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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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相府礼单

    姒虞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外面竟然下了雨,一不留神,半边衣裳都被屋檐流淌的雨水打湿了,轩灵急忙为姒虞撑起雨伞。

    御书房距离长宁殿还有距离,雨又下得这样大,姒虞索性就转身往书房走,不准备回寝宫了。

    轩灵这时开了口:“皇上,您衣裳湿了,要回长生殿更衣吗?”

    姒虞被轩灵有意无意的这一声提醒,一时怔住,似乎在纠结“去”还是“不去”的问题。

    可是想起皇后今日那般无情的话语,她的心里便一阵阵的堵,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着实让自己心烦意乱。

    “皇上!”

    轩灵娓娓说道:“恕奴婢多嘴,娘娘身系相国府之命,又得逢迎着您,自然娘娘是没有您这般果断坚强的,就算换做大臣们也知道一旦选错了,就没有后悔药了!”

    “皇上,大臣们选的是今后的前程,娘娘选的是终身依靠!”

    这一语可谓点中了姒虞心头的郁结,不禁赏识地看了轩灵一眼,自己有些时候确实不能面面俱到,这丫头倒是很懂自己的心思,莞尔道:

    “你以后就留在朕的身边,做御前制诰吧,兼朕的长侍总尚司!”

    “奴婢……”

    轩灵万分惊喜,急忙改口,跪地谢恩:“臣婢谢恩!”

    “去长生殿!”

    姒虞伸手接了几点倾斜的雨丝,冰冰凉凉的,顺着指间流淌,微微一笑,即向长生殿走了去。

    苍穹如墨,环盖秦阙深宫,无边乌云压顶,雨丝从天空落下,细细密密,冷风吹来,点点滴滴打在脸上。

    尽管有轩灵在旁边小跑着撑伞,姒虞这一路冒雨而来,还是免不了淋得一身狼狈,轩灵就更不用说了,她顾得了皇上,如何能顾得了自己,顷刻间便被湿透了衣裳。

    柳薇柳胭守在珠帘外,正打着瞌睡,听见有人走进殿内,看清了来人,急忙施礼。

    “奴婢参见皇上!”

    宇文灵雎伏在御案上,不知不觉间快要睡着的时候,隐约感觉到旁边坐了一个人影,撑起眼帘,竟有些不可置信,那一双清澈的凤眸,正是姒虞俏生生地坐在旁边,笑眼望她。

    窗外夜幕之中雨势虽然比刚才小了一些,但仍然颇大,哗哗地打着窗子。

    姒虞淋着雨来到这里,发丝都在滴水,柔柔地贴服在颊旁,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仿佛坐了很久,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宇文灵雎心里有股暖意,又不禁心惊,急忙招来柳薇柳胭:“快去备温洗之水,别让皇上着了凉!”

    姒虞抿嘴微笑,这个让人看上一眼都心疼的女子,有她的陪伴的夜里,自己才能睡得安稳,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千娇百媚,都让自己为之情醉,深入心扉。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世界扭曲成这般模样?

    她神色中略有心疼:“你还知道关心朕的身子,你自己呢?夏至已过,宫中夜凉,怎地不去床上睡觉!”

    宇文灵雎忽然低下头来,不去看她。

    姒虞正想哄她几句,眸光一动,看见被她压在胳膊下的一块锦布,眼疾手快,趁宇文灵雎不注意,轻轻抽了出来。

    “让朕瞧瞧,皇后又在写朕的坏话了!”

    宇文灵雎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伸手便去抢那块锦布,面上有焦急神色,急道:“不行,不能看!”

    姒虞却彷彿无动于衷,只是微笑地看着宇文灵雎那焦急神色,慢慢地把目光看向手中的锦帛,只见上面写了两行绝句,悠悠地念了出来:

    “秦窗秦影秦闺阙,倾国倾城倾红颜!”

    宇文灵雎脸上一红,拢了下腮边的几绺秀发,只听得姒虞悄悄道:“皇后这是写给朕的情诗吗?”

    正在沉默中心绪混乱的宇文灵雎立刻说道:“才不是,皇上你自作多情了!”

    姒虞只淡淡一笑,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温柔说道:“朕承认,此前是利用了你,甚至还用了损德的卑劣手段,可是,朕喜欢你也是真心的呀!”

    宇文灵雎几分哀怨,楚楚委屈地说道:“皇上的美人计天下无双,媚人又媚心,哄人家也是哄得情真意切!”

    姒虞莞尔涩意,状似无辜的语气:“你若非要这样说,朕又何尝不是中了你的美人计?这宫里女人多的是,倘若朕真是那般荒唐的人,岂能安份到今日?你与朕承欢的时候,难道感受不到吗?”

    姒虞用三阶式的问法,浅入深出地表示自己也是受害者,听得宇文灵雎心如鹿撞,脸颊发热,狠狠嗔了一眼,‘哈’的失笑,恼道:“皇上言下之意,反倒是臣妾隠诱了皇上,哪有这样不讲理的!”

    姒虞也不禁揶揄地荡起笑容,悦声说道:“朕哪有不讲道理了,你与朕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朕此生都会铭记,朕最开心的笑容,全是你给的,朕也希望能带给你同样的快乐,永远没有烦恼和忧愁!”

    宇文灵雎压着心里的感动,矜持了一下,情绪变得有些低落,犹豫半晌,幽幽地叹道:“皇上的话真是动听,奈何金风只有一阵,玉露却有千千万万,臣妾只是一滴雨露,算得了什么呢?”

    姒虞沉静了下来,只见宇文灵雎望着窗外细雨,继续痴迷地说道:“皇上在身边时,臣妾的心里很乱,也很慌张,盼着皇上走开,可皇上真的走开了,臣妾又魂不守舍的。”

    姒虞轻笑道:“或许,你呀,就是躲在洞里的小白兔,怎么拉都不肯出来,松了手,就自己追出来了,以后,朕还是要用欲擒故纵的办法对付你。”

    宇文灵雎不再说话了,依旧望着那倾斜的雨丝,伸手揽过姒虞的纤腰,依偎在她的肩头,似乎很苦恼。

    姒虞几许沉吟,纤纤素手提起笔来,在那块锦帛上写出字来,声音幽幽地吟诵:

    秦窗秦影秦闺阙,倾国倾城倾红颜。

    千语千寻千般弱,一生一世一双人。

    姒虞把这首绝句对得极是工整,平仄押韵,秦宫窗影映了两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彼此倾心爱慕,纵然这世间绝艳无数,一生一世只守一人。

    宇文灵雎仿佛一下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抬起俏脸,脉脉地望着姒虞,仿佛下一刻便会哭出来似的。

    “皇上,告诉我!”

    宇文灵雎眸光莹然,尽管心意早已坚定,但仍忍不住急促而低声地向姒虞道:“告诉我,我没有选错人!”

    “你是朕第一个喜欢的女人,除了你之外,朕不会再亲近第二个女人,君无戏言!”

    姒虞依然静静地、明明白白地继续那百转柔情的起落:“朕喜欢你,并非朕喜欢女人,你可明白?”

    宇文灵雎泪水潸然,这柔情浅长的誓言,终于给了这个女子沉沦的理由。

    “君倾我心,臣妾亦然!”

    窗外风雨萧萧天地肃杀,彷彿整个世间都只剩下了这一处地方,两只漂亮的手掌十指相握,只有她们两人。

    时光,仿佛也停在了那一刻,佳人如玉,柔情如水。

    京兆府衙门。

    殿堂之上,衙役站成两排,一手扶腰,一手持棍,端地十分威武,童挚第一眼望去的是在这个大殿最深处,挂在最高处的那个牌匾——明镜高悬!

    大殿正中,主审官一身藏青色官袍坐在居中,身前一张案几,上面摆放着判令若干和惊堂醒目,另一位师爷模样的人坐在下首。

    童挚大步走上前,“啪”地展开一卷圣旨,朗声道:“京兆府尹玄郎接旨!”

    那官员急忙走下堂去,整襟叩拜,众衙役也一并跪地,只听童挚朗朗宣读:

    “启天承运,女帝诏曰,朕特旨,京兆府尹玄郎晋为大理寺寺卿,加一品尚书衔,赐尚方宝剑,参知政事,着玄郎领旨即行大理寺之权,钦此!”

    童挚宣了圣旨,看了眼前跪在地上的官员,问他道:“玄大人,这可是皇上亲自下的第一道圣旨,你敢接吗?”

    官员颤抖的手,举过头顶,毅然道:“臣领旨,谢恩!”

    这个看似文弱书生的官员,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少年时应试明经科,从而步入仕途,一年之内判决了大量的积压案件,涉及一万七千人,却无一人冤诉,一时名声大振。

    因为他为官廉洁,断案如神,现在已经是汉阳城百姓口中称赞的青天老爷,对于相国府既不依附,也不得罪,一心专于吏务,以政绩口碑自保,殊不知他就是在等这样一道圣旨,以报平生志气。

    此刻继承了邢昕意志的玄郎,手捧圣旨,英俊的面容一片赤诚,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仰首而道:“玄郎总算遇上的明君英主,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童挚将尚方宝剑递了过去,笑着道:“玄大人,这是您的授玺官印,还有皇上赏赐的尚方宝剑!”

    玄郎眉睫一跳,从容起身,眸中闪过一道如刀锋般尖锐的亮光,斜目瞥了师爷一眼,悄声对童挚道:“这里有相国府的耳目,不是说话的地方!”

    童挚冷冷一笑:“皇上特意吩咐,动静越大越好!”

    玄郎惊讶了一下,也不避讳那师爷,直接问道:“皇上想拿谁开刀?”

    .

    童挚悄声在他耳旁低语一番,而后缓缓道:“吏部侍郎,袁浩天!”

    玄郎目光闪动,有几分会意地说道:“皇上果然英明,明日朝堂之上,势必要一鸣惊人了!”

    童挚紧接着道:“那么玄大人,咱们这就动身吧,以免夜长梦多,别让他毁了那份逆臣名单!”

    一旁的师爷把他们二人谈话听在耳中,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只见玄郎看了过来,淡淡地对自己吩咐一句:“本官奉旨办一件皇差,师爷就留在衙门里坐镇吧!”

    师爷巴不得能抽个空去相国传递消息,当下说道:“既然是皇差,大人就不要在耽搁了,这里一切有老朽照应!”

    玄郎按捺了一下情绪,拱拱手道:“有劳师爷了!”

    师爷谦逊了两句:“都是为朝廷效劳,客气什么。”

    玄郎当即召集了衙门内的官差,出门时仍有细雨,他也顾不上这许多,便与童挚各骑一马,一行人就风风火火地出了衙门大院。

    师爷也趁机命人备了青布小轿,一脸焦急神色,夜色中匆匆朝相国府去了。