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棋局卜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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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流水

    说清楚了规则,三人先后来到院中的凉亭。此时已经月上中天,顾墨命人取来古琴。一切都准备就绪,比试即将开始。

    首先弹曲的是洛清歌,手指飞舞,一曲《汉宫秋月》飘散开来。这首曲子乐灵筠颇为熟悉,她在学习琵琶时曾经弹奏过,如今听到了古筝版本不由也竖耳倾听。

    《汉宫秋月》全曲意在表现古代受压迫宫女对月惆怅的幽怨、悲泣情绪,唤起人们对她们不幸遭遇的同情。而洛清歌的古筝演奏运用了揉、吟、滑、按等诸多技巧,风格纯朴古雅,富有韵味,更凸显出她本身的一种哀怨之情。

    如此琴法,实力不可小觑。曲终让人觉得仍然余音缭绕,回味无穷。乐灵筠不禁拍掌:“好琴好曲好技法!洛小姐果然不同凡响乐灵筠领教了!”

    洛清歌捋捋衣角,大方的起身:“雕虫小技,让乐小姐见笑了。”落落大方,细看还能发现她眼角的泪珠。想必弹的过程中也是动了情,才会扰乱了自己的心。

    顾墨心中也暗自感叹洛清歌琴法卓越,只是嘴上却不置一词。他心里仍旧只有乐灵筠,其他再美好的东西也入不了他的眼。这就是所谓的入魔了吧?他暗自轻笑一声。

    洛清歌和乐灵筠都被他的这声轻笑吸引。尤其是洛清歌,不由得一愣,在她心里,顾墨极为清冷,居然也有如此一面。而乐灵筠早已习以为常,反正顾墨在她面前也一直就是这样。

    看乐灵筠习以为常的表情,洛清歌刚上心头的惊喜变成了苦笑。亏她刚刚还以为顾墨是为她的琴声所吸引。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而已。恐怕人家早已听过乐灵筠的琴音,取笑她在这班门弄斧吧?

    洛清歌苦笑一声,仍旧落落大方的看着乐灵筠:“既然清歌已经献丑了,乐小姐,请!”现在,微笑是她仅有的骄傲,她不容许任何人践踏。

    乐灵筠支支吾吾,不肯上前:“听完洛小姐的琴音,我怎敢再轻易献丑。但是已经答应洛小姐的比试还是要继续的,只是,这曲目我还没想好,容我再想想。嗯,再想想。”几番说辞,乐灵筠推脱一番,给自己思考的一个空间。

    洛清歌自然不会不答应,她怎么的也要听一听乐灵筠的琴音才行。她最拿手的就是抚琴,若是这个也不如乐灵筠,那她就真的甘心了!

    然而她不知道,其实乐灵筠心中早有已定的曲目,只是,她在纠结,自己要弹好呢?还是故意出糗?她很清楚洛清歌有多看重顾墨对她的看法,要是让人家出丑了,说不定就误了一桩婚烟呐?但要是不好好弹的话,岂不是毁了自己招牌?乐灵筠纠结再三,实在难下结论。

    顾墨似是看出了乐灵筠的迟疑,计上心头:“我听闻月城乐家大小姐精通乐器,尤善抚琴。自小得城主夫人教导,琴法卓然。清歌也是早有耳闻,想要与乐小姐一较高低。今日借清歌的光我也能耳听一二,荣幸之至。乐小姐还是早下决定,别让我们久等才是。”

    很明显,顾墨不想让乐灵筠故意输给洛清歌。虽然他也想把乐灵筠的琴音留到日后一人独享。但是,目前更重要的说让洛清歌知难而退,这样能让乐灵筠少了不少事,有让他少了不少事。

    乐灵筠自然听出了顾墨的玄外之音,思量再三,她款款走向古琴。尽管不想让洛清歌出丑,但是,如果今日不让她心服口服只怕日后找她切磋的地方还多!

    只见乐灵筠轻拂衣袖,双手缓缓划过琴弦,深吸一口气,准备弹奏。十指飞扬,曼妙的琴音欢快的飞落。旋律典雅,韵味隽永,颇具“高山巍巍,流水洋洋”之貌。乐灵筠弹奏的正是伯牙遇子期的《高山流水》

    乐初起,旋律在宽广音域中不断跳跃,表现出高山雄浑、深沉、肃穆、高洁的神韵。时而虚无缥缈,时而坚实不移,偶又有重重低音时隐时现,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不定。

    忽尔那片刻的幽静被打破,清澈的泛音,活泼的节奏,犹如“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令人想起了山泉丁冬水花轻溅的景象,形象地表现了潺潺流水和巍巍高山相映成趣的意境,撩人心扉、扣人心弦。那一串串滑音,仿佛流水骤然泻下。听着听着,让人觉得恍若看到那潺潺的流水积于瀑布、山巅之尖。

    陡然,高崖飞瀑轰然飞泻,本清澈见底的溪水顷刻间奔腾跳跃起来,从万丈高的山崖上飞流直下,疑是银河倒泻,汹涌澎湃,凌绝千里,原本玉水澹澹,而今翻转腾离,跌宕起伏,久久不息。让人仿佛立于岸边,闭目,静静地赏着流水,舒缓如歌的旋律不断地敲击心田,似有一股清新的空气吸入肺腑,饱含着大自然味道的气息在人心中久久回味着……

    尾声,乐音清丽,如水滴石般的柔和清脆。伴着绿色的清香缓缓浸入人的心扉,欲念荡涤而尽。此时此刻,天人合一,物我两忘……高山流水遇知音,晚风拂柳扣心扉。一曲终,三人都久久的沉浸在这琴音之中,长时间没有回过神。

    乐灵筠好久没有这么认真的抚琴了,一曲高山流水,也弹奏出她此时此刻的心境。

    顾墨享受着琴音,看着裙角飞扬的乐灵筠连说:“好!好!好!好一曲高山流水!好一曲伯牙子期遇知音!乐小姐的琴声果然名不虚传,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对乐灵筠,顾墨好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词。

    至此,洛清歌总算是明白顾墨的选择了。乐灵筠不仅仅是有一个身份,更有她自身超然物外的本事。听她弹奏完一曲,她算是领悟了什么叫天人合一,物我两忘。如果说此前她只是听说过这种境界,那今天,她亲眼见证了。

    对此,洛清歌输得心服口服,她走到乐灵筠面前立定:“乐小姐果然名不虚传,清歌领教了。清歌愚昧,在乐小姐面前班门弄斧,现在看来,真是可笑至极,还望乐小姐海涵。”说完隆重的行了一礼,谦卑恭敬。

    乐灵筠赶紧起身扶起洛清歌:“洛小姐言重了,乐灵筠也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伯牙子期之乐岂是我能演奏的?只是一场切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如果说之前乐灵筠对洛清歌还有一点介怀的话,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消除了。现在的洛清歌让她看到了蜕变,少了一丝的傲慢,多了一份谦逊。

    顾墨则是看着两人,笑的格外有深意。而在他们没注意的地方,一个人正咬牙切齿的看着乐灵筠,眼里都快喷出了火花。

    此时的三人还沉浸在曼妙的琴音之中,而院外稀稀疏疏传来一阵动物蠕动的声音。隐卫发现不对劲,院内的顾墨和乐灵筠也察觉了异动,提高了警惕。

    顾墨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瞥见了树叉见熟悉的衣角。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是小曦。心中暗道不好,面不改色的对乐灵筠和洛清歌说:“天色已晚,比试也已经结束。此情此景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不如我们再多坐一会如何?”

    乐灵筠知道顾墨的用意,敌在暗他们在明,现在轻举妄动他们很有可能就会陷入危险之中。乐灵筠在心里盘算一番,笑道:“顾墨说的对!眼看就要月挂中天了,如此良辰美景,荒废了岂不可惜?如此那咱们就多坐一会,也好看看这无极谷之美景才是。”

    洛清歌功力没他们两人深厚,不知道危险在靠近。只以为是要单纯的赏景,便也应了下来。洛清歌和乐灵筠坐在凉亭,顾墨独自一人仰望着天机,不知在想些什么。

    乐灵筠无聊的敲打着座位旁边的柱子,跟洛清歌她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突然想念和顾墨独处的日子了。那样的话,至少顾墨可以陪她斗斗嘴啥的。

    顾墨听到“咚咚咚”的敲击声回过头无奈的看着乐灵筠,只见她百无聊赖的,一下一下敲打着柱子。想必心中也是郁闷至极,连披风滑落了都不知道。

    他无声的走过去,轻轻的替乐灵筠拢了拢她的披风:“夜晚风凉,小心感冒了。”语气温柔体贴,就连脸上的神情也温柔得好像能融了一湖水,让人不禁沉迷。

    洛清歌强忍着泪水,看向凉亭外的湖面。谁说顾墨孤傲难以接近?难以接近的人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只是没有遇到那个人罢了。

    乐灵筠则是不悦的皱皱眉:“哪有?明明很热。”说着就要扒下披风。

    顾墨忙抓住她的手,一脸宠溺的看着她:“这么大风你还嫌热?这次生病了我可不会照顾你了。”

    乐灵筠一股脑站起来,灵活的一下子拉远了她和顾墨的距离,叫苦不迭:“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是在神女峰,在月城,谁能对我指手画脚啊?唉!”一边说还一边用眼光瞥一眼顾墨。

    洛清歌一愣,随机掩嘴轻笑起来:“没想到乐小姐还有如此一面,真是让清歌开了眼界。人人都以为圣雪二皇子高高在上,冰冷似雪山难以接近。没想到在乐小姐这里,却是如此不堪?”语气里没有了先前的不甘,更多了些许调侃之意。

    顾墨倒也不闹不怒,故作苦闷之状:“唉,人人都以为我是千年冰山,万年不化。实际我也是有苦难言呐!看似高高在上,这还天天被人嫌弃。”言辞之间,多了几分自嘲几分无奈。

    乐灵筠倒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想要让顾墨难堪的,现在让自己难堪了。什么叫越抹越黑,这就是了。什么叫抹黑之后装裱,顾墨这就是了。不仅给你装裱,还裱得富丽堂皇。

    尴尬的咳嗽两声,乐灵筠不满的开口辩解:“哎,洛小姐你可不能跟顾墨狼狈为奸啊?你都不知道,他老欺负我,不是我领情。”

    乐灵筠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加上刚刚顾墨帮她拢披风的场景,反而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在洛清歌看来,这只是两人平日打情骂俏的日常。即便一片痴心碎了一地,也仍旧强颜欢笑:“哪里,二皇子如此待乐小姐可知在他眼里、心里乐小姐与旁人是不同的。有时候一个人突然改变了他以往的待人处事之道,唯独对你独特不同之时,可能是因为遇到了生命中的那个人了吧?南小姐,你可别跟清歌揣着明白装糊涂才是。”

    现在,洛清歌已经不对顾墨抱有一丝幻想了。她看得出来,顾墨看乐灵筠的眼神是不同的,那种宠溺,不,不仅仅是宠溺,还有一些痴迷。这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曾经的她,也是这样痴痴的看着顾墨。

    不过,洛清歌也能很明显的感受得到乐灵筠对顾墨似乎没有那种想法。但又好像不是,她感觉乐灵筠的心在挣扎,在纠结,飘忽不定。她刚刚的一番话,也算是给乐灵筠来了一剂猛药了吧?顾墨不忍心去提醒乐灵筠的事,就让她来做吧!

    乐灵筠越是逃避,越不能解决问题。她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的人,即便是现在已经放手,她也不要让乐灵筠动摇不定。乱了他的心,扰了她的情。

    而顾墨听了洛清歌的一番话,一直定定的看着乐灵筠。他不敢让乐灵筠面对的事,现在被人这么揭露出来,他有欣喜也有一些担忧。如果他的人生有什么不确定,那乐灵筠就是那唯一的不确定因素。

    乐灵筠也没想到洛清歌会如此就将这个问题抛出了。顾墨对她的不同,她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她一直不敢去面对。她在害怕,害怕顾墨成为她唯一的不确定。

    一时之间,三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而院外的警报依旧没解处,恰恰相反,一切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