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不归（一）
故事说完后，有暂时的沉默。许是为了打破沉默，周涵笑道，“我来讲个故事，是个悲剧。”
“恩，好，我最喜欢悲剧了。”王北叫道。
我白了他一眼，感觉分外无奈。
夏庄村最近屡出怪事，肥猪接二连三地被盗，猪圈里还无端地腥臭难忍。
官兵连守数夜，该丢的仍在丢，就是不见毛贼身影，时日一长，这便有了传言。都说，再厉害的贼，也不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行动，除非．．．．．．．它本就是个不一般的东西。
三月过去，事情依旧不见好转，夏庄村的上空，也已罩上一层腐朽的味道。
龙庄来的时候，村子已经萧条得不像话了。有条件的早已搬走，剩下来的关门插锁，轻易不敢外出，村里腥臭冲天，让人作呕。
龙庄很快分辨出恶臭来源，朝村东飞奔而去，他来人间寻母数十年，哪里有异闻就去哪里，夏庄村臭成这样，不作多想，定是红魑作怪。
魑族乃镇守鬼蜮大门的上古神兽，因不懂通灵，只能充作苦力军，它们少为祸患，不过格外嗜吃。
夏庄村的东郊有间破败的义庄，里面住着小夏和她的爷爷。
小夏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病逝，是爷爷怜她孤零，用法子将她强留下来，且有了人类该有的心跳与实体。
几十年过去仍是少女模样，不仅村人惧怕小夏，家人也唯恐避之不及，祖孙二人只好搬来义庄住。
此时，义庄里腥风四起，气氛紧张。原来是红魑接连为官兵所扰，干脆窜进了义庄后院的枯井里。
小夏手举棒槌，躲在簸箕后颤颤巍巍道：“你你．．．．．．是人是鬼？你你．．．．．．．快离开这儿，你你．．．．．．不走我就要打你了．．．．．．”
除了源源不断的臭气，回答她的还有井下荡出的兽吼。小夏瘪着嘴，好想哭。
爷爷病得厉害，大半个月下不来床，家里又来了一头又臭又凶的怪物，她可怎么办才好啊，嘤嘤。
正苦恼间，一个黑影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因为速度太快，小夏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再细看，黑影已稳稳立在井口石板上。龙庄不看缩在角落里的小夏，随手捡起块碎石就猛砸向井底。
那石头显然是击中了，井内传来一声哀嚎，浓臭的阴风随即扑鼻而来，小夏忍不住用手绢捂住鼻口，皱眉大喊：“好臭啊，好臭。”
龙庄亦嫌恶地扭开头，看清那小身影后不由得惊讶：“真没想到，这种地方居然会有灵魅！”许是觉得魅族嫌弃红魑甚为新鲜，又道：“你们不是最喜爱养魑做宠物么？怎么会嫌弃它臭？”
小夏不懂他所说，正想张嘴询问，却突觉大风一刮，那坨乌漆墨黑的东西就从井里蹦了出来！
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惊慌大喊：“小心后面！”
这么只小红魑，龙庄自然没放在眼里，事实上，红魑出井那刹，他就已经瞬移到小夏身后的屋顶上了。
红魑明显是被激怒了，二话不说也想上屋。可它每前进一步，少年就砸一颗石子。那些石子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连连狠击在红魑头上，痛得它嗷嗷打滚。
也不知道它到底偷吃了多少肥肉，一边滚一边喷臭水，熏得龙庄恨不得一脚踹死它。
红魑见少年不好对付，干脆转向那边狂呕不止的小夏。偏此时，龙庄又一击正中它下腹，它怒火中烧一个鲤鱼打挺立了起来。
正逢小夏抬头，红魑翻起，一魑一魅就这样四目相撞在了一起，小夏只觉得心口一滞，胃里便翻江倒海起来。
“啊——这是什么东西，好脏好臭，还好丑，呜呜呜呜呜。”
龙庄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笨丫头，它这是要找你认亲呢，哈哈哈哈哈。”
“你你你．．．．．．．你说什么？”小夏一听说自己和这个臭烘烘脏兮兮的东西是亲戚，骇得脸色都白了。
龙庄从没见过这么单纯好骗的丫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他显然也不知道，这个灵魅小妞也是个异类，机缘之下成了魅族，却在五十年里都过着人的生活，所以面对鬼蜮最低等的猛兽，她毫无反抗之力。
红魑一把捏住她的脖子，臭水流了她满身。因为将龙庄的笑声误认为嘲笑，情绪一暴走，便照着小夏单薄的肩头狠咬下去。
小夏的爷爷听见吵嚷声后艰难地下了床，一到门边就见怪物咬住了自己的宝贝孙女。
他年轻时胆大，见过不少古怪玩意儿。可是，看到小夏被这红魑咬中，他立刻变得惊骇异常。仿佛咬住小夏的不是只猛兽，而是能夺人性命的死神。
龙庄也很意外，再不敢掉以轻心，捡起棒槌就冲红魑打去。
身为魅族，小夏也实在是不争气，不为受伤的肩膀，只因那东西离她太近，近得呼吸能打在她脖子上，那么臭那么臭，臭得．．．．．．她一个没忍住，直接就晕过去了。
“．．．．．．．”
“．．．．．．．”
小夏没多久就醒了，除了浑身奇臭外，倒没有什么异样。龙庄也长舒了一口气，若非他大意，今日恐怕还得酿成大祸。
相比之下，小夏的爷爷就忧愁得过分了。他飞快地翻着那只陈旧的箱子，着急得仿佛稍晚一步就会来不及。
小夏见到爷爷这么精神，开心得不得了，直嚷嚷着让他再休息休息。龙庄静静瞧着，不禁感叹这丫头的迟钝，老人这状况，分明就是人间所说的回光返照。偏就她笨，以为老人这是病要好了。
这么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龙庄想。
“这么呆，好像某人。”王北打断周涵的讲话，看向我。
“不是我！”我有些慌乱着急。
“没说是你！”周涵和秋天异口同声道。
王北看着我们抿着嘴偷偷笑，我看着那笑容一瞬间有些呆了。
“那，继续讲故事咯。”周涵打哈哈笑着说。
老人终于从箱底掏出一个盒子，那盒子看起来有些年头，却还有五成新。老人自内取出一串青色的铜铃，亲手绑在了小夏的手腕上。
“丫头，不能取下来，绝对不能。”说完这话，他像是泄掉了最后一口气，无力地坐回了床上。再抬起头来时，眼神已经变得浑浊不堪。
这一次，他转而抓住了龙庄的袖口。
“年轻人，求你带夏丫头去鬼蜮．．．．．．．入．．．．．．．．籍．．．．．．．．”
老人眼里满是祈求，反复是用了余生所有力气，可少年依旧没应下。
老人终于还是走了，因为夙愿未了，面上颇有些不详和。那一脸的焦虑，仿佛是在无声地诉说他的不舍与牵挂。
失去了最亲的人，小夏哭了好久。她一边哭，一边跟着龙庄走。
龙庄问她话，她不答，只哭。龙庄不理她自己赶路，她仍是哭着，但始终紧跟在他身后，龙庄软的硬的都用上了，发现这丫头不仅笨，还执着，却偏偏追踪能力极强，无论怎么甩，最长不超过一个时辰，她就又能找到他。
当然，仍是哭着的。
饶是铁石心肠，也难不动容。被追着走了三天之后，龙庄投降了。
他递了块手帕给她，问：“为什么要跟着我？”
小夏抽泣了一阵，才道：“我爷爷让你带我去鬼蜮入籍。”
龙庄无语望天：“可是我没有答应啊！”
小夏顿了一下，之后又，“呜呜呜呜——咯儿．．．．．．．．．．呜呜．．．．．．．．．咯儿．．．．．．．．”
“．．．．．．．．．”
“我记得某个人也是很爱哭，刚认识她那会儿又笨又傻得提不开壶，偏偏还自我感觉良好，要不是遇上我，早就失败了无数次了。”王北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你．．．．．．不是这样的，我．．．．．．”我一时说不出话来，鼻子一酸，说着又要哭了。
“别欺负人啊，王北。”周涵有些惊慌失措。
“没事，我开玩笑呢。”王北笑道。
“别哭啦，下次带你去迪士尼乐园玩。”王北说话一向说到做到，想到这里，我破涕为笑。
“你看，还是我会哄人。不过也要她好哄才行。”王北看着周涵有些调皮地眨眨眼，又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我。
“好了，你们这对笨蛋情侣就别给我们两个发狗粮了，我们不吃！”秋天笑了一笑，又看向周涵：“好了，快点讲吧，大家都很期待你的故事呢。”
周涵有些不乐意，看着我们俩，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在那之前，我有事要说。”
“什么？”突然被打断的故事会，秋天好奇地问。
我不出声，手紧紧攥着钱包，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将紧张了起来。
“我是杨沫沫的前男友！”仿佛是下定了很大决心，周涵看着王北的眼睛说。
“我知道。”王北也回视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你知道．．．．．．．．我就知道你是玩玩的．．．．．．．．”周涵突然说出这番话，然后有些吃惊的喊了起来：“你知道！那你还让我和你们一起喝咖啡，一起吃饭，还一起搞什么故事会？！！”
王北继续看着周涵，似乎要看尽他的灵魂，“我知道这些很久了，从第一次见到杨沫沫开始。”
“恩，好，我最喜欢悲剧了。”王北叫道。
我白了他一眼，感觉分外无奈。
夏庄村最近屡出怪事，肥猪接二连三地被盗，猪圈里还无端地腥臭难忍。
官兵连守数夜，该丢的仍在丢，就是不见毛贼身影，时日一长，这便有了传言。都说，再厉害的贼，也不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行动，除非．．．．．．．它本就是个不一般的东西。
三月过去，事情依旧不见好转，夏庄村的上空，也已罩上一层腐朽的味道。
龙庄来的时候，村子已经萧条得不像话了。有条件的早已搬走，剩下来的关门插锁，轻易不敢外出，村里腥臭冲天，让人作呕。
龙庄很快分辨出恶臭来源，朝村东飞奔而去，他来人间寻母数十年，哪里有异闻就去哪里，夏庄村臭成这样，不作多想，定是红魑作怪。
魑族乃镇守鬼蜮大门的上古神兽，因不懂通灵，只能充作苦力军，它们少为祸患，不过格外嗜吃。
夏庄村的东郊有间破败的义庄，里面住着小夏和她的爷爷。
小夏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病逝，是爷爷怜她孤零，用法子将她强留下来，且有了人类该有的心跳与实体。
几十年过去仍是少女模样，不仅村人惧怕小夏，家人也唯恐避之不及，祖孙二人只好搬来义庄住。
此时，义庄里腥风四起，气氛紧张。原来是红魑接连为官兵所扰，干脆窜进了义庄后院的枯井里。
小夏手举棒槌，躲在簸箕后颤颤巍巍道：“你你．．．．．．是人是鬼？你你．．．．．．．快离开这儿，你你．．．．．．不走我就要打你了．．．．．．”
除了源源不断的臭气，回答她的还有井下荡出的兽吼。小夏瘪着嘴，好想哭。
爷爷病得厉害，大半个月下不来床，家里又来了一头又臭又凶的怪物，她可怎么办才好啊，嘤嘤。
正苦恼间，一个黑影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因为速度太快，小夏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再细看，黑影已稳稳立在井口石板上。龙庄不看缩在角落里的小夏，随手捡起块碎石就猛砸向井底。
那石头显然是击中了，井内传来一声哀嚎，浓臭的阴风随即扑鼻而来，小夏忍不住用手绢捂住鼻口，皱眉大喊：“好臭啊，好臭。”
龙庄亦嫌恶地扭开头，看清那小身影后不由得惊讶：“真没想到，这种地方居然会有灵魅！”许是觉得魅族嫌弃红魑甚为新鲜，又道：“你们不是最喜爱养魑做宠物么？怎么会嫌弃它臭？”
小夏不懂他所说，正想张嘴询问，却突觉大风一刮，那坨乌漆墨黑的东西就从井里蹦了出来！
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惊慌大喊：“小心后面！”
这么只小红魑，龙庄自然没放在眼里，事实上，红魑出井那刹，他就已经瞬移到小夏身后的屋顶上了。
红魑明显是被激怒了，二话不说也想上屋。可它每前进一步，少年就砸一颗石子。那些石子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连连狠击在红魑头上，痛得它嗷嗷打滚。
也不知道它到底偷吃了多少肥肉，一边滚一边喷臭水，熏得龙庄恨不得一脚踹死它。
红魑见少年不好对付，干脆转向那边狂呕不止的小夏。偏此时，龙庄又一击正中它下腹，它怒火中烧一个鲤鱼打挺立了起来。
正逢小夏抬头，红魑翻起，一魑一魅就这样四目相撞在了一起，小夏只觉得心口一滞，胃里便翻江倒海起来。
“啊——这是什么东西，好脏好臭，还好丑，呜呜呜呜呜。”
龙庄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笨丫头，它这是要找你认亲呢，哈哈哈哈哈。”
“你你你．．．．．．．你说什么？”小夏一听说自己和这个臭烘烘脏兮兮的东西是亲戚，骇得脸色都白了。
龙庄从没见过这么单纯好骗的丫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他显然也不知道，这个灵魅小妞也是个异类，机缘之下成了魅族，却在五十年里都过着人的生活，所以面对鬼蜮最低等的猛兽，她毫无反抗之力。
红魑一把捏住她的脖子，臭水流了她满身。因为将龙庄的笑声误认为嘲笑，情绪一暴走，便照着小夏单薄的肩头狠咬下去。
小夏的爷爷听见吵嚷声后艰难地下了床，一到门边就见怪物咬住了自己的宝贝孙女。
他年轻时胆大，见过不少古怪玩意儿。可是，看到小夏被这红魑咬中，他立刻变得惊骇异常。仿佛咬住小夏的不是只猛兽，而是能夺人性命的死神。
龙庄也很意外，再不敢掉以轻心，捡起棒槌就冲红魑打去。
身为魅族，小夏也实在是不争气，不为受伤的肩膀，只因那东西离她太近，近得呼吸能打在她脖子上，那么臭那么臭，臭得．．．．．．她一个没忍住，直接就晕过去了。
“．．．．．．．”
“．．．．．．．”
小夏没多久就醒了，除了浑身奇臭外，倒没有什么异样。龙庄也长舒了一口气，若非他大意，今日恐怕还得酿成大祸。
相比之下，小夏的爷爷就忧愁得过分了。他飞快地翻着那只陈旧的箱子，着急得仿佛稍晚一步就会来不及。
小夏见到爷爷这么精神，开心得不得了，直嚷嚷着让他再休息休息。龙庄静静瞧着，不禁感叹这丫头的迟钝，老人这状况，分明就是人间所说的回光返照。偏就她笨，以为老人这是病要好了。
这么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龙庄想。
“这么呆，好像某人。”王北打断周涵的讲话，看向我。
“不是我！”我有些慌乱着急。
“没说是你！”周涵和秋天异口同声道。
王北看着我们抿着嘴偷偷笑，我看着那笑容一瞬间有些呆了。
“那，继续讲故事咯。”周涵打哈哈笑着说。
老人终于从箱底掏出一个盒子，那盒子看起来有些年头，却还有五成新。老人自内取出一串青色的铜铃，亲手绑在了小夏的手腕上。
“丫头，不能取下来，绝对不能。”说完这话，他像是泄掉了最后一口气，无力地坐回了床上。再抬起头来时，眼神已经变得浑浊不堪。
这一次，他转而抓住了龙庄的袖口。
“年轻人，求你带夏丫头去鬼蜮．．．．．．．入．．．．．．．．籍．．．．．．．．”
老人眼里满是祈求，反复是用了余生所有力气，可少年依旧没应下。
老人终于还是走了，因为夙愿未了，面上颇有些不详和。那一脸的焦虑，仿佛是在无声地诉说他的不舍与牵挂。
失去了最亲的人，小夏哭了好久。她一边哭，一边跟着龙庄走。
龙庄问她话，她不答，只哭。龙庄不理她自己赶路，她仍是哭着，但始终紧跟在他身后，龙庄软的硬的都用上了，发现这丫头不仅笨，还执着，却偏偏追踪能力极强，无论怎么甩，最长不超过一个时辰，她就又能找到他。
当然，仍是哭着的。
饶是铁石心肠，也难不动容。被追着走了三天之后，龙庄投降了。
他递了块手帕给她，问：“为什么要跟着我？”
小夏抽泣了一阵，才道：“我爷爷让你带我去鬼蜮入籍。”
龙庄无语望天：“可是我没有答应啊！”
小夏顿了一下，之后又，“呜呜呜呜——咯儿．．．．．．．．．．呜呜．．．．．．．．．咯儿．．．．．．．．”
“．．．．．．．．．”
“我记得某个人也是很爱哭，刚认识她那会儿又笨又傻得提不开壶，偏偏还自我感觉良好，要不是遇上我，早就失败了无数次了。”王北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你．．．．．．不是这样的，我．．．．．．”我一时说不出话来，鼻子一酸，说着又要哭了。
“别欺负人啊，王北。”周涵有些惊慌失措。
“没事，我开玩笑呢。”王北笑道。
“别哭啦，下次带你去迪士尼乐园玩。”王北说话一向说到做到，想到这里，我破涕为笑。
“你看，还是我会哄人。不过也要她好哄才行。”王北看着周涵有些调皮地眨眨眼，又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我。
“好了，你们这对笨蛋情侣就别给我们两个发狗粮了，我们不吃！”秋天笑了一笑，又看向周涵：“好了，快点讲吧，大家都很期待你的故事呢。”
周涵有些不乐意，看着我们俩，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在那之前，我有事要说。”
“什么？”突然被打断的故事会，秋天好奇地问。
我不出声，手紧紧攥着钱包，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将紧张了起来。
“我是杨沫沫的前男友！”仿佛是下定了很大决心，周涵看着王北的眼睛说。
“我知道。”王北也回视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你知道．．．．．．．．我就知道你是玩玩的．．．．．．．．”周涵突然说出这番话，然后有些吃惊的喊了起来：“你知道！那你还让我和你们一起喝咖啡，一起吃饭，还一起搞什么故事会？！！”
王北继续看着周涵，似乎要看尽他的灵魂，“我知道这些很久了，从第一次见到杨沫沫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