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舒曼把用手轻轻抚摸搭在他放在排挡杆上的手背，“不是你的错。”
江山苦笑着摇摇头，“是我的错。一直以为自己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至少事业有成吧，这几十年没白过。其实，登上了世界的最高峰又如何？最基础的都没有做好。”他把手转过来握住舒曼的手。
“你才是太苛求自己了！你不可能为每个人负责的。一会儿我们下来走走，喝杯啤酒什么的？”
江山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后排的两个小孩，“算了，我回去想想明天说点什么。我至少该做点什么，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舒曼刚到家一会儿，江山的电话就打来了：“曼曼，我后悔啦，我在翡冷翠，来陪我喝瓶啤酒。”
舒曼到达时，看见坐在火车座里的江山看着身外的玻璃墙，神情落寞而悲伤。舒曼坐下，探身抱了抱他，轻轻吻吻他的脸。
江山对她温和而无力地笑着，握住她的手吻了吻，用双手握住放在自己腿上。
舒曼把头靠在他肩上。
江山拿过桌子上那瓶满的啤酒给舒曼，自己接着喝那瓶已经喝了一半的，“小周说，大哥把他支走，只留下你。”
“改天再说吧，你今天已经够不顺的了。”
“说吧，烦恼都放在今天，明天我要找点高兴的事做做。”他用手里的酒瓶碰了碰舒曼手里的。
舒曼拿起来喝了一口。
“我觉得，他是想让我说给你听吧？可能他认为，我说出来你会比较好接受些。我知道，你希望在攀岩馆里的感觉，也好像在龙腾山的攀岩壁上一样开阔自由。可是对于顾客来说，一到就可以攀岩，不等才是最好的体验。”
江山点点头。
舒曼发现他们兄弟两个都是用点点头来表示收到，“当然，单独建一个抱石馆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觉得还是在一起比较有气氛。那些小小孩我才是建议单独给他们建一个馆，攀岩壁做得更卡通一些，小孩更喜欢，和大人们也互不打扰。”
舒曼接着把刚才和大海哥的谈话全都讲给他听。
说完他们都沉默了，话题太沉重，对江山来说真是很艰难的一天。
“你说呢？曼曼，是趁现在户外运动的春天刚刚来，超越能卖个好价钱卖掉，还是让江山好好干。”
“这个真是要你自己做决定，是你这二十多年的心血啊！你哥都不敢替你做决定。”
“如果卖掉，就再也不用牵挂，等两个小孩去上大学，我们两个住到山上去，做山上的神仙。”
舒曼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自己一定会坚持工作到生命最后一刻，她觉得如果让自己停下来，失去生活的目标，一定会像妈妈一样一点一点丢失记忆。“我需要工作，不然，我一定会忘了你是谁，不，我不能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