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别来无恙
字体: 16 + -

044.比不过一个死人

    我在刘佩佩的公司里上着班,每天除了写文案就是吩咐手下人做事,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但是因为不用再整天闷在家里,所以每天心情都很好,感觉很惬意。

    王北仍每天在公司里忙碌着,每次见面,他都很疲惫的样子。于是我也很懂事的不再打扰他,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最近的他着实有些古怪。是因为快到放假的缘故了吗?总感觉王北对待我,没有以往的爱意浓浓与热情四溢了。

    刘佩佩所创办的这个小公司正在起步阶段,我的工作也日渐繁忙起来。于是没有把这些当回事。直到某一天,王北约我出来吃饭。

    是在一家日本料理店,我吃着鱼刺身占着刺鼻的芥末酱试着咬了一口,哇,真辣人!忙咂咂嘴,喝了一口清酒。看着我如此手足无措的样子,王北不禁笑了。

    说实话他笑起来还真挺好看的,右边嘴角旋起一个小小的酒窝,深邃的眼睛里倒映出我的影子,我感觉自己要被那眼神吸进去了。

    看着我这花痴的样子,王北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酒过三巡,他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我盯着王北,内心突然被勾起这个疑惑,是啊,他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和他的条件并不怎么搭配。论样貌,我只能算是中等,论事业,我还刚刚起步。那他为什么会看上我?即使我和王北相差那么远。

    “因为很像啊,你和她真的很像啊。”我看着他,突然想起项惠与王桂娟,难道他还没有完全释然?

    “不,我不是说她们。”王北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突然开口道。

    “那是谁?她是谁?”我的嘴唇发抖,竭力控制自己不发脾气,好问出心中的那个问题。

    “你看,虽然外貌与品味,你和她没有一点相像,但这倔强又不想为人所知的模样总能让我想起她。”王北似乎喝醉酒了,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的。

    我看他喝醉了仍卖力地说出以前的事,内心感到有些酸楚,那个人在王北心底一定很重要,不,是非常非常重要。不然,与他相处的半年,他每次都会提到往事都闭嘴不提。不,王北就是这样的人,不管是前女友还是她,都不得不从别人口中得知。而他每次都装作一个没事人一样的,以为不提就会忘记。可是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不是这样的。

    时光留下无数的痕迹,给予我们内心的那份悸动与感怀,都是无比磨灭的,任凭许多时间流逝都无法忘却的。

    送王北回到了家,我自己也回了自己家。那个问题的答案他迟迟没说出口,我也没问,因为我知道也许问题的答案很残酷,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

    洗完澡听到急促的门铃声传来,我忙开门。只见一个约摸20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我没想到她会来。没错,她正是上次王北指着手机里的照片给我说的表妹王思佳。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打听到我家的地址,又是为什么要赶过来的。但毕竟来者皆客,我沏了一杯普洱给她。她端坐在沙发上,伸手接过茶杯,也不喝茶。只是问道:“我有个故事你想听吗?听完后我希望你写出来,我知道你是写故事的。”

    我点点头,示意她说故事。

    王思佳娓娓道来:他离开这座城市不久,我就养成了每次出差回来就开车在火车站四周兜风的习惯。我以为他某天会跳下某列火车,走过来敲打我的车窗,咧着嘴,笑着对我说:“我回来了。”每一次去火车站我都满怀着希望,他是浪子,他是游子。我想我就是他的归宿。他一回头,就能轻易发现,我就在那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次出差的是云南,报道的是跟团旅游的那些事。

    看到关于他的新闻,我正走在做完采访和同事回旅店的路上。那栋楼在洱海旁边,是三层楼的小别墅。我住的房间最靠近海,推开门,阳台上就可以吹到海风。我来之前,他已经转战下一个路线了。他跟朋友们进入了中尼边境的喜马拉雅山。

    他告诉我他的行踪,却从来都不敢来找我。

    我和他许多年没见了,这次见他,是在旅店大堂的电视机上。那是九点一刻的社会新闻。报道记者以标准的普通话报道着三个前往喜马拉雅山冒险的驴友受困在风雪中,最终只有一人获救的新闻。我听见旅店老板发出啧啧的声音,他说,世事太无常了,这三个小伙子上次还住在店里。

    他们还送了老板一把略旧的尤克里里,去厦门时,他在鼓浪屿岛上看到几个小朋友排着队,背着尤克里里一前一后地齐步走,觉得可爱,便在路边也买了一把。

    他说他要去征服海拔八千多米的珠穆朗玛峰,路途遥远,带着尤克里里不方便,所以他把它留了下来,如果活着就回来取,如果没有回来,就送给老板。

    老板见我蹲在大堂里哭得没有个人样,他把尤克里里送给了我。叹着气安慰了我许久,他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回忆了许久,回答他说:“亲人。”

    一个等他回家的亲人。

    十多年前的房子不像是现在这样的,高高的筒子楼里,住着蚂蚁那么多的人。那时候的房子不高,有的楼间距大概就一臂之长。我和他是相邻两栋楼的邻居,从他的房间打开窗户,望过来就是我房间的窗户。

    我和他每天隔窗相对,比邻而坐。我的书桌在窗户口,每回写作业都能看到他在对面摆弄那把老式吉他。就是后来我生日,他送我的那把。

    他的学习成绩不太好,但他在学校的人气居高不下。他和几个跟他同样成绩平平爱好音乐的人组成了一个兄弟乐队。后来,他们家楼顶就成了他们会面的地方。我有时候写作业会抬头看到他,他们很开心,只有我一个人苦逼地写作业。

    然后他就蹲在楼边喊我:“王思佳,王思佳,我唱歌给你听。”

    于是他们给他配乐,他唱着:“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故事很精彩......”我捧着肚子哈哈大笑,难听死了。

    还没唱完就听见我妈在楼下喊我。

    爸妈禁止我和他来往,每次出门我妈就在背后冲我喊:“你少和那个小流氓来往。”

    我敷衍地点头,答应着。

    他那时就躲在我家的楼梯口,听见她骂她小流氓,看见我,他很快掐掉烟头冲我笑。

    我因为他学会抽烟皱起了眉头,劝他不要再抽烟了,他一言不发,只是走在前面帮我扛自行车。我默默地尾随他,又劝他:“要不把乐队解散了吧?你的底子不差,我帮你补习,我们可以一起上大学的。”

    他仍然没有说话,把自行车扛到马路边就放下了。

    “今天我爸没有给我坐公交的钱,你先骑车去学校,我跑来,你在门口等我,我很快就到。”每次都是他帮我去车棚锁车,因为我总是迟到。车棚里的空间肯定没多少了,但是他去就不同了,因为没人敢跟他抢位置。

    我望了望他,骑车走了一会儿,就回头看他。他果真远远地跟在后面,慢慢地跑。我停下了车,等他。他追了上来,冲我笑:“小丫头体力不行啊,骑车都跑不过我。”然后他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幸好我手快,赶紧拉住了他。

    我说:“我们逃吧。”

    他拍开我的手,说:“别跟我说,你的梦想是跟心爱的人私奔走天涯?”年少的我们,将梦想作为代名词,什么都可以和梦想有关系。

    只是,为什么不可以和心爱的人奔走天涯呢?

    他咧开嘴笑了,他说我是傻丫头,还说了一句:“土爆了,我不去!”

    他爸妈常年四季都吵架,有时候吵得凶了,摔东西的声音都能惊动隔壁的整栋楼。常常搞得我们一家人吃饭都吃得不安静。老是成为隔壁邻居茶余饭后的谈资,老吴家两口子又开始打架了。

    就连我爸也从看报纸的专注中探出个脑袋,皱着眉头抱怨:“这家子真是不消停。”

    我赶紧扔下碗筷,跑回自己的房间,趴在窗户上看他。

    我担心他还像小时候那样,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默默地哭。

    就像是早料到我会出现在窗户口,早就等在那里了,看见我急急忙忙的样子,他便冲我哈哈大笑,他问我是不是特别担心他?

    我很用力地点头。

    他说:“傻瓜,我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了,不用你担心了。”

    小时候的他非常胆小,总是被我家楼下那户人家的高个男孩欺负,

    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大变个样,个子高了,有力气了,也有了关系要好的兄弟朋友,楼下的男孩子再也不敢欺负他了。

    还记得有一次他爸妈吵架吵得特厉害。

    我和他约好偷偷溜出去,我学朱丽叶用绳子绑着床脚,从窗户爬下去。他站在我家的楼下急得跳脚,又不敢声张,只是一个劲地挥着手让我赶紧回去。

    我永远都记得他当时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差点没吓傻。

    他抱着我在草坪上连打了几个滚,停下来了,她也不撒手,勒得我快断气了。

    他哇哇大叫:“你是猪啊!猪啊!我们只是约会,又不是生死相许,你干嘛要整得这么人心惶惶?”

    其实我计算过了,从三楼掉下来死不了人,更何况,我掉下来的地方最多有一层楼那么高。

    那天晚上,我和他跑到马路对面的老人院吹了一整夜的风。

    我们说了很多的话。

    他告诉我,他原本有个弟弟,但是五岁那年,爸妈因为太专注于打麻将,弟弟走失了。他爸妈互相指责,谁都不肯认错,谁都痛苦万分。所以这么些年来,他们家吵闹不停,生活太压抑,动不动就会像这样大吵大闹。

    我特别心疼。

    他只是笑笑,揉揉我的头发。

    “然后呢?”我问王北的表妹王思佳。

    “你有烟吗?”王思佳向我要了一根烟,我一时找不到烟,只好拿平时招待王北的烟给她。

    “他都走了那么久了,可我还是老是梦见他。”王思佳抽了一口烟,我看着她轻松吐出的圈圈有点心疼。

    我突然想起王北经常说的那句话“你很像她,但又不像。”难道这个“她”王思佳会知道点什么吗?于是我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困惑告诉了王思佳,王思佳却说道:“我哥的事还是去问他自己比较快,而且你比不过一个死人的。”

    比不过一个死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也像王思佳的恋人一样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